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最後
二十年後,法國北部下諾曼底地區海濱小城特魯維爾。
羽飛每日推著阿爾茲海默症狀越來越明顯的丈夫克裏斯多夫去海邊吹風。克裏斯多夫頭腦清醒的時候,兩人會溫情地聊聊天。克裏斯多夫陷入迷茫的時候,羽飛就伴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給他讀書,看過去的照片,或者坐在丈夫邊上,自己看看書,寫寫文字,感受著福樓拜或普魯斯特當年的情懷。
兩個孩子安安和飛飛早已長大離家,並各自成立家庭。安安繼承了父親的職業,成了一位教授。和父親不同的是,他的研究方向是德語文學和哲學。飛飛成了一位實業家,在母親曾經傾情工作的能源領域為理想而努力拚搏。兩個孩子均不居住在父母所在的小城,所以每過幾周,都會帶家人孩子來探望父母,共享天倫之樂。
克裏斯多夫的女兒克洛伊一直和羽飛夫婦倆住得很近,並在父親年老患病後幫助羽飛一同照顧他。她和繼母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羽飛將她當作自己最最親近的姐妹和女兒。在克洛伊與附近一位在農場工作的年輕人結婚有了孩子後,羽飛當仁不讓地成了一個溺愛孫輩的外祖母。
羽飛和伊蓮娜創立的兩個公司分別被T公司和A公司收購。兩人在業務上都選擇完全退出。從此再也沒有人提起她們兩人在技術發展初期作出的巨大貢獻。
馬克西姆在一次為紀念戰爭中的兒童的演出中遭遇恐怖襲擊不幸遇難。安安每年都會和馬克西姆的其他學生們一起在巴黎的音樂廳舉行一次音樂會,以緬懷老師。羽飛一直匿名資助馬克西姆和桑德琳的兩位有驚人音樂天賦的孩子。她買下了馬克西姆所有的唱片。從他們心相遇的那一年起,所有唱片的內頁上都印有馬克西姆的手寫字,給她。
斯蒂芬和伊蓮娜也早已結婚,生子。
至於迪勃,就像多年前已經安排好的一樣,不到五十歲時成為A公司全球執行總裁,在天上飛的時候比在地上的時候要多。羽飛和他一直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聯係,也在新聞裏關注他一步步成功地將A公司的發展在全球紮了根。即使退休後,迪勃也一直活躍在和工業界緊密相連的政治界。
平靜的日子就這樣又過了幾年。在一個有淡淡陽光的下午,克裏斯多夫沒有痛苦地在羽飛的懷裏飛向天國。在葬禮上的羽飛黑衣黑裙,拉了一首大提琴曲‘光影‘為摯愛的丈夫送行,並紀念兩人相守了近四十年的美好時光。當安安和飛飛為父親拉起的大提琴小提琴合奏曲’G弦之歌‘緩緩響起時,羽飛終於哭倒在克洛伊懷中。
從此,羽飛獨自一人居住在麵朝諾曼底海灘的房子裏,每日讀書,拉大提琴,聽粗獷的海風,看洶湧的潮水打在粗礪的岩石上。每次走過她所喜愛的作家杜拉斯渡過生命最後時光的黑岩旅館時,她就會幻想當自己離開這個塵世後,也許會有機會,和這位抽煙喝酒的女作家聊聊自己的一生。這其中有她的夢想,有她在世間的沙灘上留下的幾行淺淺的腳印,還有那些曾經和自己靠得那麽近的心靈。羽飛感激自己經曆過的那些愛的時刻,無怨無悔。
一個春末夏初的早晨,羽飛和克洛伊一起從鎮上的集市歸來,手中還捧著一束剛剛切下的鮮花。她赫然看到家門口停著一輛陌生的四驅大車。在海邊清澈的晨光裏,門前草坪上一個高大健壯的背影向羽飛慢慢轉過身來,剪得短短的灰白頭發,和氣的笑臉。
恍惚間,羽飛回到從前 –
那個在搖搖擺擺的慢車車廂裏,和自己麵對麵共享比利時啤酒的男子;
那個穿著一條草綠色沙灘褲,光著小麥色健壯上身,渾身濕漉漉的,在明媚的陽光裏有燦爛笑容的男子;
那個在據說有月亮的夜晚,和自己在日落海灘相擁相吻的男子;
那個穿著軍禮服,在馬背上縱橫馳騁的男子;
那個開著飛機在暴風雨裏,與自己溫柔相望的男子;
那個在自己得獎的舞台上,擁抱祝福並呼喚自己‘好姑娘‘的男子;
那個坐在談判桌對麵時而侃侃而談,時而凝視自己的男子;
那個在自己懷中哭泣的男子;
那個在塞納河堤邊被風吹起風衣下擺如一座雕像的男子;
。。。
羽飛將手裏的鮮花遞給克洛伊,慢慢地展開一個滿是淚水的笑容。然後,她象一個年輕小姑娘一樣,向迪勃飛奔過去,長長的裙擺在她身後飄起來。
和記憶裏一樣溫暖的懷抱,堅硬的背脊,還有溫柔如潮水的聲音,‘羽飛,是我,我回來了。我要陪伴你看這日出日落!‘
一瞬,即是一生!
--- 完 ---
謝謝你的留言。隻要有真誠的心,任何時候的心動和愛情都會是真實的和溫暖的。寫完後回頭想想,羽飛和迪勃之間是怎樣一種愛。那種伸手就觸摸得到的關懷,回眸時的無處不在,看到對方有了愛人後的平和回避,一個眼神就能傳遞的心的悸動。這樣兩個人,在年老時終於能夠牽手,同看日出日落,是我對他們最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