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陽
第18章
四
這家餐館有很多團購，主要用大鋁盤盛裝，洗碗較少，切肉切菜是原來的雙倍。三個月後，學楠的右手幾乎跟中風患者握緊的死拳似的僵硬了，甚至手指已失去知覺，通臂如睡覺蜷壓整夜醒來無法擺動一樣處在麻木狀態。他伴隨著想念孩子，也十分擔心起自己的右手，若非換個不握刀的工作，可能很快便會致殘，那將如何在美國繼續打拚？又怎麽供養妻小？他逐漸地甚至連寫字都隻能使喚左手了，什麽進修考學位及進一步深造，恐將更加困難重重。這些想法，他很少對外人講，甚至都懶得跟許莉說，但有一個女生例外，她是餐館前台服務生小杭。人長得白淨秀氣，來自杭州，小鼻子小眼加桃紅小嘴，每逢開口說話都一臉歡笑，像芭比娃娃。學楠有時候到前台拖地，總要偷瞄她幾眼，並想辦法與其打聲招呼聊幾句。她注意到學楠右手隻用虎口兩指去握拖布把兒，與左手的全握孑然不同，就問怎麽回事？他對她無法用“沒什麽”一帶而過，盯著她的眼睛，隻有如實交代的份兒，連可憐的孩子送回國這事兒也在別人聽不到的情況下，說給了她聽。
趕上最近勞務市場不景氣，學楠另找工作去麵試了幾家餐館的其它工種都遇到壓低薪水的情況，比現在要少兩百塊；裝修的工資倒是跟他現在一樣，但不管飯也不固定地方，說有的客戶家騎車要三四個小時，學楠如何應對？而且那樣連早上送報的活都會時而受到影響，豈不損失更多？正當他的胳膊麻木一天天加重且換工作仍無著落之際，前台服務生小杭，趁一個午飯時間來到後廚房，見學楠一個人悶頭坐在倒扣的醬油桶上用餐，已改為左手拿筷子，就從他背後湊近悄聲說，她要離職，這學期做Full time student上全日製，把所剩的五門課都take，一次性讀完可省費用，也能早點畢業拿下大學文憑。細算了一下目前積蓄，再節省些吃用，夠了。下一步讀研，再半工半讀加貸款。
學楠開始一愣，臉紅到了脖根，覺得髒廚房會玷汙了潔淨的小杭。不過，還是為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祝福她並感謝她透露這個好機會給他。接下來，小杭不容分說，看著學楠把碗底餘飯扒淨，帶他直接去找老板商談。想不到皮笑肉不笑的老板支支吾吾，繼續點冰箱裏的貨而躲閃他們。小杭轉身離去，學楠跟著老板屁股，在冰涼的冷藏箱裏猜測老板的想法，同時幫他點了白菜、西藍和胡蘿卜等數量。完成後，又隨老板走出去，正好迎上小杭找來的老板娘。四人碰頭後，起決策作用的老板娘拍板定奪，照顧一向能幹手殘的學楠，開始先以後台為主，前台實習為附，等廚房找到另外的熟手，再將學楠完全轉正為全職前台。英文需要加強，少點外國人的菜，多側重收碗。兩頭忙的學楠，掛上圍裙做後廚，摘下脖套跑前台，更加勞累不堪。
其實由於市場蕭條，後台的工作本有許多人來應征，但老板總說不理想，盡量拖著讓學楠能者多勞。又過了三周才落實了接受更低工資的理想人選。
前台是餐館的門麵，比後廚房敞亮許多。許莉正做的收款也屬前台，英文稱Caser，她帶幹不理地先混著。學楠的職位叫Waiter，此為領活錢的職業，有底薪加小費。不曾想到，客人會經常多給他服務費。有時若趕上兩三個忙周末，每月累積月薪差不多可達兩千。另外，做前台還可得空跟顧客借題短聊，甚至逗樂。學楠由此減少了許多“維特”的煩惱，而且還無形中擺脫了往日的許多苦悶，除了想孩子，閑暇之餘，也有心去公園散散心了。當看到公園的鳥禽鼠類等自由自在，特別是那裏的兒童遊樂場，孩子們玩得那般開心，讓他想到，如果自己的孩子也在此蕩秋千，該會有多欣慰快樂？年底，年底一定要把孩子接來，好歹有口飯吃，辭退送報工作，早起專門侍弄孩子上學......
業餘時間，學楠想孩子，但做Waiter忙起來時，就較難顧及。特別是周末晚餐，餐館裏堂吃外賣，人聲鼎沸。好在學楠幹熟了，菜刀手轉換成了點菜端盤子手。他還琢磨出左手一次端四盤菜，右手端一碗湯外加無名指鉤一掛醬油瓶的絕招，老板娘背地裏指給老板看，夫妻倆都滿麵笑皺。學楠送菜到位，回來順便收空碗，並記住誰需要湯匙，辣醬等附加要求，下趟端菜出來一並帶上，免跑空躺。時間長了，顧客中，有位常客名叫傑神，一家六口，都佩服學楠的熟能生巧。學楠這鼓鑽研勁兒，也是湯華美嘴上不褒獎但心裏佩服的地方。傑神每次來吃飯，都不停誇學楠聰明勤快，甚至進廚房跟老板反映其表現情況。學楠因此會偏得一些老板娘偷塞到手的小費。有一天，餐館不忙，傑神就搭話跟學楠閑聊，得知他業餘時間正在進修電腦基礎課程，立即遞上自己的名片並邀學楠休息日到他的電腦維修公司看看，並當場放話可供他實習，且大笑承諾，“修好一台分你五十塊，美金噢......”
“五十美金！”學楠心想，“這樣修一台就趕上自己平常日的工資了！如果每天能修上兩台，就是工程師的薪水了！”他在國內，本科學的是物理專業，有一定電子線路基礎，但對電腦內部結構，從未打開看過，幾乎一無所知。最近報名參加的補習班，是周六上午市屬高中業餘愛好課程，老師盡義務，吸收感興趣成人參加。學楠跟老板娘說明了此事，請求周六上班晚來一小時，晚上下班多分擔些清潔工作。初中畢業就移民來美的老板娘，出生在廣東佛山，從懂事起就開始叨登小買賣，跟隨家庭赴美一頭紮進餐館工作，結了婚繼續經營夫妻店，準備守業一輩子，對其它行業一無所知，也拒絕介入，除了偶爾看看中文報，又討厭那些台灣繁體字，別的書籍一概不碰。她最佩服那些書蟲子，特別是能啃技術方麵書的人。她認定學楠就是這樣的人，懂很多，好像什麽都能說出個道道，現在打工無暇讀書，隻要攢些學費，有機會入個正規校門，畢了業一定能混得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