首都
一夜的雨聲,一夜的耽心,更主要的是時差倒不過來,他隻睡了頂多兩個小時,在床上還愈來愈新鮮。天一亮就起來做操、洗漱、讀聖經。五點過莉也醒了。一切就緒還不到六點。賓館的玻璃門鎖著出不去。想叫醒服務員又不知她住哪間房。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六點正服務員來把門打開。進對麵的“杭州小吃”要了一籠蒸餃,一人一碗小米粥,他還吃個茶葉蛋,總共6.5元,很爽。早先聽表妹說過,大柵欄的旅館便宜,去哪裏也方便,決定試試。大街上的公交站都隻有往東,沒有朝南的車,而眼前就是景山公園。從地圖上看,景山、故宮、前門就是大柵欄。時間尚早,空氣清新,他倆沿著景山公園的北牆往東,再向南,繞著故宮東牆護城河外的一條窄街,終於進了午門前的廣場。出得天安門,莉腳都走痛了,強烈要求乘車。但廣場上倒處是圍欄,哪有公交站。隻好從地下通道穿東長安街,又走多時才過前門。向個老太太問路。聽說要找旅館,老太太熱情地領著他倆到“大眾旅館”。房價倒才80元,非但沒有空調,連窗子也沒有。第二家187元,一分都不少,他們嫌貴。第三家100元,徒有空調、電話,衛生間又窄又破,哪裏標準?他想再找找看,莉已不耐煩,隻好付款。老太太一直陪著他們,人家還以為是三個人同住,分手時也是笑眯眯的,不知道圖啥。打的回景海搬行李。服務員見他要退房,說可以打折到150元,勸他留下。他說交通不便,已經另找了旅館。
大柵欄這家叫“中飼”的旅館是一幢破敗的三層樓。隻有三樓的客房才帶衛生間。逼窄的樓梯。還好,老板一手一個就把他們的行李箱提上來。行李托運時稱重是48磅和41磅。老板娘叫丈夫留一個她提。回答是箱子本來也不重。安頓完剛好十點,他說幹脆去王府井。莉立即來了精神。乘地鐵一號線轉二號線。王府井的麵目絲毫沒了記憶。店堂輝煌,卻沒有他們需用的東西。本來說好莉要補配眼鏡,一問價,最少也要四五百。莉說還不如會理一百元的好。偌大的王府井新華書店,盡是影碟、錄像帶而沒有莉想買的音樂、醫藥類圖書。也許樓層太多,他們上到三樓就乏味了。中午進“王府井風味小吃城”,琳琅滿目,叫賣聲不斷。什麽東北菜,陝西、四川小吃等等。一小碗豆花6元,一個燒餅10元。他們轉了一圈,權衡價格和數量,在一家招牌“湘菜”的攤位買了缽羊肉湯泡饃。這可能要被湖南人笑破肚皮,20元一份的東東,還不夠他一個人果腹。隻好再添一盤12元的陝西涼皮。其實就是會理的卷粉,拌些蘿卜絲等,不倫不類,味道也不敢恭維。出來又逛了幾家商店,買了40元的牛肉幹,68元的女襯衫,便是赫赫有名的王府井的收獲。
回到旅館,美美地睡了一覺。六點半醒來,莉仍惺惺忡忡,陪他漫無目的地繞行。回到西沿河街,想起棘早些年就推崇過東北的豬肉燉粉條,正好有幾家東北餐館。走進一家,點了這道菜,加上醬骨頭,番茄雞蛋湯,一瓶啤酒。肉鹹得要命,光骨頭啃不動,要不是為了充饑,實在不能下嚥。快吃完時,進來一群四川老鄉,來他麵前的桌上看了看,還與他搭腔。他本想說這味道你們可能吃不慣,怕惹事,欲言又止。老鄉們點了火鍋等等。發現盤子裏的菜葉上有泥,問老板你這菜洗沒洗過。老板這菜是從對麵的餐館端過來,往水龍頭上衝一下又端上桌。大約又有問題,雙方爭吵起來。老鄉們要走。隻見幾個東北大漢從門外進來,握拳撈袖,擺出開打的架勢。他倆趕緊買單逃離。
