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印象
當地時間六月二十五日中午他倆抵亞特蘭大。還在飛機盤旋時,就隻見下麵一片墨綠,偶然有幾幢矗立的高樓和團團銀光反射(後來才知道是停車場),要在墨綠中才搜得到些許房舍。走下飛機,隨人流湧到外國人入關的窗口,一個穿製服的白人老婦在給旅客解釋著什麽。他拿出字條,指著“我們不懂英文”一行訊問。老婦口中喃喃,示意他倆排隊並一直站在旁邊,不時向他笑笑。輪到他倆時,老婦跟簽證的黑人婦女嘰哩哇啦一遍,那人和藹地對他笑一笑,他忐忑的心頓時放下。老婦望著他連說幾句生硬的漢語“北京?”他以為問是不是北京人,回答“四川”。老婦依然“北京,北京”,他才明白是問從什麽地方來,說出“香港“,“廣州”。老婦搖搖頭,用手指比了個攤開的動作,他才想起劉棘交待過入關要出示機票,趕緊從挎包中取出機票。簽證官看了看,便在申報卡上蓋章,簽字。老婦“ok"之後又拗口一句漢話“很好”。
老婦繼續領著他們到電梯前,按鈕,陪他們走進去。出來又走了一段路,到行李認領處。指點他們從大轉盤中取下行李。在等待的過程中,她已把手推車拖來,幫他們把箱包放上去。到通關口,他自覺地排到長列後麵。老婦示意跟她走,到關口台前,跟裏麵的婦女說了幾句,遞上他們的申報表。那婦女揮揮手即讓他們通過。老婦又幫他們把兩個箱子放上安檢傳送帶,順利通過,到個自動扶梯前,指著下麵“地鐵,地鐵”兩句,滿臉堆笑地目送他們走向扶梯,才轉身離去。
走出地鐵車廂,東張西望,不知去路。一黑一白的兩婦女來到麵前說話。他隻好又祭出“不懂英語”的法寶。倆人示意他們跟著,上自動扶梯,過通道,似乎又回到安檢的地方(其實不是,模樣相仿而已)。莉驚叫一聲。他向白人婦女出示“請問電話在什麽地方?”的英文。對方領他到一櫃台前跟裏麵的人哇啦了幾句,像是要借其工作電話。那人搖頭拒絕。白婦帶他左轉右拐,終於找到公用電話,替他投幣,撥通了棘的手機。他說不出所在位置,要棘問旁邊的洋婦。兩人嘰哩一陣,又把話筒給他。棘說洋婦承諾送他們到機場某出口,叫棘去那裏會合。三人一路走到,棘夫婦迎麵跑來。洋婦對他們滿足地笑笑。棘感謝之後,他又補了一句“撒克欲”。棘瞪他一眼,往停車場的路上才提醒他,英語裏的謝謝一定要帶N,即“生克欲”,否則會被誤會成罵人。難怪先前對第一個接觸的老婦說了幾個“撒克欲”,沒有任何反應。天呀!人家對他們如此善意,竟然回贈令人不快的粗話,豈不罪該萬死?
女婿開車,到一越南小餐館吃“河粉”。開頭覺得味道不錯,加入一種盤子裏盛的聞著很香的菜葉(口感不好),以及擠了些檸檬汁進去,反倒不好吃。
餐館所在的地方不像是大街,車來車往,沒有人行橫道,走路的隨意穿越。他一見車來,趕緊停下。開車的反倒擺手讓他先過。這與出國前那種司機趾高氣揚,撞死不負責相較,是何等天壤啊!
佐治亞大學位於亞特蘭大東邊個多小時車程的阿森斯。棘住的公寓均是兩層。她那二樓的套房約60平方,雖然隻有一間臥室,客廳的開間很大,擺張床四個人肯定住得下。然而入住的合同約定二人,物業便不允許追加長住者。棘夫婦在小區內另租一屋,每月200美金,隻晚上過去睡覺。
亞城的緯度比會理高,天氣卻熱得多。公寓周圍都是森林,濕氣重,雨後更覺悶熱。天晴時,微風拂來,特別在林間小道漫行,頓覺涼爽。無論黑人、白人,路上相遇,總要“嗨!”打聲招呼,麵露微笑。反倒是黃皮膚黑眼珠的同類見到,還不理睬。有天他在陽台上澆花,樓下一個漂亮的金髪女郎開車經過,便從車窗裏對他笑容揮手。他也報以微笑和“嗨!”棘夫婦上班後,他們一般都會踅入森林散歩。濃陰蔽日,古木參天。要在中國,隻有原始森林才有此景象。林中不時有伐倒的鬆木橫臥,筆直長數十米也沒人來斫斷,似是讓其自腐肥土。枝枝杈杈更沒人理會。他們幾次想從森林中繞出,按順時針和反時針方向兜回住所。但森林邊沿不是網球場,就是圍著的遊泳池。有一處顯然是托兒所,幾個孩子在嘻戲。帶孩子的阿姨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林外的馬路一般沒有人行道,路網交叉,初來乍到辨不清方向,隻好原路反回。
那地方可能是個居住區,周邊好幾個公寓。各個公寓的房屋樣式,牆壁色澤全不相同,很容易辨識。公寓周圍是森林。看起來是隨著人口增長,住宅需要才把林地開辟出來,而不是像中國那樣在空地上建屋,再在周圍植樹。因為這裏根本就沒有空地。一般公寓都有網球場、遊泳池。馬路對麵的公寓還有足球場,環境更好。似乎全住著白人。附近就有幼兒園或托兒所。在馬路邊走難得碰到行人。隻有出來遛狗的,相遇時早早就把狗鏈收緊,直至拉住脖頸,以免他們被死盯著的,凶悍的狼狗嚇著。公寓裏恐怕一半的人家養狗,早晚大都牽出來遛。始終沒見過路上、路邊或草坪裏有狗屎,亦未聽到過狗叫。大約連狗也養成了良好的習慣吧!
