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旅行團

 

       隨著收入增長，旅遊逐漸滲進中國普通人的生活。朋友們計議來一次組團。由程團長主導，張先生任出納員兼公關，他以“高師”名義當財務總監，約了鹽邊的李老闆，四對夫婦加程夫人的閨蜜李。一共六位同學、三個老婆作國內自由行。他這人心裏裝不得事，出發那天，四點鍾就醒了，聽到淅淅瀝瀝的雨點聲，寄望像往日那樣天一亮就停。殊不知起床後雨越下越大。他和莉挎著一大一小兩個旅行包走出銀行，街中間的水淹過腳背。好不容易攔到一輛三輪，坐到車站。停車場汪洋一片。沿著不許行人的客車出站通道，勉強找到水淺處跳躍著挨到“會理—攀枝花”的車旁。車上隻有兩個乘客，莉坐到了最前麵的0號。過會兒，雨小一些，另外的三女兩男才姍姍來遲。司機出現後又經過安檢等折騰，延遲個多小時才發車。一出城，公路與周圍的農田全被淹沒，他們坐的不是車而是船，在河中前行。他隱隱覺得出師不利，可到雅江橋冒雨轉車去鹽邊新縣城與李老闆會合後，李說今天日子最好，張先生也說行前翻了黃曆，“宜出行”。

       李老闆為大家買的是晚上零點三十二分經過的火車硬座，還是托關係開後門得來的。在桐子林站上車，哪有座位。攀枝花下的人多，才個個都坐下來。晨七時許到達昆明，由在鐵路部門退休的胡同學安排住進職工招待所，40元一個標準間，價廉物美，趕緊補瞌睡。程、李二位在會理就通知了昆明的胡、鄔、馬三個同學，並為其各帶了一箱石榴，據說三塊五一斤。而昆明街上的同樣大小的喊2.5/斤，嚐其掰開的籽籽，味道也差不多。三同學中午過就來招待所守候，他聽到後起床接待，其它人還繼續呼呼做好夢。聊了半個小時後，不得已才一間間房把同伴叫起來。三人陪著他們逛了半天街。鄔同學做東在著名的“橋香園”招待過橋米線。

       第二天三個同學早早趕來。張先生提議到金殿。胡同學天天都到那裏鍛煉，自然成了向導。先穿過一片森林走進新辟的植物園，目不暇接的奇花異草，枝繁葉茂，萬紫千紅。鄔、馬兩位老昆明都說想不到金殿還有這麽個去處，更別說九個山鄉老坎的欣喜了。金殿部分的規模似乎也有擴大。鍾樓座落於山頂上。重達14噸的銅鍾，以幾百年前的技術水平，不知如何吊上去的。說是此鍾撞響，其聲可傳方園40裏，不能隨便碰。便在旁邊置一小鍾，兩塊錢撞三下，讓人過過和尚撞鍾的癮。銅鑄的佛殿有四五處，把山西五台山的都搬來了。另有博物館，展出吳三桂用過的寶刀等等。馬同學在園內的一家快餐店招待5元的盒飯，老板自稱南充來的，為他這食量超群的老鄉添了菜。遊畢回到住處，在附近的“紅岩餐館”酒醉飯飽，馬又搶著去買了單。

       尚未罷席，鄔同學的女兒女婿開車來接父親。因為那箱笨重的石榴，他問能不能順帶送馬一下。鄔說不同方向，女兒送其到農大後還要返回，怕來不及。時近擦黑，馬一女士，怎能放心？他建議送一送。四位男士提起石榴，擠上公交車。結果進到馬家，又是裝煙倒茶削水果，一家人忙得不亦樂乎。告辭後馬同學一定要送到路邊，喊了輛出租車，硬塞給司機20元，叫多退少補。下車時打表15元。他心想5元錢還得做筆帳，叫司機莫找了。其它人感到詫異。尤其是兩個閨蜜知道後，幾天都在諷刺他。

       他們買的是次日下午六時到南寧的硬臥，正好還可逛一天。比如巍峨的近日樓城池，整條街的仿唐建築，雲南趕馬哥、雞蛋穿起賣等的銅鑄造型，都站過去照像。走著走著，發現程團長和李老闆不見了。他轉回去才見二人在個手機攤前。原來是李說第二天要去趟欽州談生意，晚上到北海會合，為了便於聯係，買個150元的二手機配給團長。那時的手機是奢侈品，他們一行中隻有李老闆玩得起。東西買好了，但為了5元錢的機套，二人挑了又挑，換了又換。在他的催促下才作了決斷。 臨上車前去吃快餐，每份3.5元。他們要求把九個人的菜打在一起，擺了一桌子。李閨蜜動輒呼喚服務員這，服務員那，像個大款。三元五的大款。

