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安安和飛飛驚喜萬分地看著三匹馬小跑著到房前的空地上停下。前麵黑色大馬上的高大男子微微笑著用手將頭盔抬了抬,向大家致意。跟在後麵的兩匹小馬上兩個褐色短發的女孩子,瘦瘦高高的身材,神情安靜而有些冷淡地看著大家。迪勃先翻身下馬,再幫助兩個女兒下馬,然後將兩個小姑娘帶到大家麵前。羽飛主動上前,拉起兩個小姑娘的手,笑著說,‘你們好, 巴黎的小姐們。我叫羽飛,是你們爸爸的同學。這是我的兩個孩子,安安和飛飛。‘ 安安和飛飛雖然聽不太明白媽媽說的法語,但聽到媽媽提到自己的名字,便向兩個女孩子伸出手。羽飛心裏暗暗地為自己孩子的懂事而欣慰。
迪勃的兩個雙胞胎女兒一個叫路易莎,一個叫夏洛蒂。雖然小小年紀,舉手投足間儼然帶著巴黎女孩特有的高傲,活脫脫是她們的媽媽伊莎貝拉的翻版。相比之下,安安和飛飛雖然年齡大些,但神情天真淳樸,怎麽看都是兩個鄉下小子。姑娘們和羽飛的孩子們握了手,其中一個轉頭問她們的爸爸,‘這是你的中國情人嗎? ‘ 不等迪勃回答,羽飛抿嘴一笑,說,‘很久以前是,現在,我們就是朋友。這是我的丈夫,克裏斯多夫,你們可以叫他克裏斯。‘ 這邊,克裏斯多夫和氣地彎下腰,伸出大手,向姑娘們問好。
那邊,迪勃已經和安安和飛飛聊上了。羽飛看到飛飛聽到騎馬的安排已經蹦了起來。然後,迪勃和羽飛夫婦握手親吻問好。當迪勃帶著三匹馬去刷洗的時候,安安和飛飛試圖和這兩個巴黎小妹妹接近,但是兩個小姑娘似乎沒有什麽熱情,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喝她們麵前的飲料。羽飛看在眼裏,暗暗笑在心裏,她輕輕地對克裏斯多夫說,‘看,我們的小子們還是要學習如何取悅姑娘們。‘ 克裏斯多夫在羽飛的耳朵邊說,‘我有個好主意!‘
晚飯氣氛放鬆而愉快。得拉姆夫人準備的食物或是自家產的,比如蔬菜,或是當地特產,比如熏肉。斯蒂芬花了功夫烤的肉也得到了大家一致稱讚。席間,羽飛暗暗地觀察著迪勃的兩個小姑娘。她們的爸爸坐在她們身邊,不停地問她們需要什麽。小姑娘們有時不吭聲,有時簡短地回答爸爸一句。即使是對她們的奶奶,態度也是淡淡的。
席間,克裏斯多夫和斯蒂芬相談甚歡。他們兩人身上確實有不少共同之處。兩人都相當開朗,為人寬容,是非明晰,不拘小節。迪勃的注意力主要都在他的兩個女兒身上,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他顯然不常見到自己的孩子,似乎想利用每一分鍾和孩子們接近。安安和飛飛對這兩個妹妹也很好奇。變著法子地想引起她們的注意。
吃甜點前,克裏斯多夫叫過自己的兩個孩子,在他們耳邊輕輕說了什麽。然後安安和飛飛到車後備箱裏拿出了自己的大提琴和小提琴。克裏斯多夫清了清喉嚨,然後用叉子敲了敲自己麵前的酒杯,宣布道,‘安安和飛飛要給大家表演一曲大提琴小提琴二重奏。‘ 他笑嘻嘻地看著羽飛,說,‘曲目由羽飛宣布。‘ 羽飛和安安和飛飛用中文商量了一下,然後站起來宣布了曲目,帕海貝爾的D大調卡農。
安安坐好,把大提琴旋開撐在地上,飛飛站在哥哥身邊,把小提琴夾在下巴下,兩人配合著調了音。幾秒鍾的靜默後,安安向弟弟輕輕點頭,示意開始。這是一首巴洛克時代的輪奏曲,舒緩優美的曲調從兩個小小少年的大小提琴中緩緩流出,浸潤了每一個人的心。兩個相差兩歲的男孩兒神情專注,目光明澈。克裏斯多夫拉著羽飛的手,眼裏充滿了對自己孩子的自豪。兩個小姑娘顯然被這美妙的音樂吸引了。羽飛第一次看到了一層光暈浮現在她們光潔的臉上。迪勃也專注地看著安安和飛飛,羽飛幾乎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地被音樂吸引。
一曲結束,掌聲響起。安安站起身,一手扶著大提琴,一手拉起飛飛的手,向大家鞠了一躬,一招一式顯然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小音樂演奏者了。