有天他倆順著馬路走了很遠,來到像是集鎮的地方。路邊是一家家的超市、書店、餐館、加油站等。每家占地都很寬。特別是店前均有花圃、停車場,店徽、店名的廣告牌,汽車出入口標誌。快餐店側麵的車道立著一大塊牌子,上麵有該店各種漢煲、飲料以及套餐的照片,全都標有價格。顧客可以坐在車內,對著牌下的通話器報出要買的種類。裏麵“ok,ok"之後,車行到店後的窗口交錢或刷卡,所點的食品和一疊餐巾紙就送到你手裏。不下車便完成購買過程。
一天,劉棘說實驗室要開會,輪到她帶吃的,安排爹媽做十個人的涼麵。他們中午準備妥貼。棘四點鍾開車來拿。不一會兒,打電話回來,說帶去的涼麵已一掃而空,而且還有兩個人未到。眾人都誇好吃。有人強烈要求第二天還要吃。有的要劉棘學會做法,今後一輪到她派餐就做給大家。這種工作集體,又是他聞所未聞。
天黑得晚,棘晚飯後往往帶他們逛商店。有個好大的五金建材賣場,從磚瓦水泥到木板鐵釘應有盡有。據說當地人多自己購地建房。差什麽材料現用現買,各種規格型號俱全。抵得上是裝配。不必備好料才開工。
無論晚上出去,上午出去,總會碰到穿短褲背心的女青年或赤裸上身的男士在林間跑步。不少男女牽著各式各樣的小狗或牧羊犬散步。女婿九點多還要去遊泳。人們哪來搓麻將的時間。
有天棘把他倆載到湖邊散步。家裏,車中都是空調,大自然中反倒悶熱。繞湖一圈他就汗流不止,上衣背濕。湖岸的樹叢中有許多垂釣的。棘站在一個黑人青年旁邊觀戰。那人把剛拽起來的一條大魚慷慨相送。棘邀請其與爸媽合影。那人丟下釣竿,笑嘻嘻地站過來,還跟棘攀談。原來是佐治亞大學的清潔工,要棘洗出照片後給其一張。見到那隻花花綠綠,重約斤把的貓魚抖動得難受,他要棘把它放生。便繞到一處湖灣,釣魚人視野不及,放魚入湖。怎奈沙灘水淺,魚折騰了幾下,翻不過身子。他揀一樹枝去撥,魚乘勢猛拍尾翅,把泥漿濺到他臉上襯衫上。最終拍入深處,搖頭擺尾而去。
他也學會了上網,自然是棘先設好程序,隻需一點鼠標就能進入。比如萬維、華夏、南方、新浪網等。還調得出在家裏時一直訂閱的《南方周末》。棘買的電話卡,打回國內每分鍾6分錢。他便隨意跟親友們越洋通話。為了他們消磨時間,棘經常租回不少磁帶、光碟。比如在國內的禁片《天浴》、《活著》,以及風行不久的《尋槍》、《洗澡》等等均一一過目。還看了周潤發主演的《阿郎的故事》。這樣的日子也算過得了。
周末去植物園。其內的樹木比公寓旁森林中的高大。有的幾人合抱,旁邊立個標牌。棘翻譯一個銅牌上的英文,是為紀念代表佐治亞州在獨立宣言上簽名的某人而植。據說偌大的植物園隻有幾名雇員,全靠誌願者輪流著每周來服務一兩次。園內車道交錯。有幾處劃出橫線停車的地方。盡管是假日,遊人稀少,車位也空著許多。開在裏麵的商店、飯館,價格跟外麵差不多。顧客寥寥,真不知如何賺錢。一個龐大的玻璃溫室看得人眼花繚亂。好些奇花異木,棘看了英文翻不出中國名稱。園內除小路邊、樹蔭下隨處有木椅、石凳供人歇腳外,倒處有飲水龍頭,口渴即解。不像國內,非得買純淨水或進茶館不可。當地有很多類似的遊憩場所,均不收門票,分散下來,每一處的遊客就不多了。
第一次進“沃爾瑪”。貨物琳琅滿目,價格也不貴(不乘以8.27換算成人民幣的話)。比如當年會理十元一斤的油桃,才幾十美分一磅。西瓜兩三塊錢一個,足足有十多二十斤。生薑卻貴得嚇人,不到三兩的一塊,計價一元四毛多。這裏的顧客主要是低收入者。工作人員也大部分是黑人。他見一黑人大漢,牽著個小女孩經過兒童玩具區,女孩拿起一個造型誇張的布娃娃,親了又親,顯然愛不釋手。大漢卻向她解釋著什麽,把布娃娃放回原處,匆匆拉著女孩離開。女孩仍回頭戀戀不舍。他頓時掠過劉棘幼年時拉著他在玩具攤前的同樣鏡頭。那時的確買不起,隻好用各種各樣的說辭哄她。收銀員是個黑人姑娘,拿起菠菜,卻不知道名稱,問了旁邊另一個年長些的才從價目表上找到,敲入計價。美國的黑人胖子很多,據說跟喜歡吃“麥當勞”之類“垃圾食品”,少吃蔬菜水果有關。姑娘可能從未吃過菠菜?最不可思議的是女婿拿的一瓶葡萄酒,收銀員硬要看駕照(相當於身份證)才結算。他們四個都是成年人,一眼就能瞄出來(不許賣酒給18歲以下的)。這也太死板了吧!超市裏的日用品大部分是中國造。那天拿了一手推車的東西,主要是夠吃一周的食品,穿用的也不少,汽車後備廂都塞滿了,才122美元。
“沃爾瑪”離他們住的地方太遠,非駕車去不可。周圍的環境熟悉後,他們步行20分鍾,可以到“Kroger"—著名的零售連鎖店。這是個價格比“沃爾瑪”稍貴的超市,顧客大多是白人。買十件以下的物品,可以自助付款。即將商品上的條碼對著付款機的窗口一晃,裏麵“嘟”的一聲,屏幕上便顯示品名、金額。把貨品放到旁邊的購物袋裏。末了,按屏幕上的“No",顯示合計金額。把鈔票或是硬幣塞入相應的縫裏,或是刷卡,機器就吐出小票和找補的零錢。除非機器出了故障,招呼工作人員來處理,沒人監控你的付款情況。
“Kroger”還能兌零錢。美國人不知道是什麽習慣,商品單價總要帶0.09,比如1.99,2.49等等。每次購物用現金支付,都要找些硬幣回來。尤其是一分的硬幣,幾個月下來就一堆。走到兌幣機前,按屏幕上的相應指令,把硬幣倒進金屬框,裏麵就嘩嘩嘩地響起來,屏幕上的數字不斷跳躍,直至停住。按下結束的指令,右上角的縫裏就會出一紙條,列明錢幣總額和扣出8.9%手續費的金額。可以憑這張條當現金在超市內購物。他覺得好玩,把第一次不受理退出來的兩枚硬幣再次投入,機器縫裏居然吐出$0.02的收據,沒有手續費。看來機器也像美國人一樣,不計較小的得失。他和莉每次買老年人票,均沒被要求出示證件或擋駕。回想起來,占那點小便宜,你又贏得了什麽?人們經常說的“素質”,豈不是自歎弗如。
首次去“Kroger”是棘領著穿過林子,買好東西原路返回。第二次他和莉買了點豆芽,試著順馬路繞回來。馬路對麵有幾家店,想過去逛逛。但有紅綠燈的路口,人行橫道麵對的指示燈總是一張白色的手掌。馬路上方一直是綠燈,車子穿流不息。他心想這燈是不是壞了。也沒見有人過馬路。回去問棘,才說路口的電線杆上有按鈕,行人一按,指示燈才變。果不其然,隔天親身體驗,綠燈變紅,對麵的手掌變成人走的動畫,兩邊的駕駛員在停駛的車中給他倆行注目禮。由於走路人少,路邊的人行道不寬。經過商場、機關的路口,見有車出來,他們都會習慣性地停下讓車。而無論你離口子兩三米,還是已到麵前,車子都會煞住,你不走司機會擺頭或手示意你先走。
第一次品嚐地道的西餐是個周末,一個叫“雷恩”的自助餐館。遠遠就見到路邊跳躍的“花兔”,舉著木牌,對來往的車輛又叫又晃。棘說木板上寫著每客7.8元,歡迎就餐。他們從開空調的車裏出來,一鼓熱浪,馬上冒汗。剛才廣場氣象顯示牌的氣溫是F99度。而裝兔的女郎卻裹著一身斑馬狀的毛皮外衣,頭上扣著豎起兩隻長耳朵的兔帽,豈不熱得要命。原以為隻有在中國才有路邊拉客吃飯的現象,在發達的美國照樣,而且用如此殘酷的方式。
