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秋日的早晨太陽升起得很早。羽飛睜開眼睛的時候,克裏斯多夫還在熟睡。昨晚三個男人喝酒聊天到很晚,羽飛都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什麽時候上床的。羽飛拿起床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隻有五點多鍾。既然睡不著了,她躡手躡腳地起身,穿上一條長裙和布麵平底鞋,決定一個人出去走走。
一出門,羽飛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農場裏清冽的,混著青草濕漉漉氣味的空氣。陽光淡淡的,空氣仿佛是透明的。早起的鳥兒清亮的歌聲在耳邊盤繞。她迎著微微的風信步向前走去,任由長發和裙擺在風中飄擺。
象許多傳統的農場一樣,迪勃家的馬廄也在農舍後麵。羽飛往馬廄裏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有人。於是她在地上撿了幾個剛剛掉下來的蘋果,走進馬廄,把蘋果放在手心裏,喂馬兒們吃。羽飛一直不怎麽喜歡騎馬,可是她喜歡和馬兒親近,比如說喂馬啊,給馬刷洗啊,都是她喜歡的工作。羽飛特別喜歡看馬兒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看上去象極了童話裏善良的姑娘。
正喂得高興,背後響起一聲口哨。羽飛回頭一看,迪勃穿著高幫膠鞋,帶著草帽,正推著一車幹草走進馬廄。不用說,這是馬兒們的早餐了。‘早,羽飛!‘ 迪勃神采奕奕,看不出前一天晚上喝了不少酒。
羽飛也盈盈笑著看著迪勃,‘迪勃,早! 早起不用趕時間的感覺真好。‘
迪勃親吻了羽飛的雙頰,問道,‘昨天睡得好嗎?‘
羽飛做了一個伸懶腰的動作,‘睡得很好。謝謝。就是不知道克裏斯多夫什麽時候回來的。早上醒來也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在哪裏。‘
迪勃一邊把幹草叉進馬棚,一邊告訴羽飛,‘昨晚你回房後,我們三個人又聊了好久。直到我去看孩子們然後上床睡覺時,克裏斯多夫和斯蒂芬還在喝酒聊天。‘
羽飛看了一眼迪勃,‘啊,我昨天半夜裏也去看過孩子們。路易莎和夏洛蒂都睡得很好呢。‘她看著迪勃,接著說,‘你常常見到你的女兒們嗎? 兩個小姑娘可能很需要爸爸呢。‘
迪勃歎了一口氣,‘孩子們剛出生時,我們還在美國。伊莎貝拉的產假非常短,我又很忙,所以孩子們很小就去了托兒所。後來,我和伊莎貝拉分居,孩子們小,不知道怎麽給她們解釋。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給自己解釋。現在,我們正式離婚後,我一般每月去巴黎見一次孩子們。‘
羽飛沒有接話。那兩個小姑娘淡淡的神情讓她心疼。但她在禮節上不應該再問下去了。她換了個話題,想使氣氛輕鬆點。‘迪勃,謝謝你上次的幫助。我希望你隻是給斯特曼教授的助手女士打了電話,你沒有付出上床的代價吧?‘ 羽飛用玩笑的口氣說問道。
迪勃停下了手裏的活,直直地看著羽飛,‘羽飛,你如果再提上床這類事的話,我就不保證能夠控製住自己對你的欲望了。‘
羽飛一愣,有些怔怔地看著迪勃的臉,那張看不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有犀利眼神的臉。她一邊有些後悔自己玩笑開得有點過線,一邊也有些惱怒迪勃的回答。她毫不示弱地迎著迪勃的眼睛,‘我想你不會沒有女朋友吧? ‘
迪勃挑釁地問,‘你指哪一個?‘
羽飛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她知道這個談話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她輕輕地說,‘迪勃,我們走得太遠了。我回去看看孩子們有沒有醒? ‘ 不等迪勃回答,羽飛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轉身走了。
羽飛先回到房間裏叫醒自己的丈夫。克裏斯多夫翻了個身,一把擁過羽飛,半夢半醒中開始吻自己的妻子。羽飛盡情地享受著自己和愛人之間的激情,這多少衝淡了早上和迪勃在馬廄裏的不快。
等羽飛帶著四個孩子到廚房吃早餐的時候,迪勃正在和他媽媽得拉姆夫人一起煎熏肉,炒雞蛋。羽飛盡量避免和迪勃有眼神接觸。她知道,這一個周末相聚後,她得找個新的和迪勃相處的方式。她和迪勃,可能都沒有從過去完全走出來。也許,作為凡人的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從過去走出來。