       火車上，兩個小夥子聽他們說話，操著重慶口音自稱是中旅公司的，有車到北海，可以優惠他們，以免放空。並說到北海後他們要去住處或其他景點都免費用車。他們提出在南寧乘車看看街景對方也滿口答應。果不其然，南寧下車，二人就幫他們提箱子，領到一輛麵包車前。車內一對夫婦也是火車上拉來的，說是吉林人。到達北海，二人征求他們和吉林夫婦的意見，安排一頓“團餐”，每人10元。看到他們狼吞虎咽把菜一掃而光，又要店家免費送一盤炒雞蛋，一盤素菜，也算個個都吃飽了。

       知道他們沒訂房，小夥子介紹“中旅公司賓館”，80元的標間，直接把他們拉去看房。吉林夫婦會砍價，賓館老板最後把五間房讓到350元，又說他們是九個人，自己的一間隻出60元。他說相聚一天也算是緣分，就答應下來。在旅館訂好第二天下午六點的船票，等李老闆從欽州到來後，就近在賓館旁邊的又是自稱老鄉的餐館裏晚飯。九個人吃了三斤大蝦，八個菜，172元。不過，回鍋肉和麻婆豆腐很不地道。

       第二天來到銀灘，水藍沙白，萬裏無雲。行前張先生又向他們推銷了兒子賣的泳衣泳褲，不下海就不劃算了。海灘上遮陽傘，40元一套。主婦們又心疼起來。但多數人的意見是來都來了，多的也花了，40就40。當天的遊客不多，老板很高興，領他們到一遮陽傘下，支好桌椅，見他們人多，又把旁邊的一傘一桌拚過來，實際上40元用了人家兩套。海中遊泳真爽。沙灘自然形成的梯度，使任何水性的人都能品嚐樂趣。他托著莉的下巴遊二三十分鍾，她就有了感覺。要是再住三天，一定能學會。他在深處遊了幾個來回，全然不覺得累。中飯由主婦們到街上的餐館點好菜，服務員直接送來海灘。魚、蝦、茄子等七八樣。飯是她們自己盛的，一臉盆按得緊緊的，相當於兩盆，九個人死脹也沒吃完。團長夫人要他猜多少錢。他說跟頭天晚餐差不多。夫人驕傲地回答：125。

       他的侄兒立新的妻子在海南當導遊。他在港口用李老闆的手機跟立新通話，告訴輪船第二天晨六時停靠海口秀英港。立新說到時阿曼一定去接，本來自己也應該去，但把兒子一個人丟在家不放心。他叫其別來。所乘的是一條破破爛爛的滾裝客貨輪。船艙裏空調也捨不得開，完全是蒸籠。他們把行李集中在一間房內鎖好，拿著方便麵到餐廳。吃完打樸克直到十一點才回艙。雖然開船後送了一陣空調，這二等艙還不如走廊涼快。他翻來覆去，迷迷糊糊睡了三四個鍾頭。

       

       五點左右他叫醒大家。此時過道上睡的旅客都已起來收拾東西，有的提著行李走出船艙。不到六點船就靠岸，但要等底艙的貨車開走才放旅客下去，樓道的艙門一直關著。下得輪船，天還沒大亮，他與阿曼從未蒙麵，便走在前麵以圖引起她的注意。見出口旁有個纖弱的女子提著旅行包在注視往外走的旅客。他走過去，目光碰到一起“是阿曼嗎？”，“啊！六叔，你們到了”。阿曼領著大家到一停車場，說是已經包好了一輛十座的豐田麵包車，三天1300元。為了抓緊時間，行程立即開始，並簡單談了談每天的安排。打電話催了幾次，一個年輕人把車開來。車況不錯，到一米粉店早餐後，便風馳電掣。

        一路上，阿曼不停地介紹海南島的概貌，路邊的花草樹木和經行地的景點。此去的第一站叫白石嶺，乃前年才開辟的旅遊項目。主要是看土人的風俗和歌舞表演。這些土人不知道屬於哪種民族，好像是從越南搬過來的，至今以打獵為生，不事農耕，衣食住行均很特別。汽車在高速公路開行了三個小時，拐進一條山道。原以為他們是最早的遊客，誰知嶺下的停車場已有幾十輛大巴小車。上千人在纜車前排隊。阿曼請三個叔叔去排隊，他和嬸孃們站在旁邊。幾十分鍾後，三名男士排攏入口，阿曼領著六人從旁邊進去會合。另一個導遊指摘阿曼，說其帶的也是老年人，照樣排隊，他們為何要插隊。阿曼腔也不敢開。下得纜車，須爬一段石梯，才能見到山門。快到寨口，阿曼要他們一人揀一根路邊的木棍，連續敲擊繃在木樁上的鐵絲，意思是向山寨傳遞客到的信息。不一會兒，山上傳來擊鼓聲。阿曼教他們並攏手指，拍擊嘴皮，發出“嗚兒！嗚兒！”的響聲表示回應。這時突然一個男子拉著藤蔓，從路邊的高樹越過大家的頭頂猛然盪到另一邊樹上，把人嚇一大跳。還沒回過神，那邊樹上另一個男子又盪到這邊。同樣是從他們的頭上飛過。據說是表示歡迎的禮節。       