進入餐廳,向門內的櫃員告出“四位”。被引導一桌旁。環顧四周,幾乎座無虛席。取牛排、烤腸要排隊。他麵對幾十上百種菜肴、果品、點心卻無從下手。挑了幾樣聽說過的比薩、意大利通心粉之類,卻難以下嚥。牛排倒生不熟,綿扯扯的,咬開還有血。莉吃了一點點就對所有盛在盤子裏的倒了味口。他最感興趣的是土豆,用錫箔包好烤出來,味道跟小時候用“子母灰”捂出來的差不多。要不是棘建議他少吃點,盡量嚐些別的,光吃土豆也能飽。嚐是嚐了好幾樣,啥東西都帶點酸味,但又酸得不正常,甚麽都不好吃。四個人含稅吃了33元,又給了4元小費。以此間的工資物價比倒是便宜。要是乘以8.27可值不得。
劉棘同學王建的媽媽張阿姨,從國內來了半年,邀請他和莉參加教堂舉辦的美國獨立日晚餐會。他倆按其吩付準備兩個菜,一個涼拌雞,一個炒土豆絲。五點半棘開車送他們到張的住處,等教堂的車來接。
王建家住的學生公寓,租金隻及校外住的一半。比棘住的雖然稍為簡陋,但廚衛俱全,加上張阿姨能幹,收拾得清爽有條理。臥室和客廳各放一張單人床。客廳的沙發是垃圾箱旁邊揀的,坐起來絲毫不比新的差。
六點過接送的麵包車來了,隻有七座。有一對帶嬰兒的夫婦,丈夫見擠就自動提出不去了。原來是法律規定坐車不能抱小孩,要把嬰兒椅用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節假日警察又查得嚴,父親隻好讓位給孩子。開車的中年婦女十分親切,對搭車的人反倒口口聲聲“謝謝”。一路找話題跟車內的人交談。莉盡管坐駕駛室,仍舊暈車,對人家的主動搭話愛理不理。他趕緊聲明莉左耳穿孔。小寧(司機自我介紹叫寧一心)笑嗬嗬地說“那我得提高聲音囉!”隨即大聲跟莉說話。到達目的地,小寧介紹前來迎接的她先生,一個高廋的帥哥。張阿姨說小寧是佐大畜牧學院的研究人員,丈夫是醫生,均來自台灣。兩口子都熱情禮貌。餐後在空地上舉行慶祝儀式時,兩人搬來椅子,要他坐下,指指另一張“這把給劉媽媽留著”。(彼時莉與張阿姨上廁所了)又找來幾對老年人,有湖南的、山東的、銀川的,相互問好搭訕,十分友好。
此前把所帶的食物擺到屋子裏的長條桌上,他才發現中國人的小氣。他以為自己帶去的自己吃,兩個小飯盒隻裝了一半。美國佬帶的卻是大盤大碗,雞肉也是大砣大砣。他們帶得少,還可用第一次參加,不知底裏為由。張阿姨已經參加過多次,也隻帶了一盒涼拌粉絲。聚餐者大半是中國人,年輕的留學生看樣子什麽也沒帶,完全是蹭吃。回家說起,棘承認當年才到美國,也是每周去蹭吃。要不是老美大方,都像他們那樣帶一點點,就隻有用教堂供應的牛油麵包和飲料充饑了。也可能華人都知道老美帶得多,少帶點以免浪費。
吃完後主持人把大家召集到前麵提到過的空地。臨時由汽車拖來的平板車成了舞台。牧師為美國祈福。大家低頭默禱。預訂的表演者上台或唱或跳。每個節目都贏得了熱烈的掌聲。約半小時後,儀式結束。各人提著自己坐的折疊椅到一高坡草坪上,等待夜幕降臨,觀看從阿森斯市內放的煙花。煙花總共現了15分鍾。前14分鍾都是一枚一枚地放。待到集束的花朵爆發,璀璨的夜空閃亮,人們歡呼雀躍時,便嘠然而止。比起國慶節中國城市的燃放,又是小氣多多。然而,乘著小寧的麵包車回程中,路上卻堵得夠嗆,說明人們還是頂在意的。
早就聽說美國誌願者組織的強大。今次有所領略。這些教堂積極份子均是誌願者。儀式中間不斷派發傳單。儀式結束時,下次活動的舉辦時間、內容、分工等等就印好送到每個人手裏。天擦黑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曾見她與丈夫帶一嬰兒)拿著塑料板到每個人麵前要求簽名。簽完後她都笑迷迷地說聲“生克欲”。看來,美國人的身體強健,一是得益於酷愛鍛煉,一是愛笑。心態使然也。晚餐會上,他還見一亞裔女青年,左腳跛的程度跟他差不多,模樣一般。一個小帥小帥的白人夥子一直牽著她的手,親蜜極了。
小寧和他的擺談中很認真地宣講基督徒的博愛。說起當年她的婆母來照顧她生孩子,不幸查出癌症,住院醫療等費用幾萬美元,她與丈夫才工作不久,哪來這麽多錢,隻好一直欠著。待把婆婆送回台灣,料理完後事回來,到醫院商量分期付款時,才知道教會已經把帳全結了,而且是哪家教會都不清楚。她們全家都十分感動,從此便積極參與教堂的誌願者服務。後來棘到王建家接他們,問起小寧的丈夫名叫鄭大林。棘說認識認識,九七年剛到美國的時候,鄭經常開著車來幫忙。
小寧說這裏的中國人很多。佐大教授中的中國人都喜歡用中國人。有個王博士,手下三名小老板都是華人。其中兩個雇的工作人員全部是華人。從前教科書上讀的英國是日不落帝國。實際上現在華人才是日不落。
一個星期天,他和莉按約仍到王建家,再坐教友專門來接的車去做禮拜。這是“雅典城華人基督教會”舉辦的“主日崇拜”。一行六人乘坐的麵包車到達教堂時已經九點三刻。教堂外停了好幾輛車。一個年輕人打開教堂門,請大家魚貫而入。幾個年輕人忙著裝麥克風、幻燈機。坐定後,張阿姨抱著一大摞聖經,發給每個人。十時整,擔任“領會”的林小姐(約二十多歲,馬來西亞裔,在佐大念書,丈夫是安徽人)帶著大家默禱。然後就著幻燈放的教材,插入一些個例講了神的屬性,比如超然性、無限性,全知全能全在等等。一個鍾頭的講解,聽眾盡管啞然,究竟懂了多少,不得而知。因為像他旁邊一個沈陽來的老婦便不時與鄰座交談,對主講人十分不禮貌。林小姐麵目清秀,纖纖玉體,和藹可親。她的先生坐在第一排洗耳恭聽,當妻子讀到聖經的幾章幾節時,就轉過身來,請大家翻到第幾頁。這次禮拜隻有不到三十人,據說是最少的一次,因為包括教會主要成員在內的許多信徒,應邀到鄰州的某教堂做禮拜去了。為此惹得沈陽那個趙姓老婦不滿,下來就去質問“領會”,說是岐視,沒有通知她去。這個人應該是受過洗的,可見其信仰也不純粹。
林小姐講畢,進入“崇拜”程序,輪流唱歌。寧一心的女兒,一個高挑漂亮的高中生彈風琴伴奏。領唱的包先生嗓音洪亮。他對幻燈放出的五線譜盲然不知,奇怪的是竟然跟得上曲調,沒太走音,似乎與神心有靈犀。一首歌罷,由林小姐領著眾人讀一段詩,再唱一首。進入“證道”程序,一個秘魯到美國的華裔講自己的心得體會。她自我介紹父母是廣東人,在家中講廣東話,來佐大後才學著點普通話。因而講得很吃力,不時夾雜英語。聽眾中的大學生又替她翻譯過來。臨走,張阿姨要他帶一本聖經回家讀,開車接送他們的張女士又給了四本雜誌,他倆滿載而歸。聽講過程中,張阿姨給他們一人送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散會時幾個男孩在搶桌上的餅幹。他才明白那天小寧說張阿姨是教會的“招待”(他以為是召集人)沒錯。比如頭次印發的安排中,當天的“招待”姓仲和姓李,可能都到鄰州去了,才由張阿姨頂替。每次印發的安排中都有“上週奉獻$·····”的數字。他問張阿姨是不是都得捐款。張說國內來的老人在當地沒有收入,可以不捐,她就從沒捐過。後來讀了聖經,才知道基督徒都應該把收入的十分之一作奉獻,怪不得教會如此有錢。在美國,車開不遠準能見到教堂,星期天人們都趕著去做禮拜。
