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學車記（四）

生日也過了，車也買了，剩下的就是考駕照了。女兒突擊看了一個周末的交通規則，告訴我她已經準備好，隨時可去考筆試了。於是選了星期三，女兒學校半天課，我中午接上她，隨便吃個午飯，就奔了考駕照的辦公室。到那一看，還不錯，人很少，進去拿了個號，等了沒有五分鍾就輪到了，這在政府部門辦事還是很少見的，大概因為是上班時間吧。接著就是一大堆的繁雜手續，查看我們倆的身份證件，查看女兒的駕校學習證書，交錢，查視力，看她是不是色盲，窄視，等等，然後給她指定了一台電腦，考去吧。這是最容易的部分，十分鍾不到，女兒已經笑容滿麵地站在了辦事員的麵前，等著約路考了。看來這考駕照的人還真不少，路試一約就約到了兩個星期以後，正好有時間練一練平行停車和拐角倒車，這都是女兒最弱的項目。不過聽朋友講，路考也是百分製，八十分以上就通過，而最難的這兩項每個也就是三四分，即便都扣掉了也不影響拿駕照，關鍵還是要有一個良好的開車習慣和熟練的駕駛技術。那就隻有多開嘍。

回到家，聽說女兒順利地通過了筆試，先生和正在我家探親的爺爺都很高興，摩拳擦掌地準備為路試貢獻各自的力量。吃完晚飯，先生叫上女兒，帶著老爹，去小區活動中心的停車場練兵去了，隻留下我在家裏收拾殘羹剩飯，享受清靜。想著他們祖孫三人，極為類似的強悍性格：主觀，不聽勸，自以為是，缺了我這個潤滑劑，一會兒會是怎樣的表情回家呢？我一邊看電視，一邊等著家裏的這台戲開場。天越來越黑，可還不見人回來，按說練這幾個科目，用不著花這麽長時間，費這麽大精力，不會是拿別人的車練平行停車，把人家的車蹭了吧？心裏正嘀咕著，卻見祖孫三人說說笑笑地進來了。一見我麵，先生搶先匯報：“不錯，總算停進去一回。”聽見這話，女兒臉上的笑容“刷”地就沒了，委屈地向我告狀：“爸爸特囉嗦，給我留一點點小空讓我往裏停，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動不動就說我撞了別人的車，我不要練了還不許，不讓我回家，要不是爺爺在旁邊，我早就走回來了！”我奇怪地問：“我看你們進門時的表情都挺高興的啊，不像吵架了。” 先生笑了，：“正好練最後一次時，她停得特別好，我狠狠地誇了她一家夥，高興了。”女兒馬上回道：“明天我跟媽媽一起練，爸爸不許去！”我真懷疑這是先生的一個謀略，每次遇到這種棘手的任務，他總是自告奮勇，衝鋒在前，然後馬上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由我繼承他的“遺誌”，將革命幾乎是從頭進行到底。

第二天吃完晚飯，我帶著女兒到了小區活動中心的停車場，接著昨天的練，女兒一擺好屏障，我就明白昨天為什麽會練得那麽苦了。先生把平行停車的條件給卡到最嚴，他想的是，如果在我這能停好了，到考官那還能有問題嗎！可憐女兒這二把刀司機，連正常開車還時不時出點漏子呢，怪不得昨天練了幾個小時，隻停進去了一次，把個積極性都給練沒了。我馬上把條件放寬，起碼放寬到當女兒要求我做示範時，我能湊合停進去，不至於太露怯。效果不錯，女兒練了三四次後，就能比較熟練地停好了。然後我們又去找了一個路口，練習拐角停車。這時正好是下班時間，很多鄰居看見我們把著個路口轉過來倒過去，都會心地笑，有的招招手，有的還特意跑過來，告訴我們她/他如何有經驗，女兒應該如此這般地練，指導一番，才接著開車回家。女兒就這樣在眾人的指導之下對平行停車和拐角停車有了初步的概念。

兩星期一晃就過去了，到了考車的日子，我生怕女兒因為學習緊張把這事給忘了（正趕上準備AP考試），上學的路上一個勁兒地提醒她，女兒不耐煩了：“媽媽，這關係到我將來的自由，這麽大的事我怎麽會忘記呢！”真是的，我怎麽這麽糊塗呢？

