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情凡塵 (五)
與T公司及其兩個子公司的會議對項目所有的參與者來說都相當重要,尤其對羽飛的公司來說,更是至關重要。會議前幾天,羽飛和同事們反複思考,反複討論可能出現的情況以及應對的策略。她一遍又一遍地核對自己將要報告的內容和討論的大綱。羽飛這麽做,一方麵是出於一貫的認真態度,另一方麵卻是又是好奇心驅使。到目前為止,T公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兩個美國子公司。而這一次,自己終於可以見到這兩個子公司的真麵目了。
在開會前,羽飛禮貌地問了好幾次與會的美國公司技術負責人的姓名和具體的職務名稱。直到會議前一天的下午,這些信息才姍姍寄到羽飛的郵箱裏。根據得到的信息,羽飛在網上仔細地搜索了兩位負責人的背景,職業經曆,以及發表過的文章和做過的學術或商業報告。其中一位從照片和簡曆上看相當年輕,而且剛剛上任兩個月,可能還沒有過試用期。另一位讓羽飛印象深刻。那是一位翻譯成中文可能是叫峻的韓國人。從博士畢業的年份推算起來比自己大十來歲,在北美幾家重要的半導體公司都有不錯的工作經曆。到了這家美國公司後,直接是技術運營主管,羽飛估計再過幾年就該是技術副總了。峻所有的文章專利都是技術方麵的,羽飛仔細地看了幾篇,覺得這是一位技術水準頗高的專家。可能是由於自己也是技術出身,如果會議或談判桌的對麵坐的是技術出身的同行,羽飛心裏一般會有一種親切感。
每一次去法國巴黎開會辦事,羽飛都會選擇坐早班火車,幾個小時的車程,正好可以當天來回,雖然挺累,但什麽也比不上夜裏睡在自己床上來得安心。這一次也不例外。夏天的清早,五點已是陽光清澈,鳥雀爭鳴。羽飛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上火車站台。一大早的站台上已經有不少人在等車了,大多是職業裝扮,手裏多半還拿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杯。羽飛遠遠地就看見了自己的同事喬瓦尼。這個意大利人有一臉在任何時候都令人愉快放鬆的和氣笑容。羽飛微笑著和喬瓦尼擁抱了一下,問道,‘一大早就離家,孩子們可好?‘
喬瓦尼帶著意大利人典型的誇張,張開雙臂,說,‘好得不能再好了。‘一邊說一邊把一杯加了牛奶的咖啡遞給羽飛。
羽飛接過咖啡,剛說了謝謝,列車就緩緩進站了。
一大早乘火車的都是通勤或出差的人,所以一等車廂比二等車廂要擠。羽飛和喬瓦尼好不容易找到兩個並排的空位子,一起坐下。
羽飛拿出電腦,對喬瓦尼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再將今天的會議準備過一遍吧。‘
喬瓦尼點點頭。近十年的共事,他對羽飛太了解了。羽飛的工作作風是盡量節減壓縮會議,而且,羽飛隻開她覺得有現實意義的會議。可是隻要有羽飛參加的會議,她的準備總是一絲不苟,盡量想到所有的細節。羽飛在會議上的風格非常直接,很少客套。有時,與會者甚至會覺得她是一個不近人情的人。因此,性格外向的喬瓦尼是羽飛的一個非常好的補充。當和客戶或者供應商之間的氣氛太嚴肅太緊張的時候,喬萬尼天生的調節氣氛的能力總是能適時地顯現出來。
在隆隆地開往巴黎的列車裏,羽飛和喬瓦尼又仔仔細細地將各自的分工核對了一遍,將角角落落的細節也又一遍重新討論過了。末了,她第一千零一次叮囑喬瓦尼,這一次會議的目的是聽T 公司的美國子公司對自己技術的產業化成本,路線圖,和時間表的期望,而不是用我方的計劃說服他們。喬萬尼誇張點頭,語氣輕鬆,‘放心吧,羽飛,我不會多給任何一點不必要的信息的。‘
羽飛也點點頭,將電腦蓋關上,微笑著雙手合十,說道,‘希望一切順利。 ‘人在做,天在看,她想自己是真的盡力了。
