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情凡塵 (二)
作為一個職業婦女,又是一個媽媽,羽飛從來沒有成功地將工作和生活分開過,她總是努力地同時滿足家庭和工作的需要。羽飛已經習慣了在孩子們玩耍的背景噪音中開展電話會議,或者家常便飯式的晚上和周末的加班加點。有的同事覺得這樣的生活是一種折磨,可是羽飛卻不僅樂在其中,而且覺得在家裏辦公是一件無比美妙的事情。隻要能感受到家的氣味,羽飛的心裏永遠充滿放鬆和溫情。
而如果周末的早晨,有天公作美,讓羽飛一家能夠在露台上共進早餐的話,羽飛心裏的感激和享受會讓她一周都有好心情。就象這天,六月的初夏,羽飛和克裏斯多夫清早被嫩黃色的輕盈陽光喚醒,一同起身,一邊聽收音機輕鬆聊天,一邊給全家人準備早餐。然後,兩人一起去早晨的花園裏摘一碗莓子,邊吃邊等著兩個貪睡的小小少年睡到自然醒。
老大安安今年十二歲,身材高高瘦瘦,個頭已經超過羽飛,喜歡音樂和文學,常常在說話時玩文字遊戲,然後好心地解釋給德語還在不斷進步中的媽媽聽。老二飛飛比哥哥小兩歲,卻還沒有長開,不僅個子比哥哥當年差了一大截,臉上還有著讓羽飛珍惜萬分的的嬰兒肥。飛飛對於科學有特別的天賦,已經在爸爸大學裏參加遙控模型飛機的學生俱樂部。
象許多中國媽媽一樣,羽飛要求孩子們從小每人學習兩種樂器,本意是給孩子們長大後一個選擇的機會。沒想到孩子們確是喜歡上了音樂,隻要時間允許,每人每日都會自覺練習兩種樂器,並常常自娛自樂地作曲。今天,老大安安要和他所在的地區音樂學校的樂隊一起開一個小型夏季音樂會,安安作為鋼琴獨奏已經練了好幾個月了。雖然安安身經百戰,這一次的音樂會對他還是有些特別,因為,他鄭重地邀請了自己的女朋友前來觀看,那是一個和他一般大的笑起來眼睛彎彎象月牙一樣秀氣的小姑娘。
羽飛對於孩子們交女朋友,一直持有開放甚至支持的態度。不僅態度寬容,行動上羽飛也是做到溫和參與。她不時地會和孩子們討論起他們喜歡的女孩子,並會邀請姑娘們到家裏來,或是帶孩子們一起去博物館或看電影。克裏斯多夫常常說,羽飛還沒有升級成丈母娘,已經是積極萬分了。如果孩子們以後結婚了,羽飛該高興到月球上去了。
孩子們坐到早餐桌上的時候身上還穿著睡衣。羽飛則舒服地坐著,雙手捧著一大杯牛奶咖啡,麵帶微笑地看著一邊吃早餐一邊聊著天的安安和飛飛兩人。安安今天早上還有一次最後的彩排,音樂會下午才開始。今天的音樂會,不僅有安安的女朋友,還有克裏斯多夫和他前妻的女兒,克洛伊,也會來看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的演出。
對於克裏斯多夫前一次婚姻裏的兩個孩子,女孩克洛伊和男孩盧卡斯,羽飛在心理上一直保持著安全的距離。而在安安和飛飛的心裏,由於年齡的差異,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姐姐倒更象是叔叔和阿姨。克洛伊和盧卡斯都沒有上大學,中學畢業後都早早地開始工作。在和克裏斯多夫的前妻以及前一段婚姻的孩子們相處的過程中,羽飛常常慶幸克裏斯多夫的分寸,他並沒有將前一段婚姻和現在的婚姻無原則地混在一起。他對克洛伊和盧卡斯更象一個朋友,而對尚年幼的安安和飛飛則是一個原則性不能算強的爸爸。
‘小夥子們,我們再把今天的安排核對一下。‘羽飛把咖啡杯放下,對著快要吃完早飯的安安和飛飛說。
安安和飛飛一起對著羽飛抬起頭,在溫暖的陽光裏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著媽媽,聽她講下去。
‘吃完早飯後,爸爸送安安去最後一次彩排。過一會兒,克洛伊和她的新男友要來,我們一起吃午餐。下午,我們在去音樂會的路上接安安的朋友瓦尼雅。音樂會結束後,所有的人一起去晚餐。我在環湖的遊船上訂了一個桌子。現在,安安,我能麻煩你給瓦尼雅打一個電話,把下午的安排告訴她嗎? 別忘了要她媽媽允許了,瓦尼雅才能和我們一起晚餐。‘