       進入山門，經過小橋，有土人一手端個瓦缽，一手往他們臉上抹些土痕。所有土人的臉、臂都有土紋。男的穿鬆垮的大褲腳，光著上身；女的穿短裙，一塊布隻裹著乳房部分。幾個黑短粗壯的女子圍著他們，給每個人頭上按一頂青草藤蔓混編的園帽。一個旅遊公司員工模様的告訴他們，每頂帽子5元，用於改善土人的貧困生活。阿曼曾說這帽子可以不買。他考慮一個人才5元，就讓阿曼付錢。那員工不知他們的底細，還申明這應該是遊客自己出。結果他們買了帽的，五六個女孩過來分別挽著他們的臂照像，沒買帽的便無人理睬。員工馬上把收的錢交給旁邊棚內的老婦。老婦用盤子端來三樣東西，一是樹葉，一是泥土，一是曬幹的根莖請他們品嚐。他每樣都嚐了一點，並無異味。特別是綠葉，越嚼越甘甜，許久都覺得滋潤不口渴。戴帽者一路上被另眼相看，演出時的座位亦受優待。似乎區區5元就成了貴賓。這些人的情意著實單純。

       聽到一陣咚咚咚的鼓聲，隨著人流走進樹幹搭成的寨門。隻見一個大棚內放了幾排固定的長凳，圍成270度的看台。正中是兩米見方的水泥坑，其內滿是玻璃瓶的碎渣。坑外對著看台矗立兩根三四米的高竿。高竿之間橫著十多柄刀刃向上的大刀。“刀山”後麵一米高的台階上立著一米直徑的大鼓。鼓手正起勁地擂響它，使整個山巒仿佛在震蕩。表演開始，一名英俊的男子不斷做些搞笑的動作。另一名略顯遜色的男子跟其配合，一會兒伸出大拇指問觀眾“理不理？”一會兒翹著小拇指，吐泡口水，意思是漂亮不漂亮？上刀山之前，小夥子抓塊紅布往刀口上一蹭，紅布即被斬斷。又叫兩個觀眾同樣試試，證明刀口之鋒利。然後光腳踩著刀口爬上竿頂，做幾個動作又蹬蹬蹬地下來。大家報以掌聲。踩碎玻璃，用舌頭舔燒紅的鋼板同樣驚險。

       最令人歎為觀止的是另一舞台上的男女，裝束並不華麗，其實就是與他們合影的幾名女子和幾個剽悍的男子。女子齊腰的長發隨著高音樂曲和頭部的俯仰飛旋，把觀眾的心都攪動起來。男子漢則手持火把在臂上滾動，往褲兜裏插進抽出，口裏噴出一串串的焰火濃煙。如此古樸、粗獷，全身心投入的勁舞，比電視中的搖滾，比什麽“心連心”藝術團，實在感人得多。

       從白石嶺下來，到瓊海的一家餐廳吃飯。餐廳開在中國銀行的樓下，裝修十分豪華，座落街心花園旁邊，正對紅色娘子軍的塑像。飯後赴博鼇，票價70元，阿曼以旅行社的名義去買隻20元。主要是乘遊艇繞亞洲論壇的會址一圈。上岸進會址又要20元，他們沒有興趣。倒是那海堤狀的沙灘“金海岸”，極目遠眺，浩瀚的大海令人神往。這裏與銀灘不同，沙粒較粗，紅褐色。岸外乘快艇衝浪的竟有女人，英姿颯爽。他們“啊呀呀！”地佩服。

       下一站是興隆熱帶植物園。參天大樹，低矮灌木，葉大無比的蕉類，細葉修枝扇狀張開的棕類，上萬種看罷又能記得多少？此處不像昆明金殿植物園那樣花團錦簇，以綠色為主，許是過了花開季節吧？縱使有些花，色彩也不鮮豔，像是雨水和過熱的蒸發把顏色衝淡了一樣。當晚下榻興隆的“金葉桃園溫泉度假村”。尚未完成修建，故房價特低，70元的標間，環境不輸內地四星酒店。入夜大家都到溫泉池裏泡澡。

