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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的盛宴 (五)

(2016-02-07 13:39:06) 下一個

(五)

羽飛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夏季的周末,那片美麗的海邊。

周六清晨,火車載著經過一夜狂歡的年輕人們到達了目的地。這是羽飛人生第一次見到如此蔚藍的一望無際的大海。水麵的平靜藏不住大海的大氣磅礴,遠遠望去,她幾乎分不清哪裏是大海,哪裏是天空。長長的沙灘連著一片一片的樹林,有白色的海鳥在盤旋俯衝。

新生們每十人分住一幢兩層的陳設簡單的小木屋,樓下是廚房和一個小小的剛剛能放下一張長桌子的飯廳,樓上是五張上下鋪的雙層床和公用淋浴。剛剛安頓好行李,同行的不少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換上了沙灘褲,拿著各種運動器材衝向大海。這一切對於羽飛來說都是新奇而又陌生的。她照著同屋女生 的樣子,換上了分體式遊泳衣,互相幫忙著塗上防曬霜,拿了一塊大浴巾就和姑娘們一起光著腳,徒步走到了海邊。

海灘上,帶隊的老師把所有的人聚集起來,宣布了一下活動日程。首先是自由活動,熟悉環境。吃完午飯後,所有的人按照騎術程度分成三個組,沿著海岸騎馬漫步,行程大約是三個小時。這顯然是今天最最讓人期待的活動,因為分散開自由活動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討論騎馬的話題。羽飛隱隱聽明白大家在交流以前騎馬的經曆,以及自己該和哪個水平的組一起出遊。這個問題對沒有任何騎術基礎的羽飛來說根本不存在,所以迪勃過來給大家登記騎術水平的時候羽飛自然是登記了初學者的那個組。末了,她還反複叮囑,自己不僅是初學者,而且從來沒有騎過馬。迪勃看著羽飛緊張的樣子,用手輕輕地拍了一下羽飛的肩膀,笑著說,‘別擔心,我帶初學者的那個組走。‘  羽飛穿著遊泳衣,裸露的肩膀給迪勃一拍,覺得有點不習慣,所以不由自主地往邊上躲了一下。迪勃馬上明白了這個小動作,擺擺手,帶著歉意揚起眉毛咧嘴一笑。許多年後,羽飛一直都清楚地記得迪勃那天穿著一條草綠色的沙灘褲,小麥色的身體比前一天在列車裏看上去還要健壯,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在明媚的陽光裏那個笑容是如此熱情洋溢和燦爛。

一個上午在海水,沙灘,還有遮陽傘下很快就過去了。年輕人們在一起總是快樂的。即使羽飛還不是很明白大家的談話內容,但這不妨礙她跟著大家一起嚐試了好幾種水上運動和沙灘球類。大家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性格溫和的女孩子。午餐後羽飛在同學們的幫助下說說笑笑地一起換上騎馬的馬褲,馬靴和頭盔。天氣炎熱,羽飛便在上身套了一件短袖T恤。

偌大的馬廄外是一個馴馬場。羽飛遠遠地看見馬場裏有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在低頭繞圈狂奔,向後蹬起的長腿揚起半人高的沙土。馬背上是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長馬靴的腿緊緊地夾著馬肚子,手裏的韁繩收得短短的,彎著腰,上半身向前彎曲,幾乎和馬脖子平行。同行的有人吹了一聲口哨,說,‘這是馴馬呢。‘ 並解釋說,馬低著頭猛跑,是為了將身上的人摔下來。騎師要將韁繩收得短短的,使馬無法甩頭,也無法抬起頭和前蹄。看著這個男子和高頭倔馬的搏鬥,羽飛也有些緊張起來。男子顯得很有經驗,隻見他在馬兒的奔跑中不停地向馬兒吆喝著,手裏的韁繩也越收越短,慢慢的,低著頭狂奔的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由馳騁變成了小跑,然後變成了慢走。走了幾圈後,馬上的男子拉了拉韁繩讓馬兒停下來,矯健地翻身下馬,親昵地拍拍馬脖子。這時候羽飛才看清楚,這個男子正是迪勃。迪勃也看到了羽飛,用手把一邊的頭盔微微往上抬了抬,微笑著向羽飛打了招呼,笑容裏充滿夏日陽光的熾熱。這笑容讓羽飛心裏怦然一動,臉紅紅的向迪勃微微一笑,算是回禮。