北京的天氣看不出是陰是晴,似乎有昏昏的太陽蒙著麵紗,後來才知道這就叫霾。吃完早餐,閑逛到煤市街,一家賓館比“中飼”受看,樓梯寬大,房間沒有怪氣味,隻比“中飼”貴10元,便搬過去。從住處到故宮走了40分鍾。不時有武警攔下路人,檢查揹包或提包,但對他這個又老又瘸的看也不看一眼,盡管他挎著鼓鼓的包。還沒走近售票處,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問他們有沒有老年證。他掏出自己的老年證,莉忘了帶。女人說莉的一張她可以代買,隻要50元。他試圖砍價。女人說賣票的小姐得10元,她本人得10元,購票人節約10元,公平分配,不能再少。他用老年證自己去買半票30元。
故宮內好些地方都圍起來整修,迎接奧運會。特別是太和殿,他九0年送棘念北師大時倒看過,莉卻無緣目睹皇上臨朝的寶座。各人租的一個電子感應自動講解器,也是頭次沒有玩過的。一路上可以從耳機裏聽到音調鏗鏘,敘述清晰,曆史知識廣泛,不時來些花邊、笑話的講解,倒還蠻有趣。不過隻是主要的景點有講,一些偏小的宮闈就寥寥數語或幹脆不講。由於走了許多路,莉早就叫苦不迭。才從西線轉到東麵,莉說盡是房子,有啥看頭,堅決不進去,出了故宮還沒消氣。
聞名中外的全聚德,因為窮,他頭兩次到京都沒有打聽在哪裏,這一次決心去操個漂亮。豈料整個前門大街被圍起來改造。從巨大的廣告屏幛相連的縫隙偷窺其建築,的確富麗堂皇,可惜邊也沾不上。離賓館不遠就有一家“前門烤鴨店”,憾而求其次。要了半邊烤鴨,一盤素炒青菜,一份酸辣湯,一瓶啤酒12元,一盒酸奶22元。共計92元,還說是不要發票九五折。也倒是,烤鴨皮酥肉嫩,夾著蒜條蘸醬用薄餅裹住,美味莫得說。這些年北京烤鴨在會理也有所普及,他們每次去山莊,這道菜往往剩下。當然,此生無緣將其與全聚德的真品比較了。
次日早餐到一家匾書“麵愛麵”的館子。推開玻璃門,旁邊鶯啼的女聲“歡迎光臨!”門廳敞亮,裝修豪華。一看就知道不是低收入者光顧的地方。他倆入座,服務員過來,從桌下抽出兩張菜譜,均有實物照片。一張是麵食,一張列炒菜、飲品。他們揀最便宜的骨湯麵,每碗15元。莉見端給旁邊顧客的一大缽,說我們要兩份吃得完嗎?他說缽大不一定量多。果不其然,送到桌上同樣的缽,連湯帶水離缽口尚有一寸,麵上一片鹵肉,半邊茶葉蛋。莉說恐怕一個人也吃得下兩碗。但她仍然省嘴待夫,挑了一些給他。
前門公交站是多路車的起點。他倆擠上690路,到頤和園。路過北師大,原來威嚴的大門已不複存在,代之以開放式的入口,其旁立根豎寫校名的石柱。周圍的高牆換成低矮的圍欄。附近店鋪林立,行人熙攘,不再有上世紀那種寧靜。個半小時的車程看不到任何農田。頤和園內格局未變,但道路均整修過。原先高大的垂柳被斫去,重栽的岸柳中規中矩,反沒有參差不齊的自然。加上灰蒙蒙的天,渾沉沉的水,能見度低,給莉照的像是否裝進了十七孔橋、萬壽山等背景?本來他上一次來乃文革期間,長廊、萬壽山都封閉不讓進,這次想一睹為快。莉又怨聲不斷,說是看來看去還不是一樣的布局,不想走了。似乎進園就有預感,沒有買聯票,否則要浪費幾十元呢。