去巴黎的旅行,無論是因公因私,羽飛都會有一些特別的情懷。多年前,當她還是一個剛剛走出大學校園的年輕女孩子的時候,她第一次離開祖國後第一個降落的地方就是巴黎。在這個思想自由,文化豐盛的美麗城市裏羽飛渡過了人生最重要的在心理上從女孩到女人的轉變。如果初戀可以是一個城市的話,那麽羽飛心裏永遠的愛人就是巴黎了。
從火車緩緩開進巴黎東站始,羽飛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展開了微微的笑容。她幾乎是以享受的態度邀請喬瓦尼和自己一起融入上班通勤的人群中,一起倒了幾班擁擠的地鐵,熟門熟路地到了T公司在新凱旋門廣場邊的總部。
一走進寬敞明亮充滿現代氣息的T公司接待大廳,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就向羽飛和喬萬尼走過來。羽飛一眼認出這是T公司接待自己的米歇爾。雖然前不久在電話中米歇爾和羽飛在業務方麵交流甚多,兩人卻是兩年多沒有見過麵了。不知為什麽,羽飛看到米歇爾時覺得兩人像是熟識已久的老朋友。和上一次相見時相比,這個年輕人臉上本來就不多的稚氣已經完全褪去,穿著剪裁合體的白襯衣,整個人顯得朝氣挺拔。
羽飛向米歇爾迎過去。兩人麵帶笑容地握手互相問好。
‘羽飛你好,歡迎再次到我們公司做客。‘米歇爾不能肯定喬萬尼是否會說法語,所以打招呼時不動聲色地用了英語。
‘米歇爾,你好。我也真高興又見到你。‘羽飛打過招呼後,馬上互相介紹了喬萬尼和米歇爾。兩人握手互稱幸會。
羽飛仔細地觀察著米歇爾,心裏想,米歇爾一定有什麽事情要單獨告訴自己和喬萬尼,不然按照慣例他不會在這裏等待自己的到來。
果然,米歇爾建議道,‘兩位,現在正是早晨咖啡時間。我知道新凱旋門廣場上有一家不錯的咖啡館,我們去那裏喝一杯咖啡怎樣?‘
羽飛看了喬瓦尼一眼,後者向她微微點點頭。不愧是老同事,和羽飛想到一塊兒去了。
羽飛向米歇爾側了側身,說道,‘客隨主便。我們跟著你走。‘
三人一路 寒暄著,一同來到一家麵朝廣場的咖啡店。早晨的店麵裏熙熙攘攘,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新鮮咖啡和剛出爐的麵包混合的誘人香氣。坐定等咖啡的時候,米歇爾開口了,‘我們兩位客人的飛機兩個小時前在戴高樂機場降落,可能再過一會兒就到了。‘
在公共場合,米歇爾不管是公司名字還是個人名字一個也沒有提。羽飛和喬萬尼都帶著期望仔細地聽米歇爾說下去。
‘我想在會議前讓你們知道很重要的一點。雖然我們是母公司,但是大多數情況下,我們的任務隻是給子公司做支持。所以我們的美國客人的權力在理論上是很大的。如果他不喜歡一個項目的話, 我們一般會放棄,或者需要做許多工作才可以將項目接著做下去。‘
羽飛和喬瓦尼感激地點點頭,表示明白。這是一條重要的信息,這樣,在會議討論時,羽飛和喬萬尼才能擺清利害關係,有的放矢。
米歇爾又猶豫了一下,斟詞酌句地說,‘有決定權的客人是一位亞裔,我們的經驗是,他比一般的亞裔更不露聲色。所以無論如何,希望你們多推敲他說的話。很多時候,他真正的意思不是他字麵的意思。‘
喬萬尼點頭表示收下了,並說謝謝。而羽飛卻有些不以為然,笑著說,‘我自己就是中國人。我們亞洲人就是比較禮貌含蓄一點,你們歐洲人一直無法適應罷了。‘
米歇爾笑笑說,‘迪勃說你可不是一個典型的亞洲人。‘
聽到米歇爾提迪勃的名字,而且還談起過自己,羽飛一愣,脫口問道,‘哦,米歇爾,你和迪勃很熟嗎?‘
米歇爾保持著笑容,和氣地說道,‘迪勃是我的表兄啊。‘然後又略帶歉意地解釋說,‘羽飛,本來該早告訴你,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不好意思啊。‘
羽飛恍然大悟,做了個自嘲的表情,對喬萬尼解釋道,‘迪勃是我以前一個挺...熟的朋友。想不到是米歇爾的表兄。世界真小。‘
喬萬尼嗬嗬一笑,提起手腕看看表,然後建議大家起身一起前往會議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