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羽飛看看時間，還在美國的約根此刻應該還沒有起床。羽飛給他的語音信箱留了言，請他早上方便的時候盡快給自己打電話，溝通一下情況。在沒有得到約根具體描述的第一手消息前，羽飛決定按兵不動，不去回應峻的郵件。
不回應是為了思考。羽飛手裏捧著一杯加了許多牛奶的熱咖啡，一字一句仔仔細細地重讀峻的郵件，琢磨著事件的嚴重程度。峻的郵件寫得非常公事公辦，而且是群發的，拷貝給了所有相關的人，米歇爾，斯蒂芬，迪勃，尤納斯都在收件人之列。郵件發出的時間是美國當地時間周日晚上，比約根的郵件晚了兩個小時。這就是說，他們兩人很可能周日還在工作。而到現在為止，所有的收件人沒有一個對峻的郵件作出任何回音。羽飛心裏很明白，大家都在看她的態度，再決定如何反應。理清關係後，羽飛很快地在心裏列了一張行動單子。
羽飛先讓技術部門拿來了運到美國的設備的說明複印件，又將約根的任務清單重新仔細地看了一遍。按照先前的約定，美國方麵應該準備了所有的安裝配套設施，比如場地，水電排氣，進出通道等等，而核心設備則是由約根和一位己方技術員一起安裝的。羽飛心裏越來越疑惑:這一切都是按照標準程序走的，而且己方提供的硬件所有的質量檢測數據看來都相當正常，怎麽可能生產出的產品所有的技術指標都達不到要求?
上午的咖啡時間剛過，約根的電話就來了。看樣子，這位經驗豐富的專家也是沒有睡好。羽飛接起電話的時候，聲音一貫的平靜，帶著鎮定和安慰，‘約根，你好!請慢慢說，事態不管怎樣總是有解決辦法的。‘
‘好，羽飛。我給你說一下情況。我是上周四到這裏的，到達現場時，機器已經按計劃拆封，放在將要運行地點等待安裝。所有的配套設施也都已經準備好。所以我和技術員馬上開始安裝，當天所有機器參數都正常。所以周五開始試運行，問題是那個時候開始的。‘約根是聲音有點急，羽飛靜靜地聽著，什麽也沒有說。
‘先是真空泵抽氣速率不夠。我開始以為是漏氣，後來發現是工廠提供的變壓器功率轉換的問題。調整後真空度似乎可以了，可是由於前麵長時間的低壓抽氣，有不少其它生產環節的雜質在真空腔裏沉積。然後我們發現配套設施的進水質量和我們的要求可能略有差別，所以過濾裝置一會兒就飽和了。但這裏沒法測量水質具體參數，所以無法證實我的猜想。還有，我們工藝比較特殊，生產場地的排氣達不到我們要求的速率，所以成品速率比較慢，和生產線上其它部分的產出速率有百分之十左右的差別。這導致下一個工藝步驟要不斷停止和重啟，從而影響質量。‘看來約根真是日夜工作，竟然找出那麽多一係列問題。
羽飛聽了後，鬆了一口氣，用不解的口氣問道，‘約根，這些聽上去都不是大問題啊，排查起來也不困難。你確定哪一個是主要的問題了嗎?‘
電話那頭的約根歎了一口氣，‘要一個個排除，當然不是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這裏的頭不配合。‘
羽飛在心裏小小地一愣，‘那個頭是峻嗎?‘
‘正是!‘約根先是肯定了羽飛的猜測。然後停了一下，似乎是平息自己的情緒後，這個德國老工程師才接著說道，‘你看，真空泵隻要打開清理，也就一天的功夫。可是峻告訴我他們這裏沒有有機溶劑。而且，他也不同意在生產場地清理真空泵。關於過濾器，我想叫當地公司來測一下進水質量，再調換相應的過濾器。我和峻解釋各地水質不同是很正常的。可是峻似乎覺得我指責這裏水質不達標，反複說進水一定沒問題。這是他的地盤，我也不能請其它公司來。還有，排氣也不是問題。隻要降低整條線小半天的百分之十的產量，就可以證實一下這個問題了。可是峻說，這個產量是不能更改的，所以必須在我們的工藝上解決排氣的問題。所以啊，我要求技術支援，得另外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了。‘約根的口氣聽上去有些沮喪。