做完禮拜,回到王建家,張阿姨硬要留他倆午餐,說要陪著耍一天,還要他們去參觀她的菜園。她介紹說,學校雇人把閑置的農地開墾出來,分成兩三平方的小塊。學生及家屬向管理辦公室申請,每年三月份分地,在所分的地上標出申請人的宿舍號碼就由這家人下種、管護和收獲。秋後十一月不能再種,交回管理處,第二年三月又重新分配。須續種的也要重新申請,且不會分給你上年種的那塊。他倆考慮到天氣熱,張阿姨又當了半天的“招待”,不便讓她再操勞,苦苦推辭。張便把早晨剛摘來準備款待他們的黃瓜和四季豆相送,一個個碩果,可想見莊稼肯定不錯。張阿姨保證她種的是綠色食品,沒用化肥農藥,全靠周圍林子裏腐爛的樹葉、果子作底肥。是的,這裏的樹林裏倒處都是困山木,幾十米長,伸伸展展的鬆、杉倒在地上,架在樹杈無人收拾。鬆果遍地。鬆鼠、野兔竄來竄去。鳥雀啁啾。生態沒得說。
寧一心夫婦邀請他和莉周六到家裏參加餐會。寧的大女兒開車來接。小車拐進一片坡地的叢林裏。一幢小樓座落在濃密高大的樹木中間。女子在車上按鈕後,車庫門緩緩升起,直接把車開進去。庫裏即有通向廚房的後門。從車上下來的五人垮上門外的台階,脫鞋,見地上已經擺了六七雙。美國家庭一般都有地毯,不用拖鞋,光著腳就行。推開小門,廚房寬大,一溜的灶台、洗菜池和箱箱櫃櫃。穿過廚房是餐廳,一個可以圍坐十多人的長橢形餐桌,把屋子占據得很充實。主人招呼他們下了幾級階梯,來到客廳。按說客廳不少於30平方,但周圍又是壁爐,又是書架、沙發、電視、音響,加上中間為客人準備的折疊椅,便顯得擁擠。他倆被安排坐沙發。各人都找位子坐下。主人請大家自我介紹。從坐在前麵的張阿姨開始,有湖北、湖南、四川、山東、台灣、南韓來的。除一對湖南的年輕夫婦(男的念數學博士,才來一年多;女的陪讀,到此四個月)都是老年人。
為了感謝男主人當年對棘的幫忙,他給寧的兩個女兒各帶了一件成都買的小工藝品,此前進門後,就私下塞給寧的小女兒,又對寧夫婦一再稱謝。而夫婦倆竟然都聲稱“不記得了”。從幾次接觸中,這些教會人士真正是活雷峰,助人不圖回報。
這天的主要節目是看錄相《耶穌傳》,全部是漢語普通話配音,漢字字幕,而且拍得很清晰。接近三個小時的錄相並沒有使他疲乏,唯一的遺憾是沙發沒有正對電視機,要側著身子,莉又在視線前晃來晃去,他的頸子要隨之扭動,殊覺不適。耶穌受難的故事本來早就聽說過,今次觀看,亦很感動。尤其是對話精煉,極富哲理,並無枯燥的說教。
七點多開始吃晚飯。主食是攤餅,可以挑選幾種生鮮的蔬菜和烤鮭魚、火雞丸子放在上麵,拌點沙拉醬裹著吃。他第一次欣賞此做法,菜夾多了,裹不攏,隻好盛在塑料盤子裏用筷子送進咀。桌上擺著櫻桃、提子、香瓜、西瓜等水果。後兩種去皮,切成方塊,有人夾入攤餅合著吃。他和莉卻是飯後各品嚐一點。還有饅頭、包子、米飯,他們哪裏還吃得下去。
餐畢回到客廳略事休息,女主人說,我們看了錄相,大家來分享一下心得。先由男主人帶領作“主題禱告”。然後一個山東來的洪爸爸(教會裏除稱呼兄弟姊妹外,對年長者統稱某爸爸、某媽媽)提問,不知天主教與基督教的區別何在。鄭大林引經據典,從曆史上的宗教沿革,到現代的流派分析娓娓道來。小寧也是言必稱聖經某頁某章某節,可見夫婦倆功底之深。除兩人輪流主講外,那對年輕夫婦也提了些有趣或有深度的問題。比如女的問,基督徒稱死為睡著,因其已經永生,而不信教的人死便死了,不得永生,是否有些狹隘?小寧回答說,既然不信主,永生還有什麽用,死便死了。鄭更從哲學角度加上聖經原話,說明異教徒亦要受相應的審判,死後也要麵對上帝,否定了教徒與非教徒在生死上的區別。鄭的講解既貫穿了聖經的精神,不拘泥於支言片語的結論,又能從普通人的想法中發掘人性脆弱,而且十分謙虛謹慎,覺不出半點高人一籌應有的驕傲。他感到,若是在彼長住,說不定亦會成為像鄭那樣的基督徒。
年輕人又問,她接觸聖經,參加活動數月,並未接到過任何神的啟示,也沒有獲得感應,不知道為什麽。鄭答,耶穌不隻一次告誡我們慎用神的啟示、感應等詞匯。自己信教三十多年,也從未有過啟示、感應。但自己從心靈上信仰上帝,在權衡一件事的善惡時能從容麵對,敢說這不是神的啟示使然?在回應小夥子關於三位一體的提問時,同樣用了高超的哲學語言,並引用了先哲的問答。他似懂非懂,矇矓中像是受了洗禮。
這大約又是美國人精神生活的一麵。普遍的安閑、活潑、單純均來自主的心靈慰借。中國人的愁眉苦臉,的確是來自無謂的你防我,我防你;你想超過我,我必趕超你。旅美一趟,不虛此行。
美國一般八月初開學。中旬的一個周六,張阿姨約他倆去教堂參加“迎新晚會”,主要是為初到的大陸和台灣學生提供社交園地並結對幫助。六點鍾進去後,一人發一張紙片,自己寫上名字,貼在胸前。參加過活動的是老朋友,為紅邊。第一次去的是新朋友,為藍邊。他倆有幸戴了紅邊的胸牌。大約六點半,晚餐開始。一人一份的紙盤裏有一支雞腿,一個鹵蛋,幾砣紅燒牛肉,一些炒白菜、燜玉米、大米飯。加上一杯甜茶。所有的飲食都是教會出錢買原料,分給基督徒們做的。七點十分開會,由一漂亮的女主持人作歡迎寄語。接著,每次活動都領唱的包先生,配著幻燈打出的曲譜指揮大家唱《讓讚美飛揚》。一個到美三年的安徽留學生講“信仰見證”。曆數其初來乍到,從無神論者到皈依基督的過程。說了半個小時。本次活動的主軸是台灣來的佐大李教授作旅美生活指南專題報告。其到美國已有二十年。從小到開車購物,大到生活目標確定,以及與人溝通,英語練習等,都結合切身感受,如數家珍。連他這個非學生都聽得入迷。不少新朋友在做筆記。原定晚九時的“茶點招待”不得不推遲到十點一刻。吃完了,喝足了,誌願者們將沒分完的飯菜一一用塑料袋裝好,有誰需要可以隨意取。沒有用過的盤子也可以帶走。還宣布了一係列的家庭結對計劃,橄欖球觀賞計劃,參觀農場計劃等。分派專人負責留學生的交通、購物一應事宜。真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為了一家人住在一起方便,棘早就預定了公寓中兩室兩衛的一套,要等這家人騰房後搬入。美國的規矩與中國不同。中國人搬進二手房,由自己打掃,若是原先的住戶邋蹋,隻能自認倒黴。美國的卻跟搬進新房差不離。他們這屋,原先住的是劉棘的同學,也是為了父母探親才租的。父母不習慣,才耍了三個月就走了,各方麵都未弄髒。但公寓方收房後依然重新粉刷了牆壁,水洗了地毯。據說交房時發現有間臥室地毯上有足球大一團黃跡。那同學承認是放的什麽鐵件生鏽造成的。在場的管理員說要罰85元更換地毯。通行的是原住戶交房前必須把屋子整理幹淨,否則就罰款用於雇人打掃,誰也不敢怠慢。搬家倒很順利,棘請來兩個同學夥子,負責床、桌等大件。小東小西他和莉早兩天就收拾進一個個的塑料袋裏,丟車上拉過去便成。苦的是打掃舊屋,尤其是廚房、衛生間。用專門的洗潔精把爐台、電爐爐芯擦了好幾遍。馬桶中的便漬,浴缸中的水鏽,以及瓷磚、玻璃,用了一大瓶洗滌劑。兩個人,加上劉棘下斑回來幫忙和最後把關花了一整天才完成。幸好棘去交鑰匙時,管理員說看過,不查了,也不罰你的款。他惴惴不安的心才放下來。
