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壽
零七年四月,他第三次到內江,為舅舅八十誕辰祝壽。事前沒有通知,開門一見他和莉,舅舅十分驚喜。舅舅家住的小區,全是農轉非的拆遷戶,十多幢高樓。單單舅舅的四個子女就各有一套麵積不同的房屋。舅舅家123平米,三室兩廳,據說是較大的戶型,產權歸老四。老四在西昌做生意,發了財,三哥夫婦、二姐夫、大姐都到西昌為其幫忙。隻有二姐在園林服務公司打工,順便照顧二老。幾姊弟祝壽都回來了。中飯後舅舅和大妹領著他倆到原先的枇杷四隊所在地。農田、茅屋、竹叢全部換成了高樓大廈。哪裏還有農村的些許影子?街道都是幾十上百米寬。一家挨一家的店鋪有招牌,卷簾門卻都落下,偶爾有個把開門營業的店家。行人稀少,開過的車也不多,這生意怎麽做?
第二天早餐後舅舅又帶他倆搭公交車到沱江三橋。下車後走不遠即大洲廣場,其實是個濱河公園。綠草茵茵、樹木蔥蘢、花香陣陣,露珠晶瑩。本打算在清新的空氣中深呼吸,逛一圈後就在原百渡渡口乘船返回,但行至船舶靠岸處才十點鍾,心想回去又幫不上什麽忙,就繼續前行。快到二橋,遠遠傳來引吭高歌,弦樂聲聲。原來是些老頭老孃集中在一處像是賣茶的地方,約有十多把提琴、二胡等絲弦樂器,配著敲鈴打鼓,幾十名婦女輪流練嗓。整個河岸都是或唱或跳,或棋或牌,“四大方城”之人。登上梯坎,卻見人行道邊擺了一溜幾十個提籃、背兜。兜籃內均有錘、鑿、鋸、鉋、鉗、銼之類,旁若無人。他俯身對一個編織帶做的提包看了一眼。一個中年漢子走過來,問他要做什麽活。這才發覺樹蔭下,花台邊或蹲或坐的兜籃主人,都是攬活的失業者。有閑和有力,一群坎下,一群坎上,形成鮮明的對照。
舅舅的生日宴坐了三桌。而且中午和晚上分不出哪是正餐。晚飯從六點到九點,不斷有人回來(一般是學生娃),不斷的流水席。小輩的吃東西不但猛,而且隻拈一兩種合口的。尤其是老三的獨兒,滿桌的雞、鴨、魚、兔,十幾二十樣,竟說“菜都沒得怎麽吃?”要婆婆做糖醋排骨。沒人理會,小夥子便把麵前的一碗飯往地上一倒,自己打開冰箱,拿出未做的生排骨走向灶台。其姑姑怕出事,趕緊去炸。這太子大約是小時候被舅舅舅媽嬌慣的。所以老四的兒子寧肯出高價讀外地的寄宿學校,也不願交給爺爺奶奶。
又一天上午舅舅舅母領他們去張大千紀念館。八點出發,八點半到達。館門緊閉,人影也沒有,隻好坐下來幹等。抬頭看到“法治教育基地”、“革命傳統教育基地”、“青少年XXX基地”等等六七塊招牌。教育者,潛移默化也,用得著如此張揚嗎?是不是有關單位在賣銘牌?還要門票10元,請解說員10人以下80元。他一時火起,對舅舅說“我們老幾十歲了,還來受什麽教育?”張大千也是沾了老外的光,畫賣了高價,才聲名鵲起,出國前還不是黴綽綽的。四個人都不懂藝術,還是免了吧,堅持不進館。舅舅隻好依他。一同到西林寺、太白樓。西林寺2000年重修過,富麗堂皇。與四十年前不同的是菩薩都被關在玻璃櫃裏,失去了自由。一個尼姑雖然光頭,但一手提一箱蒙牛牛奶,一手拎一包雜物,步履蹣跚地往山下走。看上去倒像是職業而不是信仰。
回到成都,陪莉去看師訓班的同學。同學已改行在房管所工作,住的屋子自然又大又便宜。後花園麵積約40平米,卻瓜、果、花、菜不下30種,顯得雜亂無章。屋子裏的東西更是多得來東塞西放。年輕時窈窕漂亮的她,起碼長了一半的肉。一隻哈叭狗很可愛,進門吼了兩聲,明白是主人的朋友後,搖頭甩尾直往他倆腿上爬邀寵。男主人回家時,估計尚有一段距離就叫個不停。女主人一開門,便飛跑出去迎接。午飯後他們告辭。同學牽著“妞妞”(狗名)送到公交站,路上幺兒幺兒,妹兒妹兒呼喚不停,煞是親暱。無獨有偶,公交車上,一個中年婦女招呼身後稍微年長的眼鏡男:“幺兒,坐這點”。男的皺了皺眉。女的也猛然覺得不對,說喊自家的狗習慣了。大家都笑起來。如今社會,的確是狗通人性,而人也漸漸染了不少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