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丈母娘

作者  金太陽

 

第1章

 

五

 

兩個孩子先後進屋，還以為由於他們的步入而使剛才的一片嘈雜轉移了目標，倒也對此欣慰。珍妮和劉洋，因為各自的父親山姆及學楠，在法定上擁有或曾經擁有同一位女人許莉，以及生了許莉又因她登記注冊依法晉升為丈母娘的湯華美而聯係在一起。兩個孩子在同一所小學讀書，兩家輪流共乘接送，上學放學一向同車。周末或節假日也不例外，大人們瑣事繁多，不得不互相照應。按理迫於奪妻之愛，兩家本該反目為仇。可歎立足美國，生活所逼，他們隻能藕斷絲連。特別是，自丈母娘入住洋房以來，她經常性瘋鬧撒潑發飆，每次許莉都仰仗學楠救命解圍，山姆有時打911，警察忙於其它要務不來，也要等學楠來突圍，以致兩家過往越發頻繁。兩個孩子陰差陽錯，兩小無猜，珍妮和劉洋被迫青梅竹馬。

 

剛才，他倆在門外借燈光撿了一些掉在地上的李子，這時雙手抓寶一樣拿進來。珍妮邊啃邊向樓上自己房間徑直走去，美國孩子都以為不洗可吃。劉洋則先轉進廚房，一定要先洗後吃。在放水衝洗的過程中，他偶爾抬眼，借機窺探每個大人的臉色。發現姥姥不在現場，就放鬆很多。又見親爹並未蹙眉思索，便覺得問題大致解決了。後爹奔去了衛生間，壞媽不言不語往樓上走，他則輕鬆洗好後，端著滿碗紫紅，先挑個色重的遞給爸爸。父親左手接過，右手對其豎起了大拇指。洋洋筋鼻子以示不滿，同時選了一個次好的李子邊吃邊走進珍妮房間。來到這個避風港，迎上來的珍妮先伸手到碗裏，隨便拿起個洗過的李子，咬一口，覺得酸，就呲牙準備還回。劉洋半空接手，咬下去，證實了的確不甜，但他還是堅持大口把它吃掉，將剩下的果胡丟進紙簍。然後他倆都騰出手來，開始坐地上，看著LCD清晰電視屏幕，對打電子遊戲。此時的劉洋，總是無法集中精力投入遊戲中，他在溜號，分神去傾聽大人們的動靜。而珍妮卻毫無顧及門外是非，完全專注於自己操縱的遊戲戰事上，比賽結果可想而知，她準贏他必輸。

丈母娘來美六個多星期了，他們家已是第三次經曆大鬧了。其實，剛到一周時，她曾說美國沒意思，鄰居都不認識，憋得慌，不如早點回去，問許莉，能否把飛機票改到下周回去？許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光辦簽證，你就折騰了八次，哪次填表、補材料不搞得累個半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辦成的，你怎麽也得住一個月呀！不說簽證費，你總要對得起兩萬人民幣機票吧， 啊？再說了，這麽快就回去，讓國內親戚怎麽看呀？我跟他們咋解釋？”

 

“也是，可我一個人回去，怎麽生活嗬？”丈母娘最近常提此話，同時伴隨著急眨幾下三角眼。許莉和山姆在場之際，她更反複叨念，希望親生女能會意理解，並能轉成有效之口實翻譯給洋姑爺聽。但由於許莉跟直男吃住習慣了，潛移默化，沒往心裏去她所謂逢機會就說的用意。她隻是覺得那麽快讓老鬼回去，在國內親戚朋友，鄰居同學中，麵子上過意不去。許莉想讓大家誇讚，她幫老媽辦去美國的，所謂“有本事”、“真孝敬”，能夠延續而不是中途打折。幾乎從不喊媽的許莉，過去都是別人覺得她媽一個人孤單而問“你媽怎麽樣了” ？“她還行。不作人就萬幸，嘻嘻” ！她絕不回答“我媽還行”。但自打湯華美拿到美國簽證，她跟國內人再打電話，首先出口便反問，“我媽簽成了你知道不？” “什麽？”別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美國簽證，我媽，成了！” “你媽終於簽成了？” “嗯，嘻嘻......”

 

她知道山姆一直主張給丈母娘租公寓甚至旅館住，不管一天，一年還是從此到死。印象裏亞裔人種都不懂規矩，缺乏隱私觀念，欠誠信，越老的越厲害。但許莉不想多花這份錢，認為家裏房間空著，不出租已是浪費。山姆甚至承諾自己掏錢，不從他們共同賬戶支出。她也不幹，想是那樣沒法跟國內的熟人交代，美國的華人朋友，多數也會對她另眼看待。其實，她還有一個長遠打算，有朝一日，說服兒子和學楠也搬進來住，那樣她每晚都能看到兒子並可更方便使喚過去曾仰仗慣了的學楠。屋簷下，有學楠在，相當於家住一個電工、木工、水工、勤雜工......特別是她家很容易堵的便池，溢滿地黃水最惡心，早期山姆都是捏著鼻子抱怨，“Shit！Shit！”然後，直接打電話找下水公司處理，貴的要死，每次下水公司都收費超過一千美金。後來她腆著臉求學楠，見他用蛇形管線轉幾分鍾就通，而且他清理髒地麵既快又幹淨，連牆邊都一並搽淨，讓人放心又省錢，一起吃頓飯就結賬了。

