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傾情凡塵 (三)

(2016-09-13 14:05:53) 下一個

傾情凡塵 (三)

當莫紮特小夜曲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如雷的掌聲讓小小的演奏家安安三次站起來謝幕。穿著黑色襯衣黑色長褲的安安在觀眾麵前帶著和善而有些靦腆的笑容。羽飛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瓦尼雅清新得仿佛捏得出水來的臉龐上泛起微微的紅暈。小姑娘奮力鼓掌,毫不掩飾為自己小男友的自豪。

羽飛是羨慕成長在今天的孩子們的。他們不僅有比他們的父輩優越得多的物質條件,更重要的是,這些孩子們在社會和家庭中得到的尊重也遠遠地比他們的父輩要多。看到安安和瓦尼雅能夠自由地在家人和朋友麵前表達他們之間純淨的情感,想起自己在相似的年紀和男同學偷偷摸摸地傳小紙條,羽飛常常感慨萬分。從孩子出生開始,她和克裏斯多夫一直堅持自己帶孩子。對於羽飛來說,孩子成長的美妙時刻她不願意與他人分享。而對克裏斯多夫來說,他覺得自己錯過了克洛伊和盧卡斯的成長所以對安安和飛飛越發盡心。雖然孩子小的時候,兩人常常疲於奔命心力憔悴,但是走過這些和孩子們共同成長的歲月後,羽飛越來越欣慰地看到自己的孩子們有健康平和的心理。她想,終於有一天,她和克裏斯多夫可以放心地鬆手,讓孩子們自己在廣闊天地中馳騁。

在掌聲中,安安的鋼琴老師示意他加演一曲。隻見安安想了想,然後取過一位大提琴手的樂器,坐下,試了試音,然後將弓在離琴弦幾公分的地方停下,做出起弓的姿勢。觀眾靜默下來。

第一個糅弦緩緩而起,是聖桑的天鵝。安安憑著記憶,將這首曲子拉得委婉動聽。看著孩子投入的樣子,羽飛感謝安安的大提琴老師馬克西姆對孩子的悉心教導。那些運弓的速度,拉弓的力度,一招一式已是一個試著用音樂將感情表達出來的少年了。

羽飛在環湖的遊船上訂餐桌的時候特地將船尾小小的甲板包了下來。她不願意自己的家庭聚會被別人打擾。在初夏傍晚的湖麵上,清新的空氣裏透著湖水濕濕的味道。一行人上船的時候,餐桌已經布置好。安安飛飛和瓦尼亞三人說說笑笑,一上甲板就趴在船舷上看被船體劈開的白色浪花。克裏斯多夫則熱情地招呼克洛伊和她的男友坐在自己和羽飛對麵。

‚克洛伊,你的狗狗們可還好?‘剛坐下時氣氛有些沉悶,所以羽飛問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

克洛伊秀麗的嘴角微微翹起來,微笑中帶些擔憂,‘都好。就是最近常常生病,一直要去看獸醫。‘

羽飛頓時明白了克洛伊工作常常請假的原因,一定是為了陪伴她的這些‘孩子們‘。而且,常常看獸醫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她心裏微微有些疼痛,是該和克裏斯多夫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安排孩子們的生活了。

那邊,一艘摩托快艇從離船不遠的水麵上飛馳而過,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形,安安他們興奮得大聲尖叫起來。克洛伊和她的男友也發出讚歎。羽飛玩笑著推了推克裏斯多夫,‘有人最近好像不太開船了。‘

克裏斯多夫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每年都懶得清潔翻修我們的船。今年孩子們大了,也許可以開出去轉轉呢。‘

羽飛適時地問克洛伊和他的男友,‘你們有沒有空來幫克裏斯多夫一起把船清潔一下啊?然後我們一起開到湖上去,看看你們爸爸的開船技術有沒有退步。‘ 羽飛心裏想的是,如果克洛伊和她的男友來的話,自己可以有理由給他們付點工錢。

克洛伊和她的男友還沒有回答,主菜送上來了。克裏斯多夫點的是一塊厚馬肉。安安見狀,悄悄地湊到爸爸的耳朵邊上,說,‘爸爸,你可不能和瓦尼亞說這是馬肉,她們家養馬。‘

羽飛聽到安安的話,心裏一動。她問克洛伊,‘小姑娘,你有沒有興趣到我們村裏的農場裏散散心。他們總是需要幫手管理馬匹。‘ 她心裏想,克洛伊那麽愛動物,也許可以在家附近的農場裏幫個忙,先渡過這段時期。鄉村環境單純,還可以和自己一家人住在一起。說實話,羽飛心裏是有些心疼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的。從小爸爸媽媽分居,現今兩人又都有了新的家庭。而二十多歲的她其實還是一個孩子,卻要一個人扛起生活的擔子。

