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薩斯州的大,譬如牛肉餅大一號,路寬一點,人的嗓門大一點,都是自然而然的大,畢竟地域寬廣,資源豐富;但米蘭的大,譬如購物中心十字拱廊的高大,斯卡拉歌劇院的寬大,AC/國際米蘭足球場的龐大,中央火車站的宏大,是有意而為的大,是為了把人顯得很渺小的、有意而為的大。作為一個匆匆過客,這是我第六感官的強烈印象,也是我抬頭仰望、低頭思索的偶然發現。
把這個有意藐小人發揮得最淋漓盡致的莫過於米蘭大教堂了。我見過很多教堂,包括紐約的聖約翰神明教堂、蒙特利爾的聖母教堂、巴黎聖母院、丹佛大教堂,但米蘭大教堂其內部柱廊和穹頂最讓我震撼!從十四世紀主教堂開始建造,到1960年最後一扇青銅門落成正式完工,前後曆經近六百年。我們圍著它轉時,還爭論其建築風格是哥特式、新古典式,還是巴洛克式?也許各個風格都包含了,因為曆經如此久遠,不同時代的情感凝結固化在了這些石頭裏麵。尤其是其底部,極盡繁複精美雕塑之能事,似乎是顯明著14、15世紀的特征;而其頂部高高聳立的、據說有130多座的尖塔,又似乎是典型的哥特風格。內部的幾千個花窗玻璃,刻畫著無數的聖經和宗教曆史故事;在日光照射下,給人一種燦爛奪目、光怪離世的感覺。光滑的大理石地麵,有著極其複雜的圖案,暗中增加了教堂的縱深。
當我爬上一層層石階,特別注意了它的排水係統;因為整個教堂都是大理石做的,幾個世紀的風雨,肯定不斷衝刷、腐蝕、消減著石頭;再硬的石頭、再緊的縫隙、再彌合的聯結,也會有被磨損、坍塌掉的一天的。所有偉大的民族,都是有股蔑視牛頓熱力學第二定律的勇氣;像萬裏長城和三峽大壩,埃及的金字塔,美國的胡佛水壩一樣,米蘭大教堂傳遞出一種不怕百年千年風雨侵蝕的精神氣質。確實,在它們麵前,人的肉體顯得何等渺小。而米蘭人,也許是其輝煌的曆史和曾經雄視天下的經曆,似乎更樂於在建築物裏表達這份人文感受。
“米蘭”的中文譯名,實在是與該城市的精神氣質有點南轅北轍。Milan (Milano)原意應該是一馬平川的逐鹿“中原”,而不是像“米”粒大小的“蘭”花。最初的譯者不求甚解,聞音生譯,實在是音像而神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