       第二天驅車很久，到“南山文化區”。標榜的佛文化旅遊觀光，無非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南山寺”。寺內的大雄寶殿，比杭州靈隱還高，自然囚禁的佛像也了得。海岸外正在修建“南海觀音”，高300米，超過紐約的自由女神。大約都是功德錢壘起來的吧？就連李老闆夫婦也躲躲閃閃地避開大家去掛了400元。張先生也是有佛必拜，隻不過小氣得多，三兩元十元而已，財力不足也。程團長與他相信“慈悲勝念千聲佛    刁惡空燒萬柱香”。何況他心中隻有耶穌基督唯一的神，不拜偶像。與其捧錢讓弄佛的揮霍浪費，不如丟給路旁的乞丐——管他是不是裝的，人家畢竟以尊嚴換錢呀！南山的大門票160元，阿曼後來報的帳才60元。其內號稱價值1.9億的金身佛像，1.5億的龍硯均需另出20元才能觀看。他們頭腦不昏，省了。中午的自助餐，售票處公布每客48元。雖是素食，然而品種繁多，色香味俱佳，啤酒任喝。阿曼報的帳為12元。吃超所值也。

       “天涯海角”既不是中國的最南端，也沒有伸進海裏，沙灘上錯落的幾塊巨石，便引得人們爭先恐後地排隊照像，證明到此一遊。當地人的海螺工藝品造型各異，值得收藏。喊價已經低廉得無可想像，幾個賣者還追著他們，不斷地跌價。他們勞力有限，又買得了多少。阿曼說因去旅遊公司簽了單（才能享受門票、酒店的優惠），此行必須參觀幾個購物點。但告訴他們想買才買，不買也無所謂。在“水晶文化中心”，老輩子們可能礙於她無償服務（頭天他就定了阿曼義務導遊的調子）的情麵，均有所解囊。李、張二家各買了兩三百元的項鏈、眼鏡。阿曼在車上說要把回扣分別返給大家。眾人齊聲說不必。她說那就買成零食。入住酒店後便抱來一大堆燒烤招待大家。

       第三天一早去“驢回頭”。說是部落王子緊追一匹被其射傷的毛驢，翻山越嶺來到此海邊的懸崖，眼看前方空茫大海無路可逃，驢轉過身盯著王子。王子正欲下手，毛驢卻變成一個青春靚麗的姑娘——原來是南海龍王的公主。王子喜不自勝，與之擁抱。佳話成為崖頂的雕塑，一對俊俏的男女相背而立，供人拍照。

       陵水的黎苗風情村寨，保留著織機、衝碓，手編草鞋，三人腳踏板走路等民俗。裏麵的“矮人部落”恐怕不全是當地人，而是旅遊公司為了製造看點，從各地搜尋來的侏儒。表演者用掃把當吉他，拐棍作二胡，唱著“大海航行靠舵手”，滑稽可笑。還可以出錢與其合影。他們中無一人捨得資助。其實，從愛美之心出發，誰又忍心與殘疾人並肩出人家的洋像呢？黎族青年的竹竿舞，跳得瀟灑輕快，節拍準確，晃動自若。姑娘小夥的姿色不亞於電視上經常露臉的明星們。他掃了一眼可容百人的觀眾席，隻有他們九個。周圍的商店也是冷冷清清。店主們見怪不驚，從不向舞台上瞟一眼。演員們換了三次漂亮的服裝，一共五個節目，麵帶笑容，認認真真，並不因為他們人少而偷工減料。問阿曼，整個村寨的門票才8元，落到這些年輕人手裏又有幾文呢？

       本來還有個“東山嶺”。李閨蜜已經去過，介紹是寺廟道觀之類，他一聽就煩。而李興緻不減，動員大家都去。車到山下，有導遊告訴阿曼，省旅遊局的在山上檢查，沒有該局手續的要罰款。阿曼周五到公司辦完手續已經五點，來不及到旅遊局交費開單。那導遊的意思是由其領上去，收點費用。他正好以此為由，把夥伴們勸住。

       回到海口，安排他們住進一家三星級酒店，與司機握別後，阿曼拿出帳單並遞給他80多元。此前他一共交給阿曼5000元，意味著三天吃住玩每人隻花了540多元。然後領他們到泗州島，說是當地著名的海鮮品嚐地，餐館都設在躉船上。立新揹著兒子也來了，點了白鱔、蛤蜊、蝦、蟹等十餘種。他素來不喜歡帶腥味的東東，這次是剛從海裏撈起的鮮貨，涮火鍋，可口得很。就著啤酒，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餐畢他要立新把沒燙過的海鮮打包。立新說隔夜就不好吃了，不要。此前他吃過的水產豈隻隔一夜兩夜，非不怪難吃。自然又是阿曼買單，給他這個當叔叔的撐足了麵子。

