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太陽
第9章
一
零星幾個洋人男女醫護人員,穿著淺藍色製服在醫院走廊裏穿梭,多為中老年紀。許莉躺在住院部病床上,套著醫用的碎花淺藍孕裙,雙手壓兩邊,由於顯懷明顯,她提早住院,準備生舉世少有的混血女嬰。她試圖說服山姆,必須剖腹產,因為心有餘悸,不想再經曆頭胎時的巨痛和側切。山姆卻崇拜自然生,主張以醫院和醫生意見為主導,跟他前妻生珍妮時一樣。但他不知亞裔妻的過去,許莉甚至學楠無法用英語跟山姆描述明白,也壓根兒就沒想跟他說清楚,那些認識山姆前的所有往事。他們本著少言不語為佳的原則,心裏都清楚,山姆好糊弄,一上升到個人陰私,他就打消了繼續追問的念頭。山姆自小就習慣這樣,不摳往事,特別是跟隱私有關的,一律尊重。都說兩口子靠像,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但山姆這點跟許莉受遺傳影響而也擅長的刨根問底查戶口,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截然不同。
山姆去廁所的時候,深眼窩歪鼻梁男醫生來問診。許莉有點難為情,不習慣男大夫接生,笑迎已變成機械的齜牙咧嘴,未經大腦立即直呼那句查過字典的剖腹產,“I want a caesarean section.”
“Really? Why?”醫生起初納悶,其實正中其熟練的業務下懷。
“Like.”許莉一句美國人常用的喜歡,絕對懇切。
“Ok.”醫生笑臉應答。
這樣的溝通,即使山姆在場,也隻能被動接受甚至無法插話。絕對的美國化,言簡意賅,切中要害,順理成章,何須徘徊?學楠教的,他囑咐許莉就這麽說。介於有限的英文單詞量,許莉也避免了講中文時的猶豫羅嗦和拿不定主意。
手術很順利,產婦在剖腹產過程中幾乎毫無疼痛感。醫生護士不必有勁兒使不上,又替產婦著急,反而像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
混血嬰兒出世後,簡單包裹一下,立即放到許莉的心髒胸前。這是美國孩子安全科學出生法,讓孩子立即找回在母體腹內時的脈搏心跳,使其減少因出世的離奇而產生過多的驚駭,在母親懷裏,安全感油然而生,孩子立刻就降低了哭聲,並使音振漸弱而逝。這一點真的沒話講,徹底佩服。是否中國的孩子怯生,美國的孩子敢講話,就是基於這一點呢?剛出生就有大區別了。中國接生法,讓孩子在闖不闖蕩方麵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
許莉繼續比對:在國內側切生兒子,住院一個星期,每天小米粥加八個以上雞蛋,吃到惡心想吐。出院後,繼續喝雞湯吃雞蛋,不能洗澡,梳頭,刷牙,見風,十足坐月子滿三十天。到美國,剖腹產女兒,兩天即出院,回家就洗澡,梳頭,刷牙,化妝,出門無限製,甚至兩星期後,把嬰兒放籃子裏,提出去到餐館吃飯,不忌口。哧,她看著半洋女兒暗笑竟出了聲。心想,倒是學楠有學問,如果沒記錯的話,他總結的正對:東亞窮講究,西歐可還原。
生了混血女兒的許莉,想法子躲開家中“老鬼”,找隱蔽地方逗孩子,偶爾會情不自禁偷笑。“洋媽,不僅可指劉洋的媽,更多占於洋娃娃的媽,絕對夠洋氣,‘鳳毛麟角,舉世稱好’,這也是學楠下的定義。”雖然他說時牙梆子冒酸水,但許莉自己一直感覺心裏有如攪蜂蜜。
她曾讓劉學楠和綠山姆分別給混血女兒起中英文名字,山姆隨口就喊出“Joyce,簡單。”;學楠琢磨了一會兒,豁然直呼叫“佩紅”,“姓綠,名佩紅,恰到好處!綠葉佩紅花,美中混血娃,遠隔太平洋,結緣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