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羽飛和約根兩人到達美國公司生產基地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餐時間。約根在接待處通報了兩人的到來。等了幾分鍾後,羽飛看到峻從電梯裏走了出來。她一邊在心裏反複提醒自己要鎮定,一邊向峻迎了過去。
這次峻倒握住了羽飛先伸過去手,不過客套的口氣依然聽不出太多誠意,‘布盧曼太太,一路上還好吧?‘
不等羽飛回答,峻又問道,‘你同行的技術支持人員呢?‘
羽飛看著他,神情淡泊地回答道,‘我郵件裏說了,就我一個人呀。約根需要個幫手,我們一起工作不少年了,希望可以共同把問題解決。‘
峻‘嗯‘了一聲,臉上掛著一種將信將疑的奇怪表情。
羽飛拿出一張單子,一邊遞給峻,一邊直截了當地要求道,‘先得麻煩你找人把我們車上的設備卸下來,運到生產線上去。這裏是設備清單,約根會一起去。‘ 她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帶什麽感情色彩。
峻點點頭,伸手接過單子,沒說什麽話,按照羽飛的要求安排了技術人員卸貨。
羽飛看著約根和技術員一起離開去卸載設備了,便又轉向峻,‘你看,現在我們雙方是不是簡單討論一下情況,然後我就可以開始工作了?‘
峻點點頭,建議羽飛一起去自己辦公室討論。
峻的辦公室就在生產車間外麵,簡簡單單的一個小隔間,既不是特別整齊也不是特別淩亂。一進門,羽飛就看到電腦屏幕邊的一張溫馨全家福,妻子,女兒,和峻,全家人其樂融融地笑著。
峻請羽飛在靠近門口供談話的圓桌邊坐下,然後自己坐在她對麵。
坐定下來後,羽飛也不和峻客套,她直接開門見山地拿出飛機上已經準備好了的工作計劃,放在桌子上,準備直接開始討論要做的工作。
峻卻沒有直接開始討論的意思。他問羽飛的第一句話是,‘布盧曼太太,你是不是直接參與了這個技術的發展?‘
羽飛啞然失笑,‘是啊,這個技術可以說是我一手發展起來的。‘她回答簡單,沒有作過多解釋。
峻又‘哦‘了一聲,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
羽飛不打算和他在不相關的問題上過多糾纏,便用禮貌而堅持的口氣說道,‘峻,你看,約根和我商量後,我們都覺得有這幾個問題先要解決。麻煩你過目一下。還有,你可以直接叫我羽飛。所有的人都這樣叫我。‘一邊說,一邊將寫著自己的工作計劃的紙張轉了一百八十度,以便峻閱讀。
峻點點頭,對羽飛說,‘這幾個問題,約根已經和我討論過了。我也看到了你帶來的設備和化學品清單。這幾個改變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大問題。‘
聽到峻那麽爽快地就答應了,羽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峻不待見自己一直是一件明顯的事情,而且約根也說他不算配合。羽飛愣了一下,又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那就是說,我們可以在生產線上就地清洗真空泵,也可以臨時安裝一個通風櫥嘍?‘
峻再次表示肯定,說,‘是啊。‘停了一下,又加了幾句關於常規安全的話,‘你進進出出隨時要戴著安全帽以及防護眼鏡。還有,胸牌要掛在容易看得見的地方。不能擅自走出生產車間,如果上廁所,要通知秘書,有人會陪你去。這一是為了你的安全,二是為了我們之間的保密合同。‘
羽飛點頭表示知道了。她邊將桌子上的文件放回背包裏,邊站起身,請峻帶她去生產線上。
不長的路上,峻一邊帶路一邊問道,‘羽飛,上次討論的成本,我後來又重新看過了。從技術上降低成本還有空間,但我們可以分幾步走。‘
這是羽飛第一次聽到峻直呼她的名字。而且,他竟然主動提出這樣合情合理的建議。羽飛覺得自己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也想不明白峻的用意,所以隻得含含糊糊地應答了一聲,心裏琢磨著,得問問約根,這個峻今天是不是升職了或中彩票了,心情這樣好。
約根和己方的技術員已經在生產線上等了一會兒,工具和工作場地也已經準備好,就等羽飛到了可以一起開始工作。在陌生的生產線上看到他們,羽飛頓時產生一種親切感。能在異國他鄉和自己的同事們一起工作,無論結果怎樣,在心靈上都是一件令人舒坦的事情。
峻告辭,並告訴大家,下午晚些時候會來接大家一起去喝咖啡。