       知道他們第二天要走，阿曼選了這家離港口很近的酒店。他們五點半起床，六點多走進港口。一個穿製服的來兜售到湛江的聯運。他擬同意，但見多識廣的李老闆認為不可信。那人惡狠狠地說，你們到了海安就知道了。果不其然，他們一出對岸的海安港，就被一群拉客的重重包圍。幾乎兩人夾一個尾隨不放。他們謊稱有人來接，對方也不死心，竟有開著機動三輪跟在身後的。他膽小，心中咚咚直跳。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一輛麵包車在他旁邊停下，裏麵帶運管標誌的中年人問他到哪，指引他們乘每人一元的三輪到前麵的客運站買票才解圍。到達湛江，李老闆聯係的生意夥伴在車站迎接，請大家吃了一頓普通的中餐，引領著到觀海大道看軍艦。可惜腥風陣陣，灘塗肮髒無比，壞了遊興。幸好一下車程李二人就讓那客戶領到火車站買到下午六點的票。遺憾的是一夜風馳，天亮後即進入湖南境界，沒有觀賞到沿途的景色。

       

       上午十時許抵張家界。程團長的樂友塗同學父子來接，直奔“陽光大酒店”。40元一晚的標間，你說有多大？整條街幾乎都是旅館，一間門麵的招牌也冠以“XX大酒店”，且“空調、淋浴、24小時熱水......”。最低有每床15元的。離車站稍遠，高樓大廈，門麵堂皇的賓館、酒店，標價200元以上。塗同學不好意思地說，開頭想訂這些高檔酒店，一看房價嚇退了。塗為人忠厚，不知道這些都是虛張聲勢，實際打折下來，也是幾十百把元。就像他們在北海住的“中旅”，“今日房價，標間217元”，最終說成70元。塗搶著為他們付了房費。他們哪肯接受。推讓再三，說不收下房款，晚上的招待也免了，才威脅得逞。房間不大，但床明幾淨，床鋪衛生。中飯後略事休息。下午塗同學來接他們去吃鱖魚。張誌和的《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膾炙人口。是不是那家館子的大廚不行，他沒吃出什麽特別。主人家破費200多元。同樣人數在家小館子用的中餐和後來下山的晚餐，分別才60和50元。

       還在火車上，就有旅行社的人來拉客。一個身著鐵路員工製服的二十多歲女孩，聽說他們有九個人，一直候在旁邊。報了三日遊每人380元。又稱可以為他們安排當天的酒店，一間40元。兩閨蜜還要壓人家到30元。回說那就沒有空調。他老打老實告訴女孩有人來接，亦是鐵路員工，她可以留下電話，若接的人沒聯係好就找她。女孩半信半疑，一直跟他們下車出站，看到塗同學父子後才離開。塗領他們去旅遊公司簽的合同也不多不少380元（索道在外）。

       晨八時旅遊車來接，早餐後即赴景區。門票160元，兩日內可隨便出入，若進去不出來，則十天半月不限。鬧不懂的是憑票進入還要留指紋。張家界看山名不虛傳。奇峰聳立，就像平地長出的竹筍。形狀各異，引人遐想，便生出什麽“情侶峰”、“寶劍峰”、“夫妻抱子”、“將軍點兵”等等。有道是“不遊黃石寨，枉到張家界”。他們首登的就是黃石寨。乘環保車，排40分鍾隊，花48元站在纜車裏到頂。導遊楊小姐說他們年紀大，建議走“小環寨”。他們不服氣，堅持走“大環寨”。果然隻有“大環”才能繞山一周，四麵的景色盡收眼底。“小環”從山頂直插而下，路程縮短一半，看點可想而知。中午自助餐，比南山差些，亦能吃飽。飯後下山，導遊說有3800多梯級，要走兩小時。他邊下邊數，才2400多，一小時不到。

       二千多的石梯，足以令人腳酸腿疼，何況他是跛子。小楊說還有7公裏的小路，遊“金鞭溪”。他立即反對，建議出大門住下，明天再遊。楊說今天不去，就遊不完日程，隻好不遊“天子山”。眾人豈願錯過眼福？咬牙繼續走下去。這溪跟會理常見的山溪差不多，水清但沒有看頭。隻不過兩旁在山上俯瞰的山峰，改為從下向上仰望，興致差了許多。我的天，哪裏才7公裏，腿不停踢，望眼欲穿，兩個多鍾頭後才到達天子山腳。又蹬上30米高的一級級石梯，鑽百多米的隧道，才進入“百龍電梯”。此梯據稱世界第一的觀光電梯。下半部分乃山肚子裏的豎井，從山腰琢孔往下打170餘米。上半部分貼著山壁才看得出去。電梯正對“將軍布陣”，一排排矗立的尖峰，使乘梯者恍有指揮千軍萬馬之感，設計得太絕了。雖然花了53元，時間隻有一分多鍾，但也覺得看了稀奇，開了洋葷，腳下的疲勞盡失。

