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
退休後的第四年,當地續修縣誌,他被單位返聘編寫農業銀行信貸部分。一個人整天坐在檔案室外的套間裏埋頭苦幹。有天中午下班回家,開門見到沙發上坐個小夥子。莉說,這是我的學生張木生,專門從深圳來看我。小夥子個子不高,戴著眼鏡,穿呢子大衣,斯斯文文。寒暄中見轉角矮櫃上放著一塑料袋,裏麵是瓶五糧液和瓶文君酒。他想這學生倒還不錯,大老遠拜師,送如此貴重的禮物,說我們出去吃飯吧。張說好,那得我辦招待。他說你是客人,哪有“旅館裏的跳蚤——吃客”的道理。他問喜不喜歡吃火鍋,回答是可以。下了樓,他說坐三輪去建設路。張說那我叫司機把車開來。他說好,讓司機一同去吃飯。張猶豫一下道“還是不管他,讓他去辦他的事,我們去吃好了”。他以為學生要替老師節約,叫來三輪。他與張同乘一輛,莉乘一輛隨後。路上他問“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會理人,怎麽會來會理讀書?”張承認是雅安人,說民族中學的李校長與其父親是好朋友,其父當年任雅安軍分區司令員,忙得很,便把其托付給李校長,到會理來讀書。又說父親後來官至廣州軍區聯勤部長,其得以在深圳發展,目前承包了深圳的一個港口,資產上億,這次是到攀枝花談鋼材出口的事,順便來看老師。剛才在李校長家要到了幾個老師的電話,首先就與李老師聯係,前來拜訪。自己的卡迪拉克轎車直接從深圳開過來,跟著一句“卡迪拉克呀!聽說全涼山州隻有一輛?”......聽張一路吹噓,他有些懷疑。但想到無非一頓飯,也不該在意。席間,學生更是侃侃而談,說李老師怎麽關心他們,自己還記得李老師在校門口買冰棒給他們吃等等。而莉都說不記得了。又邀請二老明年去深圳耍。他和莉說02年才去過,好像沒有什麽耍頭,謝謝了。張說一定要去,到時會派人來接,坐飛機去。張上衛生間,他生怕其搶著買單,急著到服務台結算,加上給張拿的一盒“雲煙”,總共120多元。
從“德莊火鍋”出來,張走路有點打偏,手扶在莉的肩上,說李老師太慈惠,現在社會上騙子多得很,警防上當受騙。這次來沒有什麽準備,想去想來,一定要送李老師一件禮物以資紀念。送什麽呢?送個手機好不好?莉說我們用不上,別再破費了。學生說,那就是看不起。很生氣的樣子。他隻好讓三輪蹬到正國的女婿馮運開的手機店。張對馮運說,要最好的手機。馮運拿出一款當時新潮的推把手機。張說不錯,還可以照像,並撥弄照出的鏡頭給老師看。問多少錢?馮運知道來意後,說本來賣五千多,既然是買給李孃的,四千八就行,稱讚“這個學生真夠意思”。張拉開手中的文件包,看了看“哎呀!錢不夠,等會兒去賓館拿了錢又來”。把手機交回馮運,並沒有以他的關係先拿走的意圖。走出手機店,張說已經同李校長說好,下午六點在迎賓餐廳宴請李校長和幾個教過其的老師,叫司機五點半去接。三人走回農行,已經兩點半,他沒回家,獨自上班。
寫著寫著,有些心緒不寧。愈想愈不對頭。四點過就提前下班。莉一人在家,他問小張是不是回賓館了(張說與司機住在縣委賓館)。莉說兩人回來後,張稱隻差幾百元,問老師能否先墊上,聚餐時就還,還是去把手機拿來算了。莉說身上隻有買菜的錢,但可以去取。拿出他的卡和存折到下麵的農行門市取了1000元。因為莉空手沒有帶包,還把卡折都讓張裝到其文件包裏。當時的手機店沒有與電訊公司聯網,買了手機得到電信局上號。二人來到手機店後,正國的女兒小蓉領著張去上號。莉等了一陣就回來了。他頓感蹊蹺,立即來到手機門市。小蓉說她在電信局排隊,張還遞了100元的上號費給她,等辦完手續,回頭就沒見張。他問手機拿走沒有。小蓉說手機倒還在。
回到家裏,心中雖然覺得不妙,仍存六點見麵的希望。坐在沙發上,莉問那兩瓶酒值多少錢。他答幾百元吧。盯著盯著,不對,一般送禮的五糧液都有專用紙袋,為何放在透明的塑料袋裏?拎出來輕輕一搖,紙盒“嗬囉!嗬囉!”地響,打開來竟是半截磚頭 !另一盒同樣。他趕緊打電話給李校長。李校長說上午在樓道上碰到一個不認識的學生,稱要找住在同一座樓的張老師。而張老師一家去西昌了。學生想看望九二級的其他老師,請李校長告訴一下電話號碼。李校長讓其到家裏,還利用茶幾上的座機給李老師打完電話就走了。他問那人送李校長什麽東西沒有。李校長說那人進門時的確提著個包,離開時就帶走了,沒送任何東西。真像大白,他一是趕緊到銀行把卡折掛失,二是給西昌的張老師報告了情況,提請注意。
接下來莉問了九二級的幾個學生,都說班上沒有叫張木生的。莉的學生成百上千,自然不可能個個記得。
兩三個月後,馮運從德昌給他打來電話,說在西昌至會理的班車上見到一個人,肯定是那個騙子,要他在會理找幾個人到車站去堵,但不知道那人的底細,自己經常坐車進貨,不便出麵,以免報複。接電話時已經晚飯後,車到會理天一定黑了。他能找的亦不過老頭老孃,何況還沒有證據;倘若堵住騙子,又給馮運帶來麻煩,就更得不賞失。有道是“賒財免災”也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