搬家那天,請兩個小夥子吃晚飯。在一家中餐館,仍然是自助,每客7.5元。棘進門時向收銀員報的是四個學生,兩個非學生。他問啥意思。棘說學生不交稅,非學生交稅,是餐費的百分之七。餐館內大大小小二十張桌左右,可以容納百多名顧客。各樣海鮮、冷菜、熱菜、燴麵、炒飯、點心、水果、冰淇淋上百種,一樣嚐點都不可能。莉隻揀了兩小盤,十多種。他吃了兩盤主食和一盤水果,在去的人中屬中等偏上。王建食量最好,單蝦子就是兩盤,把本吃回來了。這家中餐館的味道比西餐好得多,能吃個飽。一進門就聽到中國話,老板夥計都是中國人,而且幾乎都是女的,矮矮小小的南方人。據說有幾個是課餘掙錢的留學生。
亞特蘭大的奧運百年廣場,是名氣很大的地方,每天遊客熙熙。廣場麵積應該跟天安門差不多,隻是並不空曠。周圍被高矮相間的建築環抱,各俱特色。假山、流池、噴泉錯落有致。綠草茵茵,任人流連。一會兒見個雕塑,一會兒有個銅鑄,一會兒又是造型別緻的燈柱。還有專為兒童堆沙、攀岩、蕩船、滑梯的區域。在中國應該叫公園,也不知為何稱廣場。特別有一處比籃球場略小的地方,一根根水柱配合著搖滾音樂從地縫射出來,有的竄起十幾米高,有的冒到腰身就落下。孩子們或光著身子,或任衣服濕透,在水柱中穿梭嘻鬧。大姑娘、小夥子更是忘情地手舞足蹈。廣場的人行道均鋪著赭色地磚。每塊磚上刻著英文,據說是當年奧運捐款者的名字。這些名字被遊人的靴底擦得鋥亮。廣場旁邊即有CNN的總部。進去後迎接你的是大屏幕。棘安排的是買票參觀其節目製作過程。排隊不久售票處突然通知當天不再接待,隻能預訂第二天的票。他對此並不遺憾,懂又懂不起,看也白看,還不如省錢吃東西。
然後來到可口可樂公司總部。雖說是總部,樓卻不高。遠遠地就見一個紅色的巨輪轉動,輪內霓虹閃著英文可口可樂的大字,輪前是個小型廣場,同樣有噴泉、童話世界什麽的。大樓前的入口處已經排了不少人。有穿製服的拿著喇叭,數著人數一批一批地放進去。門內一個大商場,人們光顧的目的不是買東西,自然隻是經過。又是排隊買票,櫃台上立個牌子,三行字對應的旁邊是$6,$4,$3。問棘。回答六到十一歲兒童3元,老年人4元,其它6元。他見棘手中隻拿著一張20元的美鈔,女婿說美國要65歲以上才算老年人,還耽心人家像國內那樣查老年證。結果檢票員票也不看,瞅瞅揹包裏沒有爆炸易燃物就放行。
乘電梯上三樓,乃其博物館。介紹它的發家史,製造工藝,裝瓶過程。絕大部分看客並無多大興趣,僅在奇特一點的古董前照照相而已。下到二樓,人頭攢動。到一溜的飲料機前,均得排隊,因為每個人都可以用一次性紙杯,品嚐成百種可樂的各式味道。你若有興,也可以幹它幾杯。難怪美國這麽多大肚皮!最令人稱奇的是一台巨大的飲料機,隻消在接口處放入紙杯,麵對的屏幕霓虹閃爍,從幾米開外向你射來一根水柱,旋又呈弧形流進紙杯後的玻璃缸裏,缸體伸出到紙杯上的不鏽鋼管流出可樂,正好一杯。這種又享口福又看稀奇的玩法,怪不得吸引那麽多遊客。
從可口可樂出來,肚子已漲得差不多了,趕緊上廁所。兩點了還沒吃中飯。驅車二十多分鍾到“中國城”吃重慶火鍋。“中國城”名不虛傳,店鋪都是中國字號下麵才有一行英文。店老闆、招待,即使不是黃皮膚、黑眼睛,也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或台灣話。火鍋鍋底5元,豬牛羊肉每盤2.9元,小菜1.9元,海鮮稍貴。四個人要了三葷五素和飲料,連稅26元幾。菜撈玩了,肉剩不少。味道是到美國後上館子最好的。但憑良心說,要是在重慶、成都,竟然在會理,這家老闆恐怕賣不到錢,因為聲明不放味精。
聽說他們到美,棘的社區朋友Muril邀請去家裏做客。兩夫婦應該六十開外,因為曾告訴劉棘已結婚38年。但女主人身材高挑,保養得體,看上去不到五十歲。男主人Hal大塊頭,大胡子,也不顯老,據說是海軍退役,在日本住了十一年,後在佐治亞大學工作,前不久才退休,仍參加一個電腦用戶協會,經常自掏腰包外出開會,兩口子順帶旅遊。兩個女兒,一個在CNN,一個在迪斯尼,照片上的模樣都很漂亮。夫婦倆有三個自認的社區朋友。除棘外,一個馬來西亞華裔女,一個印度小夥。女主人找出三人合影。一張是聖誕節照的,三人都抱著禮物,棘抱著雙份,說是帶給女婿一份。
他和莉從國內帶來一張絲巾,莉手織三頂絨帽作為禮物。女主人馬上把絲巾披在肩上,口中喃喃,笑容像個孩子。二人又分別試戴屬於自己的帽子,“桑克欲”不停。然後介紹桌子上兩個紮著彩帶的籃子。一個籃子裏有個玩皮的絨熊和幾塊巧克力,是送給他倆的。主人特別聲明其中一塊長長的產於比利時,說世界上數比利時的巧克力最好吃。另一籃裝了兩瓶酒和一個賀卡,卡上的英文是祝賀棘順利畢業。以價值論,他們都大大地撈回來了。原先聽說美國人直來直去,不講交情。真正接觸了,才發現是最大方,重感情,且禮尚往來的。比如與社區朋友,除了精神交流外,物質上都是付出,不圖回報,要在中國人,會煩死了。
女主人很健談,同他和莉自然是語言障礙,但與棘一直說個不停,不時幽默兩句,開小玩笑,發出爽朗的笑聲。男主人稍沉默,但也耐心地回應棘的話。對他倆沒有流露任何看不起的表情。進餐時,先是禱告,劃十字。邊吃邊聊中說到老美不吃雞腳而中國人愛吃,他想開個玩笑,說我們這麽能吃往往廋骨嶙峋,而你們吃得少(男主人的飲食隻有他的一半)卻長這麽胖,可能就是不吃頭、腳、下水的緣故。棘看看他,沒有翻譯,說老外不高興別人說其胖。街頭碰到大腿、肩臂的肉往下墜的大胖子(以黑人居多),他多看一眼,棘也會阻止。
可能是棘事先對女主人說了他倆吃不慣酸的。招待他們的,無論土豆泥,燒牛肉,悶蘿卜加小瓜還是烤餡餅,以及淋在食物上的醬,都沒了先前西餐中慣有的酸味。他和莉覺得味道不錯,第一盤各樣挑了一小點,轉碗就是一大盤,吃得很飽。想不到坐了一會兒,又端出冰激淋和一種烤餅麵上塗果醬的熱食。
女主人多才多藝。牆上掛著幾幅名畫和她自己創作的油畫。還領他們到地下室參觀未完工的陶藝。房間收拾得有條有理。櫥櫃裏擺滿布娃娃之類,說是小時候的玩具。一張擦得亮亮的搖搖椅,說是外婆的遺物。從其年輕時的照片看,既是個美人兒,又是大家閨秀。這個家庭應該算是典型的中產階級,不愁吃,不愁穿,有餘暇旅遊,從事藝術,交朋結友等等。這家人的房子跟先前去的台灣人家的差不多大。而客廳中初看連電視都沒有,見他們聊興稍減,男主人才過來,一按遙控器,櫥門慢慢閃開,五六十吋的大屏幕顯現。裝飾布局十分簡潔,多少體現了中外差別。
臨別棘邀Hal夫婦下周三到家裏做客。女主人爽快地答應,而且說本要去教會聚餐,就把那裏推掉了。單看人家那些銀餐具之講究(女主人說是結婚收的賀禮)他都犯愁。棘卻胸有成竹地說“我來安排”。
他早幾天就在籌劃菜譜,畢竟是此生第一次招待老外,不知人家吃不吃得來他們做的味道。棘說無所謂,他們不吃我們吃。但這豈隻是“吃人三餐,還人一頓?”棘五年來吃了人家多少餐?自己又實在拿不出甚麽看家本領。心中不免怵惕。