一會兒,克裏斯多夫和斯蒂芬也來到廚房。大家互道早安,各自入座,一邊輕鬆地享用鄉村早晨,一邊討論今天的安排。決定是,羽飛和得拉姆夫人一起去村裏的教堂做禮拜。其他人,三個大人和四個孩子,將去馬場過一個安安和飛飛期待已久的上午。
隨著年齡的增長,羽飛的足跡踏遍了世界許多地方。在紛繁的世界裏,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享受的是心靈的寧靜。而教堂,正是這樣一個讓心靈沉靜的地方。她每到一個地方,隻要有可能,總會去當地的教堂,短則坐一坐,長則參加一個彌撒。今天既然有三個男人照顧孩子們,她非常愉快放心地接受了得拉姆夫人的建議一起去當地的教堂做禮拜。
在這個保持著傳統生活方式的法國小村裏,每周的禮拜依然是當地人一周中最最重要的社會活動。羽飛陪著得拉姆夫人,和村子裏的人們寒暄,歡笑。神父的禮拜令人昏昏欲睡,但羽飛依然聽得十分享受,她仔細體會著法語詞句的優美和委婉的聲調。
發聖餐的時候,羽飛向得拉姆夫人告辭,悄悄地退出了教堂。她早上自告奮勇給大家準備今天的午餐。考慮到有孩子,也考慮到自己不擅長做複雜的菜,她還是決定給大家做比薩。羽飛去當地小超市買了發酵好了的比薩麵團,又去市場買了新鮮的蔬菜,當地的熏肉,和奶酪,剩下的事情就是讓孩子大人們自己選擇在比薩上加什麽了。
果然,孩子們騎馬回來後對自己做比薩的主意歡呼雀躍。大人孩子們高高興興地就著當地自產的蘋果汁或蘋果酒吃了新鮮出爐的比薩。席間,迪勃不住地稱讚安安和飛飛騎馬學得很快。克裏斯多夫相隔幾十年重新上馬,感覺也不錯。於是斯蒂芬建議,天氣這樣好,大家興致又這樣高,下午不如騎馬到山間散散步。
所有的人都一致叫好。除了得拉姆夫人老太太要午休以外,其他的四個大人四個孩子在午餐後出發準備出發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一共騎了四匹馬,每匹馬上一個大人和一個孩子。細心的得拉姆夫人還給大家準備好了野餐的咖啡蛋糕果汁以及餐具。
馬隊由迪勃和他的女兒路易莎帶隊,後麵跟著克裏斯多夫和安安,然後是羽飛和飛飛,斯蒂芬和夏洛蒂的馬在最後壓陣。在秋天午後的明亮陽光下,大家悠閑地走過一片片小樹林和一片片草地。這一地區地勢平緩,極目遠望,可以看到山坡上的植被正從夏天濃鬱綠色慢慢地變成飽滿的金黃或金紅。他們的目的地是迪勃認識的一個山中的小湖,在那裏大家可以喝飲料吃蛋糕,休整後再騎馬回家晚餐。
那個藏在山間的小湖比羽飛想象中更美。一汪碧水被一片草地三麵環繞,背靠一座不高的小崖,崖上有泉水潺潺流下。大家把馬兒鬆鬆地拴在樹上,並給馬兒喂了蘋果,然後在地上鋪上布,拿出帶來的飲料和蛋糕。孩子們則急不可耐地來到水邊,卷起褲腳,玩起了水。
斯蒂芬看著有泉水流下的小崖,說,‘迪勃,這是個攀岩的好地方呢。‘
迪勃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同意地點點頭,說,‘是啊,我年輕時常常從邊上攀上去,然後再跳到水裏。‘
斯蒂芬興致來了,提議試試徒手攀岩。迪勃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也站起來,說,‘好,我和你一起去。‘
羽飛看著那道泉水和水邊濕濕的山岩,有點擔憂,‘這沒保護的徒手攀岩,不危險嗎? 掉下來怎麽辦? ‘
迪勃一邊脫著身上的T 恤一邊解釋說,如果打滑的話,他們可以在任何高度直接跳到水裏,所以問題不大。
攀岩不是克裏斯多夫的強項,所以他摟著自己妻子的腰,笑著對迪勃和斯蒂芬說,‘我今天就不參加法國軍隊的攀岩行動啦。‘
斯蒂芬和迪勃決定從小崖的兩邊分別攀上去,然後從上麵一起跳到水裏。羽飛好奇地看著兩個裸露著上身的男人遊到山泉落水的地方,然後分別出水,開始往上攀登。他們攀登的速度比羽飛想象中要快得多。不一會兒,兩個人都攀到差不多山崖的一半高的地方了。
這時,迪勃停下來,一邊對著斯蒂芬的方向大聲說著什麽,一邊用一隻手指給斯蒂芬看什麽東西。就在羽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的時候,她看到迪勃固定身體的另一隻手打了一個滑,他的身體沿著山壁開始往下滑。迪勃在下滑過程中試圖抓住山壁其他的突起,但是下滑的速度如此之快,他連蹬一下山體以便跳入水中的機會都沒有,就沿著山壁直接落入水中。一聲悶響後,羽飛驚恐地看到暗紅色的血水混著氣泡咕嚕嚕地冒上了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