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一片新天地 （二）

訓練了一段時間以後，終於迎來了女兒的第一次比賽。是一個星期四，放學後在一個小公園裏，女兒很希望我能去看，於是那一天我就提早下班，準時到了比賽場地。到那一看，嗬，還挺熱鬧，轉了好幾圈才找到一個停車位，下車後，看見要跑的線路都被繩子攔起來，一個認識的家長站在那裏維持秩序。我走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就聊起天來，他的女兒已經上十一年級了，一直參加長跑，所以對這些比賽很熟悉，他告訴我，高中的校隊是按照學校的規模分成1A到4A，各類學校先在學區裏與同類別的學校捉對比賽，每隊跑得最快的七個男女選手組成真正的校隊，每次比賽隻計算這七名選手的成績，第一名得1分，第二名得2分，一直到七個人全部算完，加起來就是該校的分數，分數低的那一隊勝出。再選七名稍慢一些的組成二隊，再列一個排行榜。原來像我女兒那樣的選手隻是來鍛煉一下身體，並不影響比賽結果，怪不得教練會大力鼓動隊員們參賽呢，既不會拖隊裏的後腿，又可壯大聲勢，還可以鍛煉隊伍，發現新秀，好事嘛。不過那七名校隊隊員是要事先把名單報上去的，不是比賽結束後看誰跑在前七名就報誰。長跑隊的校際比賽都是在星期四舉行，比賽的工作人員都是各隊隊員的家長們組成的義工，在美國，家長們到孩子所在的學校當義工是非常普遍的現象，連公司老板都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員工為此請假沒有不準的。我認識的這位父親就是次次出現在賽場上，有時是裁判，有時是引路員，人家的女兒也爭氣，在校隊裏總是跑第一第二的，挺讓人羨慕。女兒學校的規模不小，算在3A裏（最大的是4A），她們學區3A的高中得有十來所，都要挨著個比試一下，把各隊的分數累積起來，然後前幾名參加學區決賽，大區決賽，最後是州裏決賽。在這期間，還穿插著進行一些邀請賽，都是在星期六舉辦，這些邀請賽規模大，級別高，哪個學校都可派隊參加，校隊的成績要記，其他隊員參加公開賽，就為圖個樂兒。正聊著，比賽就開始了，先是女生賽，兩個學校的學生各穿著自己校隊的衣服，壁壘分明，女兒的學校是黃背心紅短褲，正好是中國國旗的顏色，我們都很喜歡。女兒的學校明顯地在人數上占了上風，有三四十人，對方隻有十來個人，可以看出女兒的學校這項運動很普及，或者也許是大家都想參加運動，卻又沒有特長，隻好來跑步了。總而言之，氣勢上占了先。站在出發線最前沿的是兩隊的尖子，也就是正式的校隊隊員，得讓她們先衝出去，以取得好成績，其餘的人站成兩三人一排的隊伍，向後延續，我順著人群往後看，在隊伍的尾巴處找到了女兒，她很歡欣地衝我招招手，然後就隨著哨聲出發了。他們比賽的路線比較長，我們隻能看到出發和終點部分，和一小段中間地段，其餘的都延伸到樹林裏，被高高低低的樹木擋住了。運動員們要沿著線路跑兩圈，最後回到起跑點衝刺。每當運動員們跑進我們的視線，觀眾就會給各自的隊員喊加油，尤其是那些跑在前麵的隊員的家長們，那真叫一個激動，手裏又是相機，又是攝像機，一邊喊加油，一邊還要跟著跑幾步。我們這些起哄的家長也被感染，先臉紅脖子粗地給領先的隊員們吼幾聲，再等自己的孩子哩哩啦啦地跑上來，也像歡呼英雄似的拚命鼓勁兒：“XX，你跑得真好！加把勁，就快到了！”事後我問過女兒，聽沒聽到我給她加油，女兒的回答令我及其失望：“氣都喘不過來了，腿都不像自己的了，哪還顧得上聽別人喊哪！除了我前麵的那個人，我什麽都看不見，就想著什麽時候能跑完！”女兒跑過去後，後麵還跟著六七個人，我隻記得跑在最後的是女兒的阿拉伯朋友，別人都穿背心短褲，隻有她一身長衣長褲，頭上還包著白布，渾身都被汗濕透了，看著讓人心疼。比賽完一報成績，女兒比第一名慢了大約十分鍾，女兒很自豪地跟我說，：“媽媽，我中間隻走了兩次，比平常訓練少走了好多。”我心裏覺得好笑，作為運動員居然都不能跑完全程，這要是在中國，說什麽也不會被收在校隊裏，嘴裏還一個勁兒的鼓勵著：“真不錯，隻用了半個小時就跑了三個多英裏，繼續努力，還會進步。”娘兒倆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這次比賽後，每到星期四，女兒就提醒我她又有比賽，而我時常以工作忙走不開為借口不去看她。你想想，每次開老遠的車，弄不好還要在路上堵一陣子，就為了給在倒數第幾名的女兒喊幾聲加油，總覺得怪冤的。忽然有一天女兒的一句話把我給說醒了：“媽媽，我還有兩三年就上大學走了，到那時候你就是追著也看不到我比賽了，你會後悔現在不來看的。”可不是嘛，從現在起，我就是一次不拉地跟著她看，又能看幾次呢！這是多寶貴的機會，可以參與到女兒的生活中，跟著她痛，跟著她累，也跟著她樂，近距離地觀察她交的朋友，百利而無一弊，去！明白是明白了，可賽季已接近尾聲，隻剩下一些重要的大比賽，隻有校隊的隊員們有資格參加，像女兒這種水平的隻可作為觀眾或拉拉隊員去參觀。那就等明年吧，正好我也對接送女兒訓練比賽感到有點兒煩了，天天跑來跑去，尤其到比賽時，要提前下班趕到比賽的公園，看完比賽女兒還不要跟我回家，再開回女兒學校等她和同學一起坐校車回來，真的耽誤很多時間。

