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情凡塵 (九)
晚上孩子們上床後,羽飛和丈夫克裏斯多夫象往常一樣,坐在在廚房的小桌邊,交流一天的經曆和分享各自的感想。這是羽飛每天身心最最放鬆的時刻。在丈夫麵前,她常常可以將自己心理的想法全盤倒出而不必斟詞酌句,即使是一點一滴的感悟也是彼此最好的聽眾。羽飛一直覺得,能夠遇到克裏斯多夫,並一起攜手前行,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幸運。穩定的家庭生活,是彼此在事業上能夠全力以赴的最好保證。
今天,她坐定在克裏斯多夫對麵,怔怔地看著自己丈夫溫和的臉,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傾訴。克裏斯多夫似乎看出了羽飛的千頭萬緒,起身給羽飛倒了一杯紅酒,輕輕放在妻子麵前,善解人意地問道,‘融資的事情很煩心吧?‘
羽飛點點頭,‘本來隻是想擴大生產,使公司的規模影響更上一層樓。想不到,融資過程由不得自己,越走越大,三個大公司開始有動作。而且,。。。‘
她抬頭看著丈夫,說道,‘A公司執行這次融資的項目負責人是迪勃。‘
克裏斯多夫看著妻子有些不知所措的臉,微微一笑道,‘哦,是這樣。這不值得你煩心啊。‘說著,拿起自己麵前的紅酒杯,對羽飛做了一個幹杯的動作,並抿了一口。
羽飛咬了咬嘴唇,‘為什麽?我不知道迪勃的用心是什麽?他是來和我交鋒的嗎? 他想得到什麽呢? 而且,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就事論事客觀地評估這個項目。‘
克裏斯多夫望著羽飛的眼睛,用實事求是的語氣說道,‘羽飛,就我和迪勃接觸下來,他不是一個會在工作的時候將個人人際關係帶入的人。如果在項目中你和他的接觸僅僅是局限在項目範圍內的話,他和其他人應該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羽飛敏感地問道,‘克裏斯多夫,你對迪勃和我一起做這個項目心有顧忌是嗎?‘
克裏斯多夫笑了,擺擺手,‘我們這些年在一起,你還是會誤會我。要是我心裏有想法,早就和你直說了。我是擔心,迪勃會利用他先期知道的關於你們技術和商業方麵的信息,特別是那些敏感點,在項目推進時為難你。‘
羽飛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迪勃不是這樣的人吧。‘一邊說,一邊心裏卻有了隱隱的不安。這些年迪勃向上攀爬的野心自己是清楚的。二十多年前自己在迪勃的A公司實習時已經領教了他在工作中的老道和平衡各種關係的能力。那時的自己遠遠不是迪勃的對手,這些年過去,迪勃的工作能力一定更是爐火純青了吧。
想到這裏,羽飛不由得有點糊塗了。那個曾經的枕邊人,即使情人之愛變成了朋友之情,也沒有任何理由要為難自己啊。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一廂情願。
克裏斯多夫接著說,‘我們要這麽看這個問題。迪勃這樣的人才不可多得,從年紀,心理承受能力,經驗,方方麵麵看來,是他們公司和我們這個工業社會的中流砥柱。從我和他接觸下來,他對於工作敬業到幾乎有一種神聖的心理。確實,他有能力也有強烈的願望達到他的成功。迪勃做事似乎隻有合不合乎規定,而沒有合不合乎情理。所以我提醒你小心。如果你以前告訴過他任何關於你們技術項目的信息,防備起見,你們內部要討論一下可能出現的後果。而且從現在開始,我建議你和斯蒂芬以及迪勃都要避免在因私聯係時談論項目的事情。‘
羽飛望著丈夫的眼睛,依然不是很明白,不過,她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到底是大公司,T公司很快提交了關於羽飛公司的技術在大規模應用下的成本,所有的數據都基本肯定了羽飛公司提供的結果。由此,本輪融資的第一次會議也很快敲定時間,在幾個星期後的仲秋。地點卻不是在T公司總部,而是在羽飛公司。
羽飛拿到所有的材料時又高興又緊張。高興的是自己的職業生涯終於又迎來了一個新的高度。羽飛在十年前開始創辦公司的時候,本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理,從來沒有想到今天,自己會開始第二輪B輪融資。緊張的是,自己公司裏所有一路一起走來的同事都沒有B輪融資的經驗。一般進入這一輪融資的討論時,公司什麽時候上市會被投資者排上日程。想到這裏,羽飛的心理湧上了一種好奇,向往,懼怕,甚至還有些逃避的混合情緒。走到這一天,無論前麵是什麽,無論她有沒有經驗她已經沒有選擇,羽飛和她的團隊也得摸著石頭過河了。