晚餐繼續。但小姑娘們對這兩個哥哥的態度完全變了。哥哥們先是細心地讓她們在自己的琴上試音,接下來,四人一起追隨孩子的天性在空地上玩了起來。克裏斯多夫得意地對羽飛眨眨眼睛,‘看,姑娘們對我們的兒子們還是沒有什麽抵抗力的。‘
孩子們離開飯桌後,男人的話題漸漸地轉到了足球上。羽飛站起身,端著自己的酒杯坐到迪勃媽媽的身邊。得拉姆夫人微微笑著看著羽飛,‘一晃十多年了。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你也是這個樣子的。‘ 羽飛拉著老人的手,感慨地回答道,‘這十多年間我應該來看看您的。可是您知道,我和迪勃分手得很突然。而時光,真的是一晃就過了。還好,我們都還健康。‘
得拉姆夫人點頭表示同意,頓了頓,她又接著說,‘克裏斯多夫是個好人呢。其實,我早就覺得你和迪勃不會長久的。‘
羽飛小小地吃了一驚,但臉上什麽也沒有表現出來,隻是靜靜地等得拉姆夫人說下去。
‘羽飛,你知道嗎,迪勃活脫脫就是他爸爸的翻版。我絕對理解象你這樣一個女人是無法成為他的附屬品的。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和我前夫分開的。隻是,我還沒有找到我的克裏斯多夫。‘老太太語氣溫和,甚至透著終於可以喘一口氣的輕鬆。
羽飛默默地點點頭,握緊了得拉姆夫人的手。夕陽,正一點點落下去,慷慨地在平緩的山巒上灑滿了金紅色的光輝。一點點涼風吹起,羽飛準備叫安安和飛飛去睡覺了。她問迪勃,誰會送路易莎和夏洛蒂上床。迪勃說如果羽飛不介意的話是不是可以把姑娘們一起送上床。羽飛義不容辭地點點頭答應了。
四個孩子都很興奮,特別是兩個小姑娘,她們跟著哥哥們用走調的德語大聲唱歌。羽飛好不容易將孩子們哄上床,並陪伴到他們都進入夢鄉。借著沒有完全落下去的夕陽的餘暉,羽飛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兩個小姑娘恬靜的臉龐,她確實看到了伊莎貝拉和迪勃的合體。羽飛徒勞地猜測他們兩個的戀情是何時開始,又如何結束的。在羽飛的心裏,她對這兩個女孩兒一見如故,她們的一眸一笑在羽飛開來,都那麽美,小小年紀就帶著巴黎女孩子特有的矜持和甜美。
重新回到房前的空地上,桌子已經收拾幹淨了。得拉姆夫人也回房休息了,她讓迪勃代她向羽飛道晚安。三個男人升起了一小堆篝火,正圍著聊天呢。三人顯然都已經喝了不少酒,聊天聲調都甚高。
迪勃最先看到羽飛從屋子裏出來,向克裏斯多夫示意他的妻子來了。克裏斯多夫摟過羽飛的腰,給她一瓶啤酒,說,‘我們正在說你呢‘。
羽飛喝一口啤酒,笑著問,‘說我什麽呢?‘
斯蒂芬和羽飛碰了一下杯,說,‘我們試著把你歸類到某一類別的女性中,但我們還沒有達成統一意見。迪勃說你總是用頭撞牆,克裏斯多夫說你總是能平衡好生活的方方麵麵,我呢,對你了解最少,覺得你就是那種整天在想辦法解決問題並且不繞彎的女性。‘
羽飛開著玩笑著說,‘那我真是太榮幸啦,有布盧曼教授,得拉姆副總,和魯塞爾總監想試著了解我。其實,我就是個人到中年生兒育女的大街上到處都是的女性啊。‘
迪勃哈哈笑了,說,‘要是所有的女人都想著怎麽整合新能源的話,我們就都要失業了。‘ 他停了停,問克裏斯多夫,‘你夫人可是相當強勢啊。我的朋友米歇爾告訴我,她在T公司討論時一天會議一點都沒有讓步。‘
羽飛是四個人中唯一還沒有喝多的。她有點吃驚地聽迪勃說她‘強勢‘。對她來說,迪勃才是‘強勢‘的代表。還有,迪勃認識米歇爾也讓她有些意外。
克裏斯多夫摟緊了羽飛,即使喝了有點多,他的話語總是和氣的,‘說真的,我可沒有覺得羽飛強勢。前幾年孩子們還小的時候,羽飛每天說得最多的話題就是孩子們的吃飯睡覺。她總是在調整養育孩子的方式。我至今都覺得,教育孩子在羽飛心裏的分量最重。‘
隔著火光,迪勃深深地望著羽飛。羽飛看不出他的目光裏有什麽,就是那麽深深的,深深的,在閃爍的火光裏,象潮水一樣淹沒了她。羽飛靠緊了克裏斯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