羽飛三人通了一下氣後,立即開始著手合力拆開真空泵,清洗零件。約根負責機械操作,羽飛在各個部件上作記號,技術員將拆卸下來的零件先用有機溶劑,再用酒精清洗。
羽飛一邊幹活,一邊問約根,‘約根,這個峻今天有點奇怪啊。上次在巴黎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和我說過話,而且就是那種和我有仇的樣子。可是今天,他怎麽那麽和氣?是中彩票了還是高升了?‘
約根說話一貫實誠,‘我們上星期到的時候,峻也一直不太友好。前兩天我們開始準備排查問題的時候,他問我們如果出了技術問題,一般是誰最後拍板,誰承擔風險。我告訴他,公司裏如果有什麽我解決不了的技術問題,一般是羽飛作決定。峻好像很意外。他說自己不知道羽飛是技術出身。 ‘
此時,羽飛終於明白峻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了。技術出身的他也許就是那種看不起其他非技術出身的,特別是還能有個挺有噱頭的抬頭的人。可不是,工作中初次見麵將羽飛當花瓶的人還真的不少,這些年羽飛早已經習慣了。可是象峻這樣將喜惡明顯寫在臉上的人羽飛真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不管怎樣,這次峻肯合作就好,免了羽飛好多麻煩。
自己覺得想明白後,羽飛心情好了起來,笑嘻嘻地和約根開了個玩笑,‘看樣子我得向峻的老板投訴一下性別歧視了。‘
雖然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下合作,羽飛三人配合得非常好。到下午峻來帶他們去喝咖啡的時候,幾乎所有的部件都已經被清洗過了。羽飛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幾個有複雜局部的小零件,發現有幾個角角落落的地方還有些不明化學物質的沉積,建議再用超聲清洗一下。她用詢問的口氣問峻是否可以借用一下超聲清洗儀,對羽飛的態度完全回到正常範疇的峻很爽快地派一位技術員拿來器。羽飛把要進一步清洗的部件放在超聲儀裏,然後和峻還有自己的同事一起去咖啡廳了。走在路上,羽飛才覺得自己饑腸轆轆。從下飛機開始,除了喝水,她還什麽東西都沒有吃過呢。
咖啡廳裏點心倒是不少,可是看上去都高糖高油,羽飛沒什麽胃口,於是老樣子,拿一杯加了許多牛奶的咖啡。幾個人坐下後,峻詢問起排查的進展。羽飛喝一口咖啡,解釋道,‘真空泵清洗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幹燥過夜,明天早上可以開始抽氣。關於進水質量,我們喝完咖啡後就測量。如果約根的想法正確的話,我們這裏有備用的幾個級別的濾器,明天可以換上。安裝移動通風櫥工程也不算太大,就是要將設備暫時固定在一個角度上。有約根的巧手,明天午飯前應該可以完成。所以,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明天下午我們開始重新啟動設備,並入生產線的運行。‘
峻對羽飛清楚的解釋讚許地點點頭,‘這麽說來,安排在後天下午的和S公司,A公司,和T公司的會議可以按計劃召開了,是嗎?‘
羽飛思考了一下,坦率地說,‘如果產品達標的話,自然沒問題。如果產品不達標的話,就應該是源於其它問題了,我們也會和三家公司說明情況,可能的話繼續在你這裏排查一到兩天。你看行嗎?‘
峻點頭答應,建議由自己出麵,確認後天的會議的日程。然後他用換了一個話題,‘三位今天晚上如果沒什麽安排的話,我想請大家吃一頓便餐?‘
即使覺得了解了峻態度轉變的原因,羽飛對於峻請大家吃飯還是有些意外。本來,她想著工作結束後就回旅館休息。這長途旅行加上幾個小時的工作,她要回複的郵件肯定已經積了不少了。不過,這樣的工作餐邀請在禮節上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的話一般不能拒絕。所以,羽飛先用詢問的眼光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同事,看到他們都微微點頭後,便代表大家回答峻,‘好啊。謝謝你了。我們三人都沒什麽忌口,恭敬不如從命。‘
峻嗬嗬一笑,說道,‘那,我今天晚上七點在你們旅館大堂裏等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