安安向大人一樣酷酷地點點頭,拿來電話,撥通了瓦尼雅的號碼。
羽飛靜靜地看著安安,麵帶欣賞地聽著安安告訴他心儀的女孩今天的安排。小小的少年,語氣裏竟有著那麽溫暖人心的柔情。
早餐過後,按計劃,克裏斯多夫送安安去彩排。他們走後不久,門鈴響了。飛飛跑出去開門,羽飛跟在後麵。
不出所料,門口站著身材纖細的克洛伊,邊上的是一個健壯的年輕男子,穿著有誇張圖案的短袖T恤,寬大的褲子,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不用說,這是克洛伊的新男友。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男孩子的工作是在一家酒吧作保鏢,工作內容是把無禮的客人請出去,羽飛看到他的樣子時,心裏還是略略地皺了一下眉頭。克洛伊臉色也有些蒼白,這也讓羽飛有不好的預感。
羽飛先擁抱了克洛伊,然後和她的男友禮貌地握了手,將他們讓進客廳。
‘克洛伊,最近可好?‘羽飛知道這個姑娘不喝咖啡,一邊給她泡茶,一邊問道。
克洛伊白皙的臉上露出一點尷尬的神情,‘還可以,就是上周剛剛丟了工作。‘
羽飛心裏一驚,忙問道,‘為什麽?‘ 這個工作是自己瞞著克裏斯多夫給克洛伊介紹的,怎麽試用期還沒有過就丟了?
克洛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老板說我請假太多。‘
羽飛輕輕歎了一口氣,對飛飛說,‘小朋友,我好像聽到你的朋友們在外麵踢足球,你去不去?‘
飛飛正無聊呢。他聽到媽媽這麽說,放下手裏的樂高玩具,就去門廳裏找球鞋,高高興興地和大家說了再見,急急地就跑出去了。
打發了飛飛,羽飛問克洛伊,‘那,你接下來的生活費怎麽辦?‘
年輕的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她同樣年輕的男友也不吭聲。羽飛給大家端上茶水和點心,安慰道,‘我周一再給你匯點錢。‘
克洛伊輕輕地說道,‘謝謝,我會還你的。‘
羽飛擺了擺手,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午飯前克裏斯多夫和安安回家後,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午餐,誰也沒有提起克洛伊丟了工作的事情。羽飛也知道,克洛伊不會告訴自己的爸爸。而他們來看安安演出的一個目的,就是想得到一些財務資助,渡過眼前的難關。
看著克洛伊,羽飛再一次感到心懷內疚卻無力幫助。和盧卡斯一樣,這兩個孩子都屬於心地善良卻軟弱,從小生活的大環境沒有要求他們為生活作出過任何努力。由於父母的分居,即使克裏斯多夫和他的前妻帕蒂西亞在各自的情感上並沒有虧待孩子們,但是羽飛能夠感到孩子們對於周圍的環境並沒有滿滿的安全感。羽飛認識克洛伊和盧卡斯的時候,兩人的世界觀已基本形成。羽飛曾經試圖說服克裏斯多夫兩人一起狠抓一下克洛伊和盧卡斯在學校裏的成績,因為她依然希望兩人能夠上大學。不過,羽飛很快就放棄了。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沒有從繈褓裏開始的肌膚接觸,也沒有從小建立起來的相互信任,無論在思想上還是在行動上羽飛無法堅持做到對兩人的嚴格要求。所以,羽飛對他們倆的幫助很快就變成了純財務上的資助。而這一切,克裏斯多夫在大多數情況下是不知情的。開始時,羽飛隻是想幫助他們度過眼前的難關,後來,她也慢慢明白這是一個無底洞。不過,隻要數額不是非常巨大,她也拿得出來,羽飛總還有些幻想,希望終於有一天,克洛伊和盧卡斯能夠靠自己的雙手生活。
不過沒關係,每個作家在寫作時都有俯視凡塵的造物主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