克裏斯多夫有些不解地看著羽飛,問道,‘那克洛伊的工作怎麽辦?‘

羽飛有些懊惱自己嘴巴太快。這邊克洛伊已經輕輕地告訴爸爸,自己上周剛剛丟了工作。

克裏斯多夫看了看克洛伊,又看了看羽飛,問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羽飛點點頭,安靜地直視著自己的丈夫。

克裏斯多夫歎一口氣,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停了一下,對克洛伊說,‘ 我下周給你電話。‘

羽飛握住了克裏斯多夫的手。

湖麵上廣闊的空中,一架飛機飛過,然後跳傘愛好者們的傘包象春天的各色花瓣雨一樣飄出來。大家都抬頭發出一聲驚歎。羽飛看著這些自己熟悉,愛慕,牽掛,心疼的麵孔,感歎生命真是一個神奇的過往。一路走來,自己收獲了這樣一個真實的家庭,每一個人,每一個小世界,拚在一起,是這樣一個令自己掛念的大家庭。

晚上回到家裏,興奮了一天的孩子們都上床睡了。羽飛和克裏斯多夫默契地坐在露台上,在滿天星光下,談起克洛伊和盧卡斯。

‘羽飛,克洛伊和盧卡斯都二十多歲了。他們必須學會自己生活。我們不該過多插手。‘克裏斯多夫先開了口。在羽飛看來,這時的克裏斯多夫就是一個標準的不近人情的德國人的樣子。

‘克裏斯多夫,恕我直言,你和你的前任帕蒂西亞在一起的時候,對孩子管教的不上心造成了現在的局麵。所以今天你不能說,孩子們到了法定離家的年紀,就必須自己生活。是你們當時沒有教會孩子們自己生存的技能。‘

克裏斯多夫沉默著,羽飛把這個理解為同意。

停了停,羽飛又說,‘當然,對孩子們最好的禮物是陪伴,管教和引導。可是現在都已經太晚了。無論是你或帕蒂西亞,還是我,都做不到這幾點。所以,我們隻能用更多的耐心,慢慢教會他們在這個社會中生存。你覺得呢?‘

‘羽飛,如果孩子們想去學一門手藝的話,我會支持他們的。‘ 克裏斯多夫想了想,建議道。

‘所以啊,我建議克洛伊到我們村裏的農場來幫忙。她那麽喜歡動物,又有綠手指,城市裏不是她的家。你說呢?‘

克裏斯多夫點點頭,‘我對動物農場一竅不通,不過你覺得可以的話,也許是個好辦法。‘

羽飛高興地點點頭,‘這樣,克洛伊可以住在我們這裏,也可以常常見見爸爸和弟弟們。我下周就去農場問問。‘

克裏斯多夫摟緊了羽飛,猶豫了一下,又說道,‘羽飛,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關於我們的遺產的。這些年我們的投資,不管最後結果怎樣,我不希望以後孩子們有任何紛爭。‘

羽飛仰起頭,看著克裏斯多夫,‘你有什麽建議嗎,教授?不然的話,我倒有一個想法。‘

克裏斯多夫微微睜大眼睛,詢問地望著羽飛。

羽飛笑著說,‘我們中國人說啊,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管你留多少錢,如果是漏底的子孫啊,總會很快給你花完的。所以啊,我想,信托基金也許是個好辦法。‘

不等克裏斯多夫回答,羽飛又加上一句,‘我建議四個孩子在基金的分配上有同樣的條件。‘

在克裏斯多夫的有些驚訝的眼神中,羽飛解釋道,‘這可不是我大度不大度的問題,我們給孩子們最重要的遺產是他們對待人生的態度。如果再加上錢財的話,他們就有了一個極好的起點。這是百裏挑一的幸運。隻要他們利用得好,他們以後的成功與否和拿到我們遺產的絕對數目不會有多大關係。‘

克裏斯多夫抿了抿嘴,揚起眉毛,‘我認識你的時候,沒覺得你是個對人生如此有計劃的女孩子呢。‘

羽飛得意地說,‘你得允許別人有進步,是嗎? 這些年,我也看了好些有錢的人,沒錢的人,成功的人,失敗的人,高尚的人,不怎麽令人愉快的人。特別有了孩子後啊,我這個大腦啊,思考人生的頻率,比單身時可是高了不少。‘

她一邊說,一邊將頭靠在丈夫的胸口,‘克裏斯多夫,以前,我一直相信,和相愛的人的家庭生活會將一個人改變,但卻絕對沒有想到家庭生活會將一個人改變得如此徹底。我從一個對孩子完全沒有感覺的職業女性變成了一個一談起孩子心就會融化的女子。我這兩天有空了就去谘詢一下我們這個信托基金如何辦。‘

克裏斯多夫點點頭,擁緊了自己的妻子。

這天夜裏,羽飛夢見一匹駝著克洛伊的棕色大馬,在村裏的田野上歡快地跑過。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