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聖誕音樂響起，節目一個個上演，音樂聲，笑聲，和掌聲交織響起，接連不斷，這歡樂溫暖的氣氛使每個人的心裏都充滿關懷和被關懷的喜悅。羽飛注意到，馬克西姆和桑德琳總是一起出現在伴奏的隊伍中，他們兩人一個人拉大提琴，一個人拉小提琴，配合默契。象大多數正式的演出一樣，專業的演奏者經常穿黑色的演出服。馬克西姆黑色的呢西服裏是深綠色的襯衣和深綠色的領結，顯得溫暖挺拔。桑德琳穿著深紅色的緊身毛衣，黑色短裙和長靴，身材高挑豐滿。兩人站在一起，是天生可人的一對。
再有一個節目馬克西姆的班級就要上台表演了。所有的表演者，有十五個學生，三個家長，加上馬克西姆，預先排成兩排，前排八人，後排十一人，等在舞台側麵。孩子們和馬克西姆都是身經百戰，演出經驗相當豐富。三個家長們演出經驗欠缺，但人生經驗相對豐富，會心地互相鼓勵，都希望演出一切順利。掌聲響起，預先排好的隊伍魚貫走上舞台，然後變換成兩排半弧形。馬克西姆在第一排的最右首，而羽飛在第二排的最左麵。坐定後，馬克西姆示意大家安靜，把弓放在弦上，準備開始。他用微笑的目光掃過每一個演奏者，確認所有的人都準備好了後，柔和地拉出了第一個音。這首改編曲用了‘雪輕輕落在人間‘的調子，加上了三個聲部的變調。第一聲部是背景，以低音長音為主，表現被白雪覆蓋的一望無際的大地。第二個聲部模擬漫天鋪地的雪落下的情景，主要用D大調，聲浪一層一層向前推進。第三個部分有許多第四位置和第一位置在A弦上的跳躍，仿佛是雪花精靈落地前在空中的飛舞。在聚光燈下表演仿佛有一種魔力，讓所有的隊員們都深深地沉浸在樂曲的旋律中。羽飛拉第一聲部，拉的時候要一直看著馬克西姆的弓的速度以跟進音高和音長。她專注地看著那支會飛舞的白色的弓的精靈，仿佛自己也變成了音樂的一部分，變成了那一陣一陣的風，和那隨風飛舞的雪。這樣專心致誌脫離塵世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在合奏中她放肆地享受著演出帶來的快感。
一曲完畢，掌聲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羽飛看到了人群中的丈夫，他奮力鼓掌，毫不掩飾他對於他的孩子和愛人的自豪。羽飛向丈夫做了一個舒了一口氣的笑臉。羽飛又將目光轉向正在站起身，準備開口向觀眾致謝的馬克西姆。 依然是那醉人的男中音，他的致詞直至人心，‘我與我的同台者們請大家感受此刻的愛，也願大家用純淨的心靈去愛!‘ 說完，他回過頭，對所有的隊員說‘謝謝‘，熾熱的目光注視著羽飛的注視。
雖然隻有短短的幾秒鍾，羽飛的心依然劇烈顫動起來。在聚光燈下，在舞台上，她隻覺得背上滲出一層層的冷汗。她隻想快快地回到丈夫身邊，在那裏，不會有馬克西姆熾熱的注視，也沒有誰會要求她對馬克西姆和桑德琳的關係做任何反應。那裏隻有包容和安靜的港灣。這時，她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所有的演出結束後，時鍾也指向了八點半，到了孩子們上床睡覺的時間，也是大人們說再見的時間了。羽飛和丈夫牽了安安和飛飛的手，和在場的老師們，孩子們和家長們一一道別。穆勒先生一如既往，熱情而有些自以為是，以主人的姿態和所有的客人或寒暄，或道別。羽飛期盼又害怕地等待著和馬克西姆的握手道別。這一別，可是要過了新年後再見麵了。看到羽飛一家要走的情形，馬克西姆主動走過來。他先表揚了孩子們的精彩表演，然後親吻羽飛的雙頰，祝羽飛聖誕快樂。最後他向羽飛的丈夫伸出手，說希望今天的演出給他帶來了樂趣。馬克西姆所有的禮節做的是那麽周到，所有的話語是那麽得體，滴水不漏，帶著滿臉的真誠。羽飛的丈夫感謝了馬克西姆對於安安和自己妻子的幫助，並特別指明，現在家裏隻聽古典音樂，而且自己每天上班途中駕車時聽的也是古典音樂。這時，羽飛向馬克西姆問了一個心中早已醞釀好了的問題，‘你聖誕節是回法國過還是和穆勒家去德國過?‘
羽飛的措辭非常客氣，使旁人聽上去這隻是一句寒暄的話。她問話的目的卻不是要有一個確切的回答，而是想告訴馬克西姆，自己和他的關係，不管發生過什麽，沒有發生過什麽，都將到此為止。她甚至想，如果馬克西姆表示和桑德琳一起過聖誕節的話，自己應該如何祝福他們。
馬克西姆顯然愣了一下，然後，模棱兩可地回答道,‘聖誕節，我總是要回家過的。‘
‘祝你和你的家人聖誕快樂!‘ 羽飛的回答也是相當籠統的。‘還有，‘她頓了頓又說。‘明年我的工作將會非常非常忙，想將大提琴課停一下。‘羽飛直直地看著馬克西姆的眼睛，雖然臉上帶著微笑，口氣裏帶著不容反駁的堅持。
馬克西姆此刻卻恢複了溫和的態度，隻是建議說，也許他們可以過了年以後再討論這件事。不管怎樣，他隨時都可以給羽飛一些指導，無論羽飛是不是按時上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