周三到了,兩人進門就遞上一個信封,麵上寫著他和莉的英文名字。抽出來是張卡片,滿篇密密麻麻的絹秀文字,棘譯出來盡是溢美之辭,足令受者臉紅。女客又說朋友們稱讚她披著他們送的紗巾漂亮極了等等。這就是美國式的禮貌吧!不過,美國佬很好答待。尤其是Hal有日本經曆,筷子熟練得很,準備的刀叉基本沒動。七樣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完全是家庭做法,三葷四素,連蒸雞蛋也作為一道菜。土豆還很受歡迎。照著書上“桂花土豆”,但沒有做像,那裏的土豆水份太重,完全成了泥。女客讚不絕口,硬要他寫出做法,由棘翻譯了帶走。Muril雖然吃得不多,亦每樣都嚐過。男客的確是認認真真地吃,說不上津津有味,一定也填飽肚子。
兩夫婦在阿森斯已經住了30年。據說一直維持與留學生做社區朋友。畢業離開了的,又重新結交補上。每年感恩節、聖誕節一定要辦招待,生日要送禮物。席間Muril問他和莉喜歡美國的什麽。他說安全。莉說美國人樂於助人。Muril說南方人是這樣,北方人卻不是。又問最不喜歡什麽。他答,最不喜歡拿中國的收入到美國消費。
那裏的上班時間一般是早九晚五。有天到圖書館,九點半外麵還隻停了一輛車。一個婦女拿本厚厚的精裝書,見到門旁標示牌周六的開館時間為12:00~6:00,(當天恰是周六)便走到一排垃圾箱模樣的鐵櫃前,掀開櫃門扔了進去。他問棘,那人為何把這麽好的書扔了?棘說哪裏是扔,還書隻消丟櫃裏就行。而且同城的圖書館聯網,無論你在哪個圖書館借書,歸還在任一圖書館都能消號。
下午他們又來到圖書館。裏麵書籍、磁帶、光碟應有盡有,可以隨意取下來拉把椅子坐著看,櫃沿就當書桌。也可以拿到附近的沙發慢慢讀。還可以在一圈木椅的桌旁,圍著討論,隻要不影響別人。尤其值得羨慕的是有百多台電腦。分為兒童、青少年和成年人區。不少孩子在打遊戲。一對亞裔夫婦(或戀人)在上網。好些人在查資料。棘說這些都是免費的。圖書館門口坐個警察,樓上兩三個工作人員均無所事事。沒有誰的眼睛死盯著隻是參觀並不閱讀的他們。他仨分別在木椅、沙發、桌邊各休息一下,喝點水,上次衛生間走了。論麵積,該圖書館可能有五個會理圖書館大,但全部是書、書架、電腦、桌椅等公用設施。沒有什麽辦公室之類。工作人員就坐在廳內的櫃台後麵,辦理借閱手續。末了還要“桑克欲”一聲。
從圖書館出來,又驅車到一購物中心。全是專賣店,東西比超市貴,但是名牌,質量有保障。他們看好一種維生素,打算帶回國送人,一共拿了三瓶。走到付款處,收款的老太婆告訴他們,假若過一個禮拜,也就是九月二號的勞動節來買,可以節約百分之三十。他以為當天必須買夠一定金額,勞動節才優惠,而且對方已打出小票,準備刷卡了。棘說要不了這麽多,還是勞動節再買吧,把卡收回。人家又銷票,耐耐煩煩地把藥放回原處。棘與其交談中,知道她當天還沒一筆成交。他心想,有這樣做生意的嗎?勞動節再去這個中心,果然大部分商品打折。進先前那藥店,售貨員換了個小姐。他們拿了四瓶,等於有一瓶白送。
美國的電影院不是中國那種大場子。進去是個大廳,正中環型櫃台,賣飲料、爆米花之類。周圍幾個放映廳,分別顯示不同影片的名稱、畫麵及映出時間。隻見一個個看客,一手拿紙筒盛的爆米花,一手端飲料。老美都喜歡邊看邊吃。觀眾席的扶手均有放杯子的圈,使飲料不至絆倒。票價每周二為1元,其餘時間2元。他問棘為啥如此便宜。棘說這家影院在郊區,專放城裏上映個把月後的老片,城裏放新片,一張票要六七元。這也合理,錢多的趕時髦,沒錢的忍一忍,推遲一下,不是同樣欣賞嗎!廳裏的寬銀幕、音響確實跟會理的不可比,大個大個的人仿佛置身你麵前。棘說類似的影院在北京票價六七十元。他們進的那個廳,約有百十個位子,看的人不超過二十。棘說這還算多的,有次就她一個人“包場”,覺得陰森後怕。棘小時候看電影,見到恐怖鏡頭,趕緊縮下身子,閉起眼睛。不知如何鍛煉出來的。
棘的畢業典禮也在個周六。她早早地走了。離開會時間約半小時,女婿開車,尚未進入校區就堵得厲害。好不容易隨著車流慢慢到達停車場,哪裏還有泊位。東倒西拐找到個建築工地,見幾輛車亂停,也就效學著把車停在沙堆上。然後步行到開會的體育館。幾個學生在會場門口發說明書,校警也不阻攔。他們進去一看,場內的椅子空無一人。兩邊的看台人頭攢動,隻有接近主席台左邊的三排座位空著。走近前才發現椅背上有標簽,顯然不是人們謙讓,而是貴賓席。隻好轉了一圈,由左到右,才在離主席台很遠的高處找到三個座位。
九點半樂曲聲起,但見左右兩個入口走出兩列人馬。左邊為首是個高大的黑人,舉著一把劍;右邊為首是個白人婦女,舉著法杖。兩人及隨後的人皆著學士袍和各種各樣的授帶。隊列在場中央會合,從座位中間留出的通道向前。最前麵的十多人從左右兩邊的階梯走上主席台,站在兩排椅子前麵。後麵的數百人則各自站在場中的椅子前。然後做禱告,奏國歌。主持會議的教務長介紹坐在主席台前排的校長副校長和坐在後排的學院院長,以及貴賓席中的前任校院長。念個名字,主席台上方的大屏幕便現出此人打招呼的笑容。校長講話、下麵鼓掌。一個副校長宣讀本次畢業生的人數。念到名字的博士及其導師挨個走上主席台,把手中的授帶交給一個台上的領導。由領導和導師一道把授帶舉過博士的頭頂,披在肩上。攝像機給個特寫鏡頭。獲得碩士學位的隻是魚貫通過主席台,沒有單獨鏡頭。學士們則不離開場內的座位。由教務長宣布各係或專業人數。畢業生們站起來,把學士帽上係的墜子從右邊撥到左邊,即算大功告成。
隊列入場時,他第一眼就認出女兒,她卻東張西望尋找。直到進了場中間的過道,又回過頭來,才與高舉相機的他對視,揮手。主席台上特寫的一瞬間,他握緊相機,按了兩張。可惜相距太遠,包括大屏幕,在取景框內都是模糊的。中午由他做東,請了導師和一道畢業的安徽女同學,同學的墨西哥男朋友也順帶叫上。導師不願吃中餐,建議到個泰國餐館。場麵不大,味道也不怎麽樣。各點各吃,一人喝瓶半斤裝的青島啤酒,也就一百多,還給了15元的小費。
說起這個導師,(美國通稱為老板)。三個孩子,大兒子11歲,一對雙胞胎女兒5歲。妻子中國裔但完全不懂漢語,且性格內向,不大與人交往。老板一年才掙六七萬,五張嘴,經濟上不得不精打細算。比如集體赴外地聽講,各出各的機票錢,老板愛替大家訂票,好從信用卡公司得1%~1.5%的回扣。但每年依然不忘捐款給基金會。學校辦公室門口矗立的牌子上,就有當年募捐的指標,實收金額的箭頭天天往上竄,常常是過不多久就完成任務。棘說老板們經常去獻血。他問你獻過沒有。棘答一次也沒有,我的血還不夠呢。棘還聊起一件事,說是研究生們完成畢業論文後,都想外出旅遊。同實驗室的四川女生向老板請假,老板同意,但問了一句,你借我的錢是不是該還了?女生登時大怒,說老板太壞,不信任她。老板說我之所以信任你,才借錢給你,這是最大的好意,怎麽問你還錢就壞了?又談到有次兩人爭論王菲唱的某首歌是否剽竊了美國名曲,該女說不贏,把桌上的杯盤掃得滿地。老板竟然一聲不吭,進自己的工作間許久才出來,慢慢收拾地上的殘杯碎片。後來跟棘幾個人說,那天要是我也發怒,必然引起嚴重衝突,你看我隱忍一下,她不是現在幹活也很賣力嗎?莉問是不是所有的美國佬都這樣。棘說就我們老板呀!換了我也容不下她,黃世仁倒拜楊白勞?