羽飛迅速地思考了一下，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將這些技術問題都解決掉以使產品到達預計的指標。所有的投資者都在觀望著著事態怎麽發展呢。在技術方麵而羽飛公司最多還有一次機會。而最重要的是自己要表現出能夠隨機應變，迅速解決問題的態度。峻的不配合可能有多種原因。也許他不相信這個新技術，也許他就是比較死板。不配合是事實，但要改變這個事實肯定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而且，羽飛絕對不能和峻發生麵對麵的衝突。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在技術排查上繞過峻。
她對著話筒，心裏打定了主意，對約根說道，‘約根，你得再去生產線上過一遍，看是不是還有其它可能的問題。如果有的話，盡快告訴我。至於你剛才向我解釋的這三個問題，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三天之內過來，並帶上解決這些問題的設備。真空泵我們要清洗，你告訴我要多少溶劑，我想辦法在美國當地找人準備，然後帶進去。我還會帶一套測量水質的儀器和幾個不同級別的濾器。還有，我們公司的便攜式通風櫥也會和我同機到達，它裏麵自帶吸收排氣的濾器，幫助你解決過多的排氣。我需要一至兩天準備隨機托運這些設備的文件。不出意外的話，最晚三天後能到你那裏。‘
約根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羽飛，方便的話，再帶幾套英寸製的機械工具。我每次問峻要工具，他都不太願意，好像借個螺絲刀還要簽保密合同似的。‘
羽飛一口答應，‘沒問題，約根，我們保持聯係。你可以隨時聯係我，半夜也行!還有，不要和峻發生任何衝突。一切等我來再說。‘
放下電話，羽飛馬上給斯蒂芬寫了郵件，希望他能夠幫忙，通過他所在的化工S公司的美國分部，給自己準備幾升清洗真空泵的溶劑，作為特殊化學品寄存在她幾天後將要抵達的機場。羽飛在郵件裏隻字沒有提到峻的不配合。她相信斯蒂芬會注意到這封郵件沒有拷貝給任何其他人，所以不是十分必要的話他應該不會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至於其它硬件，自己的公司裏都有，她麻煩約瑟芬立即開始辦理特殊商業物件隨機托運所需的文件。
等一切都安排停當，羽飛正式地回複了峻的郵件，寫得相當專業，沒有說產品不達標是任何一方的過錯，而隻是說自己本周晚些時候會親自來排查幾個可能的問題，所有需要的材料自己會帶來，請予以配合。
米歇爾顯然一直在等羽飛表態。收到羽飛的郵件後，他馬上回複，感謝羽飛及時反應，並建議迪勃，斯蒂芬，尤納斯，峻，以及自己在羽飛去美國排查原因後就地在美國生產線上開會，以便就技術穩定性達成一致意見。事關重大，所有的收件人都表示自己盡可能在建議的日期抽出一天的空，參加美國的會議。
這次出差羽飛在心裏給自己定了三天的時間。就像行前克裏斯多夫叮囑她的，如果發現技術在美國生產線上無法使用，也不必在那裏硬撐，大不了不融資了，生活工作還是一樣會繼續下去。
羽飛飛抵美國的時候約根已經在機場等了她一會兒了。他開來了一輛小卡車，以便運輸設備。兩人取了隨機托運的設備以及斯蒂芬安排放在機場的溶劑後，羽飛建議直接去工廠，在生產線上開始排查問題。在開往美國公司的路上，約根仔仔細細地和羽飛作了簡報。據他的估計，如果他，羽飛，和自己的技術員，三個人一起清理真空泵的話，大半天就夠了。如果運氣好，進水質量不是離要求差太遠的話，羽飛帶來的濾器也許可以用。而安裝帶有過濾淨化裝置的移動通風設備可能需要峻的支持。這畢竟是生產線上多出來的一個硬件。峻是不是同意安裝，還是個未知數。
作為公司的負責人，在這個情況下，羽飛沒有選擇。即使心裏不願意，她將隻能堅持在必要時和峻正麵交手，以給己方一個證明技術的機會。她安慰約根說，自己看下來，兩天內解決這三個問題應該可以。她希望峻不會太為難自己。
簡報完畢，約根建議羽飛稍許合眼休息一下，畢竟她剛剛結束了近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但是羽飛卻毫無睡意。她看著美國高速公路沿途的粗獷景色，那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又象迷霧一樣籠罩了她，讓她無法解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