賽季結束了，剛剛鬆了一口氣，女兒卻宣布，她已經給自己訂了長跑計劃，盡管今年的校隊解散了，她還是要堅持跑下去，教練也答應會給她一定的指導，“不為別的，就是喜歡。在山林裏自由自在地跑，忘記學校的作業，忘記爸媽的壓力，忘記所有不痛快的事，我終於找到了一種能釋放自己的運動！”女兒自小就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和父母唱反調已經有年頭了，我不敢說半個不字，怕引起更大的反彈，隻是盼著冬天的大雨寒風能把這三分鍾熱乎氣兒給吹跑嘍，澆滅嘍。誰想到，這一跑就跑到了高中畢業。這又是後話，我們先說這九年級的事吧。那一個冬天，我天天早下班，先去學校接了上完自習的女兒，把她送到指定地點，如果不下雨，我也下車在她跑步的公園快走一小時，再把她帶回家，如果下雨，我就坐在車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書報，打發時間，等到女兒水淋淋地跑回來，我就又心疼車又心疼人地一路埋怨著開回家。每天這麽跑不算，到了晚上九點多鍾，女兒還會扔下做了一半兒的作業，進到她的“健身房”（其實就是臥室），門一鎖，電視一開，一個小時的健身運動，又是啞鈴又是俯臥撐，還有不少咱見都沒見過的動作，風雨無阻雷打不動，為了每天這兩個小時的“不務正業”，女兒付出的是睡眠，我和先生付出的是焦慮，不過看著女兒日漸苗條的身材，呼朋喚友結隊跑步的歡愉，和並未下降的學習成績，我們也就釋然了。

轉過年一開春，田徑賽季開始了，女兒參加了中長跑隊。這個項目比較好，訓練比賽都在學校的田徑場，不用我到處跑著接送了。令人驚喜的是，經過一個冬天的堅持，女兒的成績有了明顯的提高，居然在一千五和三千的比賽中拿到了名次！這下子她跑得更歡了，從春到夏，從夏又到秋，十年級一開學，又到了越野賽的賽季，這回不僅報了名，還進了正式的校隊，雖然還是尾巴，但以前是全隊的尾巴，現在則是老七，正式校隊的尾巴，我又開始了接送生涯，但比以前多了一份驕傲和自願。後麵的故事就比較簡單了，以女兒不服輸的性格，從校隊的尾巴跑到了最前頭，十二年級時終於當上了隊長，在教練的指導下，帶著全隊拿到了州第一名，自己也跑進了藤校，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其實，最讓我欣慰的是，女兒從此有了一個可以陪伴她終身的愛好—跑步，在山野裏自由盡興地跑，釋放壓力淨化心靈地跑。大學畢業後，女兒又回到了我們的身邊，長大了，成熟了，更加貼心了，唯一沒變的就是對跑步的熱愛。每天工作學習之餘，就是和一群有共同愛好的朋友一起訓練，參加全美各州舉辦的馬拉鬆賽，前不久，跑了五十公裏賽，又跑了五十英裏賽，現在又迷上了鐵人三項。我看著這個不到一米六的女兒，經常會在心裏驚歎著：她的身體裏蘊藏著多大的能量啊！她的頭腦裏有著多堅韌的意誌啊！生活裏還有她征服不了的困難嗎？這就是我的女兒，她的前途她的世界充滿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