       電梯上麵竟然是一大片平壩。乘環保車20分鍾至黃家寨住宿。旅館的主人據說都是景區分散的農民，政府出資搬遷到此。房舍一般兩層，最多三、十個床位。有兩人間、三人間，甚至四人間，均配衛浴間。他和張先生合住的二人間還有電熱水器。被單也幹淨。夥食以湖南臘肉為主，串葷，能吃飽。

       第二天上午遊楊家界。“天下第一橋”夾在兩山之間，猜不透是水穿岩石下部，抑或是兩石搭攏形成的自然橋。聽說原先十分陡峭，1999年會理組織“傑出人物”旅遊時，隻有一人敢過此橋，且不幸一年後即病故。現在鋪了路麵，設了欄杆，人人都敢過了。橋對麵有個廟宇，遊客買鎖掛在廟前的木欄上，就能鎖住心願。山下3元一把的鐵鎖，那兒喊價90元。

       下午從黃家寨出發到烏龍寨，一下一上踏過幾百千把級石階。抬滑竿的瞅準他們，尤其是他這個跛子，要價已經減到15元。誰知他們一行都是鐵公雞，讓人失望。什麽“空中走廊”、“三道鬼門關”、“一步登天”，直感歎昔日的強盜也不容易。躲在這樣的山裏雖然安全，但爬山涉水，一腳踏空即見閻王。送個皇帝給他，到那裏登基也不幹。寨裏的“天波府”是土匪頭子的的老巢。一個四合院，兩間房內各有一乘架子床。正屋有神龕，頂多站得下十個人，不知強盜們如何開會。天井比會理解放前普通民居家的還小。不過據說烏龍寨是景區內30多個匪巢中最小的一個，因其險峻，尤其是電影《烏龍山剿匪記》以此為外景，故聲名赫赫。此處的留影中，有一張李閨蜜穿得花花綠綠，富富態態地走在前麵，宛如寨主。他跟在後麵，身子斜著，前胸敞開，像個狗腿子。會理的同學看到後笑著說，隻差一把盒子炮了。

       頭晚一直下雨，起床後依然不停。環保車被濃霧裹住，哪裏還看得成山。半個多小時後，進入“賀龍公園”。景象跟城市公園沒什麽區別，然則售物攤販特多，價格也不貴。除威武的賀龍銅像外，一架殲擊機、一輛坦克、山炮等等是否與賀老總搭邊，不甚了了。而且爬上去拍照還要出錢。中午過放晴下天子山，導遊建議他們乘纜車，說石梯有八千多級。他們仍舊心疼錢（38元），她隻好順從。小女子好像感冒了，被他們拖得夠嗆。路上碰到氣喘噓噓，怨聲不已往上爬的女孩，其男友都會以他作楷模來激勵。有個年輕問他，老人家可有八十歲？他無奈，回答差不多。他又一步一計，共3710級，用了一小時十五分。下到後來，腳都打閃閃了。團長夫人的腿肚子痛到九寨黃龍，發誓從此不再登山。

       由於他們要趕四點去石門的火車，提前下山。為了退不退晚餐費的事，又與小楊爭執。他們中的好強女士還說了些難聽的話。小女子可能初做導遊，硬要他們在一張表格上替她寫評語並簽名，一路跟著他們到塗同學家。他們以此要挾追回135元。其實她隨便找個人寫不就成了。後來九寨溝的導遊就沒這回事。正因為此，程團長搜索枯腸，寫下十分讚揚的評語，不知對其有沒有幫助？他們問小楊，今後再來張家界，直接找她行不行。女孩竟然不回答。可以想見，三天的相處，留給人家的印象不佳。

 

       他的親家老張早就邀請他到石門看看。行前他把朋友相約旅行的事告訴親家。老張慷慨地說九人就九人，全部安置得了，歡迎！歡迎！到張家界後，程團長又代表他邀塗同學一起前往。由於他們錯過了經停石門的列車，害得老張一家人專門開輛十二座的豐田到慈利接駕，抵石門已經晚上十點半。為了迎接他們，老張家塞了一冰箱的雞鴨魚肉，桌上水果如山。虧得自建的房屋寬敞，兩間客房各擺了三乘寬床。正好男女各一間，並不擠。第二天一家人陪同他們遊夾山寺。兒子專門攝象。該寺殿宇不算巍峨，但有不少出土文物。傳說李自成兵敗後在此出家，並圖東山再起。夾山寺地下闖王的寢宮和與群臣謀劃的暗室都是見證。大約就是這考古的看點，使夾山寺的門票高達40元，而遊完不超過兩小時。