羽飛的公司總部在城市外圍的工業園區。雖然沒有參加融資的幾個跨國大公司的氣派,卻也是標準的歐洲中小技術公司幹淨平和不卑不亢的樣子。羽飛和公司執行部門的同事們不僅一遍又一遍地討論了會議的內容,可能出現的問題,而且詳細製定了會議當天的行程。特別是,聽從克裏斯多夫的建議,羽飛在開會前沒有和迪勃,米歇爾,以及斯蒂芬私下聯係過,所有的通訊都是由秘書執行。
羽飛唯一的秘書,約瑟芬,是一位直爽甜美的即將要大學畢業的企業管理專業的年輕女孩,每周工作四個半天。羽飛當初選擇約瑟芬的時候就被她的青春,真誠,和做事的有條有理打動。年輕女孩有年輕女孩的好處,還沒有什麽家務事,也不太熱衷於辦公室政治,和公司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打交道也比較輕鬆。即使羽飛努力和約瑟芬保持上下級的之間的距離,約瑟芬在羽飛麵前卻常常是口無顧忌。
開會的前一天下班前,約瑟芬拿著會議安排的最後一稿來到羽飛辦公室。
‘羽飛你看,這些人真的是開飛機來的。我還真沒見過開會自己開飛機來的人呢。‘約瑟芬表情生動,臉上有藏不住的驚訝。
羽飛並不意外,淡淡地說,‘是啊。明天的客人中有幾位是軍人出身,喜歡主宰自己的出行。明早是你去機場接他們嗎?‘
約瑟芬點點頭,‘得拉姆先生的秘書說,他們明天早上九點左右可以到達格蘭機場。明天我上班,所以我去機場接他們。一切順利的話,九點半能回到公司。我一離開機場就給你電話。‘
羽飛點點頭,離開辦公室前又叮囑道,‘別忘了,明天要穿正式的套裝。還有,穿高跟鞋開車小心!明天見! ‘
約瑟芬用一個甜美的笑容回複羽飛,‘明天見! ‘
無論工作中有再重要的事情,有兩孩的每個早晨,都象打仗一樣。第二天,羽飛特地比平時早起了一刻鍾,花了點時間將頭發用平板夾拉直,在衣櫥前猶豫片刻後,穿上了藕色的套裝,準備配藕色的鞋子。一切打扮停當後,羽飛看著自己鏡子裏的平和表情,和諧的穿著妝容,希望自己在今天的會議中可以藏起一貫的咄咄逼人,或者說,將自己的咄咄逼人放在柔和的背景下。
第一個注意到羽飛的穿著和平時不一樣的當然是克裏斯多夫。羽飛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克裏斯多夫正起床。他定定地望著羽飛,‘布盧曼夫人,您今天有重要約會嗎?‘
羽飛嗬嗬一笑,玩笑道,‘是啊,今天下班後我要和我的丈夫在家裏喝一杯。‘
克裏斯多夫撩起羽飛的長發,在她脖子上深情一吻,‘你今天和平時有點不一樣呢。‘
羽飛又笑笑,‘大家都說我有點太強勢,所以我想今天表現得柔和一點。‘
克裏斯多夫笑出聲來,‘誰覺得你強勢了?其實啊,你這是冷淡,拒人於千裏之外。‘
羽飛到公司的時候離客人們的預計到達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她總有些放心不下,在公司上上下下又轉了一圈,象一個家庭主婦一樣,希望客人們喜歡並享受自己的家。一切停當,約瑟芬打電話來,說客人們都齊了,正準備上車離開機場去公司。
末了,約瑟芬在電話裏誇張地說,‘羽飛,他們的飛機不是飛行員開的,是得拉姆先生自己開的。‘
隔著電話,羽飛淡淡‘哦‘了一聲,隻是叮囑約瑟芬開車小心。
放下電話,羽飛回到辦公室,手裏拿著一大杯加了牛奶的熱咖啡,站在窗口。秋意漸濃,遠處的群山正換上金色的秋裝,在早晨的陽光下閃著飽滿濃烈的色彩。羽飛默默地將會議的內容又重新在腦中過了一遍。
不一會兒, 一輛大眾商務車緩緩駛入停車場,在公司門口停下。車門打開,六位男士一邊聊著天,一邊魚貫下車。羽飛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留著平頭的高大身影。迪勃穿著筆挺的白色襯衣,窄窄的深色領帶,西服外套搭在右手臂上,左肩上背著一個寬帶的公文包。斯蒂芬和米歇爾看上去精神相當不錯。幾位與會者一邊跟著約瑟芬向正門走去,一邊輕鬆地相互聊著天。羽飛看到迪勃和約瑟芬說了句什麽話,引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羽飛定了定神,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等著前台給自己電話。
電話是約瑟芬打的,‘羽飛,我直接帶客人們去會議室了。我們那裏見。‘
羽飛拿了筆記本和名片,特地去洗手間又重新審視了一下衣著妝容,才向會議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