與王建母子相約,到北卡及田納西交界的“大霧山”國家森林公園。那裏係落基山脈的一部分,山的高矮跟會理周圍差不多,但全是植被,見不到黃土黑土。車開到一個高山宿營地,花14美金租場地,編號29,約60平米。內中一個大鐵櫃,說是所有的食品夜裏必須入櫃,以免狗熊聞到氣味來覓食。一張長木桌,兩邊有固定的長凳,可以圍坐十多人。鐵架上支個兩三尺長的爐槽和爐橋。可以生火燒烤。營地入口一間屋子裏,堆滿了一捆捆的劈柴。每捆十多二十斤。三元一捆,自由取用,自覺把價款丟在籃子裏,沒人看守。他們上路得晚,路徑又不熟,東找西找租好營地已快天黑,趕緊支帳蓬。周圍宿營者已經掌燈,帳篷還未弄妥。旁邊30號營地的一個老頭來問王建有沒有燈。他們亞根就沒想過摸黑的事。老頭說有多餘的,主動把個氣燈及電筒借給他們(第二天棘去還,方知老頭是亞拉巴馬的法官)。晚上用劈柴生起篝火。用自帶的煤球(此球打火機一點就著)烤雞翅,烤豬排,烤紅薯,烤洋芋。莉拿手的涼麵自不必說。張阿姨興奮異常,說是此生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這樣的享受。
王建家沒有帳蓬。棘事先從學校租了一頂大帳篷(12元),把自家的小帳蓬給張阿姨母子。這帳蓬睡六七人都沒有問題,但帶去的氣墊床不寬,四個人擠,他在邊邊上身也不敢翻。本以為要失眠,誰知一會兒就入夢。中間醒了幾次,聽見蓬外似乎有野獸喘氣的聲音。畢竟瞌睡蟲太凶,大天亮起床。
野營對他來說不算第一次。住在如此舒適的環境裏肯定是第一次。盡管在這樣的荒山野嶺,仍有設施完善的坐式廁所,水衝、盥洗、手紙,一塵不染。半點臭氣也沒有。他見一對白人青年,一人端一杯咖啡分別走進男女廁所,出來後繼續呷著交談。可見其觀念中衛生間與廚房並沒有什麽不同。
餐後驅車個多小時,到該山海拔兩千多米的最高峰。從停車處走了二十多分鍾爬到山頂。頂上一個數十米高的瞭望塔,可容三四人並行的旋轉通道。據說塔上可以眺望美國七個州。但所見除黑黝黝的山峰和灰矇矇的雲霧外,並沒有好奇的景色,特別對於他這個山裏來的人。隻是塔下一麵坡地像被山火掠過,卻又筆直挺立的樹木,就如香爐裏燃剩的芊芊,使人有種森林骷髏的感覺。後來才知道那是被什麽外國入侵的昆蟲吃光了樹皮的光杆司令們。連老美也沒奈其何的小蟲子,真讓人恐懼。
從山上下來,參觀農場博物館。陳列著上世紀初美國小農的家居什物、生產工具。回想起他在紅格、益門目睹的農家,要在中國,好些物件還算先進呢!路上經過“德國村”,“印第安居住地”等等,均如電影上似曾相識。印第安人頭戴羽飾,一身盛妝與人合影,收取小費。路邊擺滿土特產,生意也不見得好。
兩家人結伴又一個雙休日遊海濱城市查爾斯頓。該城當年是奴隸中轉、批發的港口。從非洲購得的黑奴大部分在此登陸。他們徑直來到一個旅遊服務中心。不少印製精美的宣傳品任由取用。工作人員不厭其煩地回答遊客谘詢。他們事前沒訂旅館,到谘詢台以及打了無數個電話均報客滿。終於訂到一家房價低廉的旅館,原來在個黑人區,人們對安全耽憂,去的人少。王建的車先到,知情後有些猶豫。他們到後,認為人多,住一夜不怕。其實,與國內住過的旅館比,應該算星級了。兩張大床,足夠他家四口下榻。電話、電視、冰箱、空調、鍋灶、微波爐俱全。床單、毛巾、浴巾潔白柔軟,明顯是剛清洗消毒的。他當晚竟然沒有認鋪,睡了個好覺。
訂好旅館,快七點了,他們開車按照旅遊路線圖到就近的海灘。哇噻,此生第一次看到,海天一色,灰蒙蒙的。天上黑雲滾滾,電閃雷鳴,撒來幾滴涼雨。莉吵著回去算了。他不斷向主禱告,別讓這第一次臨海就成落湯雞。果不其然,雲被風向西吹去,雷電也乖乖地掩麵。耶穌第一次向他顯示神跡。他們在退潮的海灘上淌水,撈起褲腳,任海浪撫摸小腿。這裏的海洋馴服得很呀!
順著海灘走啊走的,天完全黑下來。見岸上有霓虹閃耀,是個餐館,六個人光著腳走進去。服務小姐立即擋駕,說必須穿上鞋,否則恕不接待。他們退出來,摸黑到一兩裏外的停車處穿戴好,又開車回到附近唯一營業的這家飯館。一個長得很帥的小夥子,稱本已打烊,因他們先前來過,才留住廚師,給最後做菜。介紹菜點時還跟三個年輕人幽默幾句玩笑。端上桌的蝦、蚌之類,棘夫婦讚不絕口,他卻沒吃出什麽好味道。值得一提的是,此行他們與王建家,除野餐自帶的食物外,全是AA製,餐畢立即算帳。
第二天七點就醒了,為了讓孩子多睡,他和莉躡手躡腳走出房間,到街上逛了一圈。也許是星期天,街上車輛稀少,公交車倒遇著幾趟,巴士站有黑人候車。周圍的清潔衛生與國內居民區差不多。倒處可見垃圾。蚊子特別凶,莉的脖子、臉上被咬,穿短袖的臂上叮著一隻,一拍就是一包血。碰到個白人老頭跟他打招呼,穿著髒衣服,扛個黑塑料袋,戴雙黑乎乎的手套,勾著身子揀垃圾。不遠處停輛破破爛爛的老爺車,車箱上幾個鼓鼓的垃圾袋。而在旅遊景點,收垃圾的普遍是漂亮的拖鬥車,坐在前麵的小夥幹幹淨淨,神氣活現。
經王建介紹,去海軍博物館,又一次冒充老年人買11元的門票,節約1.5元。岸邊擺放各個時期的大炮、機槍。海裏停著排水一千多噸的潛艇、二千多噸的驅逐艦、海岸護衛艦和四萬餘噸的“約克號”航空母艦。他們首先爬高上到航空母艦。甲板上停著轟炸機、殲擊機和直升飛機。下麵一共九層,可供二千多人起居。他們按照箭頭指示,頂多上下了兩三層,就弄得暈頭轉向。要是當年不知世事的小兵,亂竄肯定迷路。不過還是具體領略了機器設備、武力配置,以及官兵生活條件等情況。結論是難怪中國能夠發射衛星,卻造不出這種帶機場的鋼鐵城。潛艇的空間比起水麵艦艇,隻能以一個“慘”字形容。他們從頭到尾走了個對穿,不時低頭,勾腰駝背誇過一個個的格間。水兵就睡在魚雷上麵,看上去像鋪位,卻是魚雷架。想想不久前失事的“庫爾斯克號”,水兵們悶死的情景,真是無助呀!