一放學我就去學校接女兒，平常她總要磨磨蹭蹭耽誤上十幾二十分鍾，和同學聊聊天兒啦，把馬上就要做完的作業完成啦，找老師答答疑啦，這天倒是她站在校門口等著我，上了車還直個勁地問：“晚了嗎？晚了嗎？”看她這著急勁，我也就廢話少說，拉上她就奔了考車的地方，人倒是不多，排了號，定在三點五十考。我們把車停在指定的地方，就坐在車裏等考官，旁邊還有兩輛車也是考生，一個男孩子和女兒一樣，高中生，媽媽在旁邊陪著；一個南韓的大男人，似乎不大會講英文，老婆在旁邊陪著。三個人都緊張得要命，隔著車窗你看我我看你，越看越緊張。過了一會兒，一男一女兩個考官走近了那兩輛車，先是驗看了一下車保險，接著就讓考生開關各種示意燈，踩刹車，做轉彎手勢。那個男孩子很順利地過了這一關，帶著女考官上路了，而那個南韓人可就慘了，考官說什麽都不大懂，讓開右轉彎燈，不明白，好不容易在老婆悄悄的手勢下懂了，還很會舉一反三，馬上又開了左轉彎燈，考官本來都要放棄了，想了想，歎口氣，坐進車裏隨他上路了。我們還在那接著等，過了大約十五分鍾，男孩子在女考官的陪同下回來了，看他邁出車時那興高采烈的表情，肯定是通過了，等在外麵的媽媽摟著兒子的肩膀，笑眯眯地進辦公室辦駕照去了。這是個好兆頭。接著，女考官就拉開了女兒的車門，示意我下車，進到房間裏去等，我拍拍女兒的肩，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故作輕鬆地走了下來。坐在等候大廳裏，就像熬刑一樣，這能不能通過路試關乎著女兒的自信心，更重要的是關乎著我何時能被解放。盼著她們快點兒回來，又怕她們快回來，因為回來太快了則意味著沒通過，這心情老複雜了。過了大約十幾分鍾，女兒也在女考官的陪同下笑容滿麵地進來了，這下我的心算是踏實了。女兒隻得了88分（最低標準是80分），平行停車分被扣了（女兒解釋說，人家考的平行停車，用的是一根標杆，跟我們用的一排椅子或一輛真車感覺完全不同，所以她也就完全慌了手腳，沒停進去) ，上坡停車因為她回頭看路時，考官也在回頭看，沒有注意到她回頭的這個動作，被扣了一半兒分，開車過慢（怕考官臨時讓轉彎來不及）也被扣了兩分。不過好歹是過了，我們於是也像前麵那對母子一樣，我摟著女兒的肩幸福地走進大廳，準備照相辦正式駕照了，隻留下那對南韓夫婦站在大廳外還在和考官討論著什麽。

駕照拿到了，按理說我的生活該變得越來越幸福了，不用早上六點多起床，忙活著給大人孩子做早飯，再把孩子送到學校，自己提前一個小時坐在辦公室裏打電腦；也不用下午趕著把工作做完，再趕到學校去接女兒，開著她往訓練場地跑，等一個小時再把她開回家。從女兒拿到駕照的第二天，我便睡了個踏實覺，早上七點多才慢悠悠地起來，從容地梳洗打扮一番，給老公和老爺子做頓早飯，踩著點兒上班去了。可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我就知道壞了，家裏看不見人影兒，外邊聽不見音信，打她的手機，隻聽見一個歡快活潑的女孩子聲兒：“嘿，你打到XX的手機上了，有什麽事兒嗎？給我留言吧！”得，這就像演恐怖連續劇一樣，前一集的惡夢剛結束，後一集的噩夢又開始了。以前像年糕一樣粘著你的時候，真恨不得立刻讓她學會開車，長上腿，一天到晚地說，“你什麽時候能自立呀？”“哎呀呀，煩死了，到哪都要我接送！”現在可好了，站在廚房拿著電話，一遍遍地撥打著女兒的手機號，一邊想著，“還不如接送呢，雖然浪費點兒時間，但起碼我知道她在哪，知道她安全。”這顆心，就一直提在嗓子眼，直到女兒進家為止。從這一天開始，我的幸福觀就有了一個根本性的改變，隨時能聽到家人的聲音，隨時能看到家人的身影，你想念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出現在你的麵前，為此而付出時間和辛勞，都是幸福的。

好了，又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女兒開著她的小藍車回家了。想一想，除了總忘記打電話告訴我們她在哪兒，什麽時候回家，讓我們不放心以外，女兒會開車了，還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