       次日老張開車領他們到修建中的皂市水庫壩址。老張正被抽調到該工程管理處任職。詳細介紹了工程概況。大壩將流經石門的澧水截斷，庫容14億立方，投資31億元，移民四萬多人。若用發電收入還貸需100年，主要是社會效益顯著，可免除下遊300萬人的水患。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就由蘇聯專家設計，因投資甚巨而放棄。朱鎔基總理任上才重新立項，去年正式動工。石門雖然也是縣城，但人口十幾萬，為會理城關鎮的四倍，建設規模亦非同小可。

       中午延進一家星級酒店的餐廳，要了包間，三個小姐不斷斟茶倒水，上盤分菜。美饌佳肴概由老張熟識的經理安排。自然又使他頓開眼界，一行人大快朵頤。頭天老張就說了今天的安排。他說家裏這麽多好東西才解決了三分之一，何必上館子，推辭再三。老張坦白“我現在還有不大不小的簽單權，共產黨的飯不吃白不吃”。他才默認了。

       下午上當地人稱文廟的博物館。老張是政府辦副主任去水庫掛職的，打電話給館長，說有幾個老專家想到博物館看看，你打個招呼，免門票啊！他們一去，便有人笑臉相迎，歡迎張主任，派個導遊小姐，一路詳盡地講解。諸如藏石展、土家族風情展等等，比夾山寺還豐富有趣。看完走人，熱情送客。十個人都當了一回專家、學者。晚飯後老張除私下塞給他和莉的貴重禮物外。還給每家人送一盒價值150元的“石門銀峰”茶。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他知道老張興趣廣泛，既是釣魚發燒友，又愛唱卡拉OK，尤其喜歡金石書法，不時還來點詩詞歌賦。便心血來潮，謅了幾句，由程團長揮毫：

              夾山隱隱覓英雄，

              文廟幽幽沐古風，

              皂市工程寄遐想，

              難得秦晉熱腸翁。

       老張看到這幅中堂，很是興奮。連夜寫一楷書橫幅，筆力遒勁，第二天眾人過目都稱讚不已。他要帶走。老張卻執意要裱好後再給他寄來。

 

       攀上路過石門開往北京方向的列車，已是下午兩點。站了三個鍾頭才勉強找到與別人擠坐的位子。他見一個肥頭大耳的北方人，橫躺在三人座上，便欲去坐。那人說，你坐不了這位子。他問為什麽？對方看了看他的腿，問是假肢嗎？他說是，那人才讓出個座位。並說，你要感謝後麵的兩個女學生，她們與我話不投機走了。又說，你和你的夫人都可以坐這位子，但不能讓給別人。此人一直在喝酒，對列車員呼來喚去，賣零食的稱呼其“大老板”。果然他見張先生還沒有位子，要張坐旁邊，肥男便用腳蹬他倆。張先生要發作，他趕緊勸住，因為那人已經喝了三四瓶二鍋頭（二兩裝），要是以酒發瘋他們肯定吃虧。隻好起身忍讓。兩個女生回到座位，肥男依舊躺著，把兩支小腿故意壓在一個姑娘的大腿上。姑娘動旦不得，眼中禽著淚水，被路過的女老師看見。女老師到後麵一說，帶隊的男老師一聲吆喝，半個車廂的學生全部站起來，大部分是小夥子。老師走到肥男跟前，吼道“你小子要怎樣？我們是少數民族，我們什麽也不怕，你要怎樣玩我們陪你”。一麵撈起袖子，準備動武。肥男縮回腳，乖乖地蜷在茶幾邊，像個龜孫子。他怕真打起來，又快到站下車，趕緊離開。列車員叫來乘警。後事不知。隻道是“報應！”

       到襄樊已經擦黑。列車上的乘客起碼下了三分之一，都是轉往西南、西北方向的。站台上即有服務員招呼，把他們領到站外的住宿部。見有武昌至成都的火車八點經停，決定立即買票轉車。李閨蜜堅決反對，說買不到臥鋪人受不了，要住一晚再走。襄樊是個中轉站，沒有始發車，第二天仍然不可能買到臥鋪。大多數人的意見站了上風。服務員說可以送他們由此進站，但要收每人十元，李又不幹了。事實上這十元錢比起到進站口折騰又算個啥。上車後雖然擁擠，但都找到了座位。他和張先生去補臥鋪，說是過十堰以後（十一點左右）才能進去，總算補到了。後來進入臥鋪車廂，對號的床上竟然睡著人。叫來列車員，請下那人，他們才得以將就髒亂的床鋪。