 

當然，這些事，山姆從中受益，他也覺得擎現成的，就理所當然由她去吧。但接下來再說服山姆，得等他差不多認可學楠是家中不可或缺的百靈鳥時，又得待哪次做愛最舒服的當口，又累到他困極必睡之際透話給他，才應該能達成。上次冒昧試用此招才贏得讓老鬼能住家裏，希望下次還能管用。然後，再看學楠從省房租以供其學費角度，是否也能象離異時一樣束手就擒。

 

“小心眼兒” 學楠，英文名“餃子”，遇事善於反複比對琢磨。每每糾結時，眼睛就會頻繁急眨。對前丈母娘來美之事，他依據自己過往經曆，無時不提心吊膽，弓腰駝背頻眨眼睛的思考也明顯變多。學楠想的是，國人“小氣節省會算計”，已被貼上華裔標簽，可不能再加冠以無理取鬧“撒潑”大號了。身在國外，少數族裔任何行為都可能被冠以國名。湯華美無疑是一顆貼了中國製造標簽的不定時炸彈，被置放在別致洋房裏，隨時可能爆發蘑菇雲威脅。所以，學楠有如驚弓之鳥，時刻準備著應急突發狀況，盡量減少有損國格之舉。

 

聽山姆反映，第一周磨合期“OK”，丈母娘初來乍到，像小學生剛入校一樣克製著自己聽老師吩咐；第二周起母女倆開始磨擦，因為她偷偷翻遍家中所有抽屜被女兒察覺；第三周她把本該幹洗的襯衣水洗，甚至告發山姆內褲上有尿漬和大片精子。母女倆自此勢不兩立，家中硝煙戰爭幾乎一觸即發！學楠曾暗自慶幸，丈母娘簽證七次被拒，等於避免來美而幸免家庭自然災害，因為他曉得，燙華美來的話，就像運到美國擺放在商場裏的某件劣質商品一樣，雖然是少數，但足以令中國製造大打折扣。

 

“直腸子”山姆，一如既往悠哉遊哉。他習慣於放牛吃草，每每是車到山前再找出路。描述他說來順口：上有老，下有小，混血雜種將報道；不思考，不動腦，信馬由韁盡逍遙。房貸信用卡欠債超過百萬，好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音樂耳機整天不離身，特別喜歡那種街頭說唱，時常還踩點兒，邊眯眼哼唧邊搖頭晃臀，顯得特別投入。他毫無感覺丈母娘拿他當猴子看。山姆不僅手機趕時髦，連GPS（導航儀）都先買到第一批上市的牌子Tomtom, 然後又買Garmin，而且隨時追蹤，凡是又發現較大升級版，他立即更新。

 

對學楠而言，有些街頭說唱純屬懶散搖頭丸，玩物喪誌，令人漸失進取心。當然他隻是自己看不慣而已，絕不會對山姆直說。真講的話，他知道山姆一定非常氣憤“Shit！Shit”地鄙視他狗屎不懂藝術。“傻老美”一向是單刀直入，不分青紅皂白。所以學楠察言觀色養成一個習慣，對山姆無論談工作還是商量家事，都三思後行。山姆對學楠的看法是“愛琢磨巧算計”，常常指著他“你又在深思熟慮結論肯定正確”。學楠曾為此而驕傲，但不知這種印象被貼上“老中”留學生的整體標簽，是否很正麵？如果以此推測，那麽丈母娘的來訪表現，是否會被再加冠以“撒潑”民族呢？而且是貶義的。湯華美本就是個特例，絕非大陸丈母娘的典型代表，更不能代表華裔。如果誰認為大陸或華裔丈母娘就是這樣，實屬狗帶嚼子——胡勒。但學楠對山姆是典型“傻老美”印象絕對深刻：凡事憑興趣大概如此就行，一點也不精於算計；很容易上當，吃虧如家常便飯。

 

作為“丈母娘”的先後雙響姑爺，兩個人不僅僅都跟許莉和燙華美有先後太太及嶽母關係，還是都在一家小電腦電器維修公司工作的同事。每逢間休兩人單聊時，幾乎都是家中矛盾和如何解決的話題，所談對象又都了如指掌，無論孩子、妻子還是丈母娘，都共存或共有過，隨著時間推移，彼此知根知底，非常熟知。他倆在這點上，堪稱藍顏知己。但在科研成果利用上，兩人看法截然不同。山姆是鐵杆粉絲，打地鋪排隊隔夜更新手機，導航儀和桌上電腦等也是頻繁換新，他佩服科研成果幾乎五體投地，趕時髦超其所能，一向是信用卡欠債甚至拖延歸還另附加高額利息也在所不惜。學楠則對科研成果持辯證看法，覺得有其利必有其弊。手機電磁波會使他打一會兒電話就頭痛，孕婦用微波爐時他認為有害下代，飛機固然飛遠途便利，但每年都有機毀人亡大事故發生而額外死人，新漆的柏油路味濃刺鼻，無疑有害，還有科研成果無籽西瓜、葡萄什麽的，人吃多了能不影響生育嗎？不孕症越來越多，難道與科研成果毫無聯係？就說瘦肉精吧，在人們怕胖減肥的危機中，它是多麽崇高的科研成果！但幾十年後，發現對人體累積傷害，多國已開始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