美國總統卸任後,其家鄉都會建一個“中心”,收藏其家庭和競選、任職過程的文物,以供參觀研究。“卡特中心”就在亞特蘭大,是當地有名的景點。範圍跟國內的公園差不多。小湖、草坪、溪流、樹木環繞個圖書館樣的建築。建築內有電影放映廳,專門播放卡特的生平事跡資料片。文物廳的牆上掛著與重要貴賓的巨幅合影,玻璃櫃裏陳列各國送的禮物。鄧小平送的絲綢蘇繡貓屏赫然在目,睜著藍晃晃眼睛的小貓,仿佛要從兩麵透明的屏上跳下來,確是珍品無疑。此外大到匈牙利送的皇冠,小到某領導人送的看著寒酸的餐巾台布都是國家資產,任何人不可攫為己有。
裏麵有一間據說按照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尺寸建造的房間,使無法進入白宮的人們也能體驗一下總統生活。誰不想留個影,向不知底裏者炫耀假的“到此一遊”?他們正欲拍照,工作人員小姐過來製止。說是室內不可開閃光燈。當她確認該像機能夠強製不閃光,並對著牆壁試了一次驗證後才讓他們拍。棘給爸媽按完一張,她還問棘要不要她幫三人來一張。中心不收門票,但進電影放映廳、陳列室、橢圓形辦公室胸前須貼張標識,每張成人五元,老年人四元。從那天的遊人數目看,這點收入支付一個人的工資恐怕都不夠,而遇到的工作人員起碼十個以上。處處是天鵝絨沙發、地毯,油光水滑的木漆家具,不鏽鋼把手擦得鋥亮。工作人員除了走走瞧瞧,隻有紮堆吹牛,與國內的人浮於事相像。在如此優美的環境裏搞如此輕鬆的工作,太舒服不過。“隻是也枯燥無聊”棘說。
從卡特中心出來,棘打算領他們遊科學會館。路徑不熟,轉了幾個圈都沒找到。不小心把車逆行開進一條單行道。發現後趕緊拐進一個公司模樣的甬道,裏麵門窗緊閉。棘留下爸媽在車裏,到街上問路,好幾分鍾不回來。一個穿灰色製服的黑人青年,手持步話機,從屋內直向車走來。他心想一定是此處不準停車,來驅趕的,語言又不通,如何是好。那人卻微笑著跟他們揮揮手,點點頭走出甬道外。棘正好回來,與其搭話。那人又指又劃。棘連連“ok,ok",最後“桑克欲,威爾慢去”,進到駕駛室。那黑人青年又指引著倒車,轉彎,直至揮手送別。棘說那人是該單位的保安,說在樓裏見棘穿去穿來問路,主動下來解圍。科學會館裏全是電子遊戲,他不感興趣,催棘去“中國城”午餐。到停車場又打不了方向,趕緊問旁邊正下車的白人夫婦。那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媽媽顯然答不上來。當爸爸的比劃著告訴劉棘怎麽走。他見女的勾下身子,從駕駛室內拿出一本地圖,翻到一頁指給棘看。真正負責到家了。要在國內,娃娃都照看不過來,誰還管你個陌生人認不認路。何況問者是個衣著並不光鮮的少數民族。在美的幾個月中,他多次在公共場合遇到,隻要你東張西望,就有人過來問需不需要幫助。美國佬的確愛管閑事兒。
同春大哥的長女劉曉茵住在田納西州的納什維爾,邀請他們去過中秋。曉茵本是下鄉知青,在廣東的某農場與夫婿結婚後八十年代雙雙到美打拚。先在東岸矽穀附近開餐館,僅僅是個夫妻店,辛苦極了,但也攢了些錢。本想擴大經營,見加州的餐飲業競爭日益激烈,便四處打聽,選了偏僻的田納西州盤下一個老美的餐館,裝修後成為當地五六十家亞裔餐館之一。要在國內,那店麵算是較大的,可容百十人。但在美國隻能稱小型自助餐館,且檔次最低,晚餐每客才6.5元。美國不知為什麽,同一家餐館,早、中、晚的價格遞增。每份(客)懸殊一至幾元。曉茵說每月原材料成本要一萬,工資一萬,房租三千,雜七雜八下來營業額至少三萬才不虧損。說是剛來時還不錯,每天收入兩三千,眼下越來越不行。他們到的那天是周末,又逢田納西大學與佛羅裏達大學的橄欖球比賽,“人人都去看球賽去了”。中餐除他們四個下車果腹的外,另有兩三個顧客。可見生意之清淡。晚飯曉茵執意要到另外的餐館給他們接風,說是自己那餐館太寒酸。她先生要繼續操持,便隻帶了兒子、女兒陪同他們開車老遠去一家有龍蝦的中餐館。仍然是自助,每客9.9元。堂口和菜品自然與曉茵家不可同日而語。而且熱鬧非凡,第一盤龍蝦吃完,曉茵的兒子再去就沒有了。
回到曉茵家裏,她先生已經打烊回去並洗完澡了。夫婦倆說起目前餐飲業很不好做。大約是科技含量太低,什麽人找不到工作都可以一試。那裏的中餐館普遍用老墨(拉美人),因其工資要求最低。她在納什維爾買了兩處住宅,一幢四萬塊的有四個房間。手下雇工四人住兩間。另兩間租給四個老墨,每人每月100元。她那住房在個別墅區。樓上客廳、飯廳、廚房、陽台和四房兩衛。樓下一個很大的起居室,車庫等等。算是殷實戶吧?他們去了兩對,安排一對住客房,一對住起居室裏放的大床。那起居室久不使用,有些陰冷,還散發著黴臭,棘要去住。考慮到白天兩夫婦要開車,他和莉便爭著去了。床頭是黑黢黢的壁爐。爐頂神龕樣的長台上放了一溜的精裝書,色澤顯示很有些年代了。據說是前主人賣屋後留下的幾十卷大英百科全書。不知道這些書換過多少主人。曉茵夫婦雖然來美十多年,但沒有讀過多少書。尤其是曉茵,語言表達都難。第二天帶他們去逛商場,她的電子表要換電池,都讓棘跟老美說。可想而知創業是何等艱難呀!
大約此行還沒睡過這種陋室,當晚他頂多隻睡了三個小時。天亮後眾人都沒起床,他倆在小區內走了一圈。曉茵買成12萬的別墅在那裏算是最差的,不但老舊,占地和房前屋後的草坪、樹木都比不上周圍鄰居。也許一家人忙的忙生活,忙的忙上學,哪有閑暇打理環境?夫婦倆看上去倒很合睦。她先生一空下來,就跟他們拉家常,而且不斷變換話題,熱情周到。兒子英俊,比一米七幾的老爸還高半頭,初中時曾獲克林頓勳章,現時念高中最後一年,成績也不錯。而且經常幫爸媽跑外賣掙錢。曉茵說兒子從十二歲起就在餐館招呼客人,以至老美經常給其小費最多。目前學校專門請田納西大學的老師給部分學生補課,指導迎接高考。所謂“部分”僅限於“該學生的父母非本州大學的畢業生”,不但不收家長的“補習費”,還要每周給去聽課的學生發十多塊錢。即按出錢的基金會要求辦理。這又是多麽不可思議。曉茵的女兒七歲,她說生孩子時所報的收入低於聯邦貧困線,分娩住院的一切費用都不用出,奶粉、尿布之類也有人定期送來。好像這孩子就是為美國生的。女孩活潑可愛,又不任性傲慢,比起大陸有些嬌慣的公主、太子,實在逗人喜歡。孩子的爸爸說,中國什麽都可能趕上美國,但人的素質萬萬趕不上。倒轉來,素質趕不上,整體的生活水平又怎能趕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