在馬場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羽飛第一次跨上了馬背。她戰戰兢兢地拉著韁繩,小心翼翼地在馬背上尋找著舒服的坐姿。有的時候馬兒甩甩頭,或仰起頭打一個響鼻,羽飛就會輕輕地尖叫一聲,因為她覺得連著馬嘴的韁繩快要將自己拉下去了。由會騎馬的同學們組成的兩個小組很快就離開了馬廄,初學者的這一組在迪勃的帶領下要先在馴馬場裏走幾圈,再開始他們的旅程。迪勃讓所有的馬沿著馴馬場的跑道首尾相連排好隊。然後,他給大家講了一些重要的事項,比如,馬漫步時,騎馬者要將臀部盡可能陷在馬鞍裏; 再比如,要避免用馬靴後跟的刺去頂馬肚子; 還有,如果馬開始小跑的話,騎馬者要站起來,免得被顛下來。看大家似乎都聽明白了,迪勃騎著他的黑色高頭大馬,帶著二十來匹載著初學者的馬,慢慢地走出馴馬場,開始了他們的探險之旅。

行程的第一段是在平緩的沙灘上,馬兒們走得非常平穩。迪勃利用這段時間把注意事項又重複了一遍。他說話時,有時候在前麵帶路,有時和某一匹馬並排前行,並和大家逐一交談,以保證每個人都了解規則,進入了狀態。他來到羽飛身邊的時候,羽飛的心砰砰地跳起來。迪勃的語氣總是顯得精力充沛,充滿關懷。他叮囑羽飛牢牢地握著韁繩,但不要將韁繩繃得太緊。羽飛點頭表示明白了。在晃晃悠悠的馬背上,羽飛幾乎已經開始享受騎馬了。

慢慢地,道路上開始有了些灌木,馬隊就要進入一片小樹林了。迪勃告誡大家坐穩了,如果馬兒走得慢的話,可以輕輕地夾一夾馬肚子,馬兒會明白地走快一點。樹木越來越密,沙灘也慢慢變成了長著植被的泥地。馬隊在樹叢中穿梭。迪勃依然騎著頭馬在前麵領路,但是他不再沿著隊伍首尾來回跑了,隻是頻頻回首,看隊形是不是依然整齊完整。

坐在馬上的羽飛也覺得有些顛簸起來。有幾次,馬兒甚至小跑了兩步,不熟悉馬兒習性的羽飛立刻感覺就要被顛下來。她試著在馬兒小跑的時候站起來,但是總會不小心帶到手裏的韁繩,拉動馬兒的嘴。她知道,如果馬兒開始甩頭的話,有可能會將她摔下來。從未騎過馬的羽飛就這樣和馬兒鬥爭著,不一會兒,她覺得臀部和大腿開始酸痛了。

就在這時,羽飛前麵的馬仰起頭,長嘯一聲。迪勃大叫,‘坐穩了。‘ 羽飛下意識地拉緊韁繩,並夾緊雙腿。她胯下的馬兒受此一驚,原地一甩蹶子,羽飛重心不穩,一聲驚叫,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重重地側摔在地上了。