出得園門,問一個蹬三輪的老師傅有沒有到天壇的公交車。老師傅一口回答“有,826路”。來到826路車旁,又問售票員到不到天壇。回答是可以到天壇西門。他想,管他哪個門,能進去就行。從站名排列看,天壇比前門多兩站。車過前門他就開始搜尋天壇,記憶中的天壇老遠就能看到。而到站下車,周圍的房子並不高,竟遍尋不見。問過路的人,其指著一處紅色的門牆,說那就是天壇公園。往那個方向走去,莉說先找衛生間。遠遠見到路口有指示牌。廁所箭頭指向一條空曠的馬路,走了兩三百米仍沒影。問旁邊一個修理鋪的師傅,說還在前麵。又走了百餘米,進入一廠區,還是找不到。再問一老者,其指了指路旁一排鐵皮房“那不是!”推開一間房門,惡臭撲鼻。半米寬的鐵皮台階上一個沒有下水道的糞坑裏堆滿了大便,快要溢出坑沿。僅僅坑的兩邊可以放腳。見不到水管,亦沒龍頭。說不出的惡心。倘若奧運會的外賓也來品嚐一下此種滋味?善哉!善哉!阿彌陀佛!
天壇公園門票15元,他的老年證節約7元。大門內倒像是進入森林。筆直的柏油路走了10分鍾還沒見天壇的尖頂。看路口的指示牌對照門票背麵,才知道當局把天壇、園丘和齋宮等皇家建築連為一體,並把周圍的大片農田、村舍、街店圈入,造成這個龐然大物。他們走的西門之所以遊人稀少,就是離主要景點祈年殿太遠。莉說15元全用來買走路。的確又走了四五裏路,才到達人流排隊進入的祈年殿,但要另買20元的門票。他對莉說,來都來了,還是進去看看。莉對於來天壇都後悔,“要去你去。我在外麵等你”。四十年前他就來過,當時的天壇隻有祈年殿、回音壁,十分鍾逛完,他破費五毛錢留了張影,寫好信封給攝影師,四個月後回到家中才看到。裏麵的景像依然曆曆在目,自然也捨不得這20元。23元錢可以說啥也沒看,原路返回,出西門搭兩站路回前門。
從書上讀到東來順的涮羊肉,恰恰在六一、二年的生活困難時期,要多大的毅力方能止住流出的口水。巴士穿過煤市街,他見路旁有家“涮羊肉”的招牌。回到旅館小憩片刻,時近傍晚,他偕莉出門右拐,慢慢留意。沒多遠就見那招牌側的家庭餐館。一道院子連著廳堂,裏裏外外十多張桌。堂官見他倆是衣著普通的老人,問吃麵還是燒餅?他問有沒有涮羊肉?答曰我們主打就是涮羊肉。店主聽到,馬上來到他們的桌邊,熱情地遞上菜譜,介紹各種肉、菜的特點。他見價格不貴,點了鮮羊肉、毛肚、香菇、腐竹、油麥菜、香菜。一瓶啤酒也才3元。
很快,堂官端來個銅火鍋,樣式跟會理的相像,略小,亦燒杠炭。一人一碟醬。店主親自示範。把醬攪勻,夾住肉片在鍋內的滾水中抖幾下,再蘸醬吃。肉的份量倒是跟會理的價錢差不多,醬的味道卻不習慣。店主稱是特殊的芝麻麵醬,哪有會理的豆瓣醬好吃。何況既無蔥,又沒薑,芫荽燙後失去了香氣。鍋內倒入的完全是清水,不是羊肉湯,哪有羊肉香?難怪後去的倆四川口音,隻要了兩碗羊雜湯,一人一個燒餅,總共24元。他倆消費68元,酒足飯飽外,想想東來順,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