 

       到成都後，去鐵路旅行社聯係九寨黃龍遊。老板稱每人最低750元。他們拿出該社營銷員在火車上的廣告，手寫的報價為720元，又聽他們說有九個人，才答應下來。第一天的行程三百餘公裏，他們被旅行社的小車拉到一家賓館上大巴時，車上隻剩最後的幾個位子，一直耽心莉要吐。過了都江堰，前麵在修水庫，30多千米的現行公路均在淹沒線以下，沒有維護價值，汽車晃來晃去。過了汶川路才好起來，但沿岷江而上，彎拐很多。在茂縣吃完中飯不久，經常走南闖北的張先生就吐得不行，一直吐到鬆潘。下車又吐，夫人扶著，頭偏在夫人的肩上才走進客房。飯不吃，臉不洗就上床躺著。反之，一向坐長途汽車就吐的莉，不但沒吐，還精神抖擻，飯後隨同六個人逛鬆潘縣城。這座新修的城池，尚未完工，據說要花幾個億。裏裏外外全是仿唐建築，五顏六色，煞是漂亮。但類似的街麵在神州大地隨處可見。昆明的近日樓前，成都的青羊宮旁，克隆比比皆是。遊客大老遠辛苦奔來，絕不是為了欣賞這些假古董。隻是如此巨額投資，官員又要發財了。

       第二天五點起床，五點半吃飯，六點動身，三個小時後到達九寨溝。停車場不下百輛大巴。門票145元，外加裏麵交通車費90元，比起十年前增長了七倍（十年前沒環保車）。李閨蜜辦了個72歲的假“老年證”，免門票。60歲以上優惠30元。由導遊退錢。他因身份證弄錯，不敢辦證，偕三個女士無法享受老年待遇。眼中的景色跟十年前差不多，隻是道路設施更加完善，遊走更覺得輕鬆。其餘八人都是第一次觀賞，便讚歎不已。張家界的山，九寨溝的水，確是世間一絕。碰到的老外不少。張家界的路牌`旅館均有韓文，而這裏卻配的是英文。

       出園後幾乎走完整個溝口，不下五裏路，才找到下榻的“九同賓館”。該賓館可能是當地最不起眼的（肯定價格也最便宜），肮髒不堪。倆閨蜜從房間出來，說馬桶的屎都還在，與導遊和服務員大吵起來，罵得人家狗血淋頭。那些人隻好丟一句“懶得跟他們解釋”，逃之夭夭。但他飯後回房，發覺床單並不像兩人罵的那麽髒，也許服務員來換過了。其實，比較一下幾天前武昌至成都的臥鋪，這裏又算好的了。那時補差121元，生怕買不著，不要臉不要腳上床就睡。這又何苦發那麽大的火？

       第三天又是一次早起趕往黃龍。途經鬆潘縣的九道拐天才大亮。比起十年前，黃龍簡直沒有看頭。樹木倒是茂密了不少，但遊客來此是看水，看地表鍾乳石，而不是看樹。尤其是原先層層疊疊，梯田似晶瑩閃亮的水池裏也生出若幹灌木叢，落下的腐葉使池子斑斑點點，就像臉上的麻子。十年前一匹坡的大小鈣化池已不成片。有的被淤平，留不住水。有的被灌木分割，零零散散。他遊興盡失，又曾經看過，不願再爬到海拔3800餘米的五彩池。莉和她表嬸也不想爬山。張先生掙著身子爬到一半，實在不行折回來。四個人東走西逛等同伴下來。當天到達歇息的茂縣已經晚上十點，大家困得不行。

       第四天返程比較輕鬆，被帶去三個購物點，加上頭天上午的水晶製品廠，導遊的回扣應該可觀。莉看上個金字塔型的水晶生肖，60元。拿回成都，攤攤上賣5元。導遊說也有整團不願去購物點的，那就得每人多交200元。到都江堰吃飯，李老闆在路上就打電話給住在當地的饒同學，要其來餐館相會。饒進門後，因為46年不見，除李老闆外的五個同學與之麵麵相覷。李指著閨蜜說，這個人你應該認識（曾經同班）。饒搖搖頭說，那時從來不敢看女同學的臉。後來在車上，李老闆又說“我總覺得他應該認得出她來”。他說“人家哪裏像你。人家已經說了不敢看女同學的臉”。大家笑起來。李夫人回頭掃了丈夫一眼。

       回到成都，各有去處，散團。他回會理後算帳，22天，每人分攤2926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