迪勃將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馬上再次對大家叫道,‘大家坐穩‘。一邊調轉馬頭,穿過樹林,疾馳到羽飛身邊,下馬,蹲下,詢問羽飛是否自己能夠動頭,動手,動腳。羽飛發現自己神智依然清晰。她按照迪勃的指示,試著將手腳和頭都動了動,然後迪勃才伸手將羽飛扶起。羽飛的右手臂外側給樹枝和地上的泥土裏的碎石擦傷了一大片,血水正慢慢地滲出來。迪勃用隨身帶的飲用水給羽飛衝了衝傷口,然後手腳麻利地給傷口噴上了消毒水,又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羽飛望著迪勃熟練的動作,說,‘你沒有少包紮傷口吧。‘ 迪勃嗬嗬一笑,‘是啊,軍隊裏的基本功啊。‘ 停了一下,他望著羽飛,滿眼笑意地說,‘我的好姑娘,沒有什麽大礙,就是皮破了。上馬吧。記住,抓緊韁繩,坐穩。‘  一邊說著,一邊托了羽飛一把,幫助她重新上馬。羽飛對於‘我的好姑娘‘這個說法有點不習慣。但她也沒有說什麽。一來她沒有什麽時間多想,馬隊又要出發了。二來她第一次到一個陌生的國家,不了解這個國家年輕人的交往模式,所以沒有辦法估計這個叫法所代表的親密程度。

摔了一跤的羽飛騎在馬背上更加小心翼翼了,她無時不刻地繃緊神經,這一路真是騎得腰酸背痛。迪勃有的時候會和羽飛並排騎一會兒,給羽飛一些騎馬的指導。可是羽飛在高度緊張中幾乎什麽也沒有聽明白,什麽也沒有學會,而且,迪勃的到來隻會讓她更加心慌意亂。每一次她覺得迪勃看著她的時候,羽飛的心裏就像有個小鹿一樣砰砰直跳。所以,當三個小時後馬隊回到馬廄的時候,羽飛已經連下馬的力氣也沒有了。迪勃和馬場的工作人員幫助大家一一下馬,然後指導大家把馬釘裏的泥土清理掉,並把馬刷洗幹淨。幹完這些活的時候,羽飛已經累得站不起來了。迪勃友善地拉了羽飛一把,安慰她道,‘第一次騎馬,大家都是這樣的。‘ 臨走時,迪勃又特地檢查了一下羽飛的傷口,說洗澡的時候用水衝一下,然後就不用再包紮了。羽飛感激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回到房間裏,羽飛洗了個澡。果然象迪勃說的,傷口已經結住了。熱水衝在身上,讓她酸痛的筋骨放鬆下來。她想起迪勃叫她‘我的好姑娘‘時的溫柔語氣,心咚咚地狂跳起來,臉上也有些發燒。

晚上的節目是沙灘上的聯歡。羽飛參加了一會兒就和大家告別,回屋睡覺了。她實在是太累了,渾身的骨頭象要散架了一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的時候,她聽到樓下有敲門聲。羽飛以為是同屋的女孩子們回來了。於是她穿著睡覺的長T恤,光著腳,披散著頭發,就跑到樓下去開門了。

站在門口的是迪勃。他也光著腳,穿著早上的那條草綠色沙灘褲,和一件白色短袖體恤,頭發濕漉漉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他一手倚在門框上,溫柔的眼睛望著羽飛,‘羽飛,我看你不在沙灘上。是不是傷口疼,我來看看你。‘ 他的目光象潮水一樣將羽飛淹沒了。羽飛睡眼惺忪,見到迪勃站在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她暗暗地用拇指指甲掐了一下食指,才確認站在自己麵前的確是是今天讓自己臉紅心跳的人。

羽飛伸出右臂,一邊給迪勃看傷口一邊說,‘我用熱水衝過了,已經不疼啦。我就是有點腰酸背痛,所以想早一點休息。‘

迪勃笑笑,認真地望著羽飛,‘聽說今晚月光不錯,你願意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嗎?‘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約會的邀請,羽飛一時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慢慢暗下去的天色裏,月亮還沒有升起來。門口的男子笑容溫暖真誠,讓她年輕的心被巨大的喜悅籠罩,幾乎要唱起歌來。於是她快活地對迪勃說,‘我去換換衣服,你等我一會兒啊。‘

羽飛飛奔上樓,換上一條簡單的過膝無袖白色長裙,又把微微卷曲的頭發在腦後紮了一個蓬鬆的馬尾。她象小鳥一樣歡快地光著腳跑下樓梯到門口,對著微笑等在那裏的男子說,‘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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