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走一遭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不知不覺放暑假了，不知不覺七月中了，不知不覺駕校開學了。第一天送兩個丫頭去上課，車上像坐了兩隻興奮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一是因為上學時各忙各的，幾乎一年沒有見麵了，有說不完的新鮮事要告訴對方；二是對馬上就要開課的駕照班既期待又有點害怕，猜測探討老師會講些什麽，什麽時候能被允許開車上路。還沒等討論出個結果，駕校已經到了。我的任務圓滿完成，就打道回府和先生一起在小區裏散步健身。走回家中，還沒坐穩，就聽見門外汽車聲。趕快跑出來，看見兩個丫頭站在車外，興奮得小臉通紅，一見我出來，便爭先恐後地報告：“老師說了，我們要馬上去申請學習駕照，然後才可以約駕駛課的時間。”怎麽還沒學交規，就要開車上路了？Sharron的媽媽也是一臉的不解，但還是給我解釋道：“老師說，要盡快給她們去申請學生駕照，帶上學校開的證明，就可以暫免考筆試，還要帶上出生證或護照，母子或父子關係的證明，家長的駕照，辦了學生駕照後，學校就可以給她們安排駕駛課程了,不必等到交規學完後再開始。”女兒又搶著告訴我說：“老師還說了，他隻教我們開車，父母負責在家先幫我們把車裏的各種設施熟悉好，最好還要先開一開，這樣可以省很多時間。”不知為什麽，我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了三個字：“敢死隊”，看來父母的職責中還得加上這一條。
第二天一早，和老公老板（自己開公司，老公說了算）請了半天兒假，帶上女兒便去了發駕照的辦公室，二十分鍾出來後，女兒手裏就捧了一張帶照片兒的學生駕照，那神情，比得了總統獎還驕傲。晚上下班回家，吃完晚飯，又是例行地送女兒和Sharren去駕校。等到女兒從駕校回來，我的噩夢便正式開始。原來，學習駕照一辦好，孩子便可以在有五年以上駕駛經驗的父母或監護人的陪伴下開車上路了。女兒從駕校回來，便躍躍欲試地圍著我的車轉過來轉過去，先生很大度地說：“進車吧，我來教你車裏的設備。”後來先生坦率地告訴我，他是怕女兒看完我的車再看他的車，萬一要是挑中他的車他就不好拒絕了。先生一貫愛車如命，平時連我也不能隨便碰他的車，可是女兒對他來說又比命更重要，怎麽樣才能兩全呢？丟卒保車吧，就這樣，我的那輛二手車便成了女兒的學習車。那天晚上，這爺兒倆在我的車裏嘀嘀咕咕，東摸西碰地呆了有半個小時，所有的車燈都亮了幾回，坐椅也來來回回，上上下下轉了幾遍，鏡子也調到了不知是照誰的位置，連收音機都調到了我從沒聽過的搖滾台。末了，先生來一句：“明天你媽帶你上路。”我便成了敢死隊的第一突擊手。
第二天上班之前，女兒千叮嚀萬囑咐：“媽，你今天一定要早點兒回來，帶我開車！”於是我提前一小時回到家裏，準備帶女兒進行首次實戰練習。我們的住宅小區是在一個僻靜的山頭上，白天除了人行道上偶爾有一兩個走步鍛煉的人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麽車輛，對於初學者，還真是一個練車的好場所。我把車停在家門口的路邊上，自己戰戰兢兢地坐到了司機旁邊的乘客位，女兒早已等在車外，迫不及待地鑽進車裏，一邊熟練地調著音響按鈕，把我的新聞台調到她的音樂台，音量也調到我所能容忍的極限，一邊很嚴肅地批評我：“媽媽，你白天開車從不開燈，這樣很危險；你停車也不把腳閘踩下，這個習慣不好；我都沒有想到，你開了這麽多年車，怎麽連這些常識都沒有！”得，車還沒有開，我這個教練已經被批得體無完膚了，我告訴女兒：“你還沒有點火，我已經快要爆炸了。以前隻聽說過父母教孩子時把孩子罵的狗血噴頭，還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一分鍾車沒開過，居然教訓起有十五年駕齡的老媽了!你給我好好把注意力放在開車上，要是讓我挑出你的一點兒毛病，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不虛心！”女兒一麵小聲嘟囔著，一麵開始點火。到底是女孩子，不會像男孩子那麽愣，車輕輕地滑上路，以每小時五英裏的速度啟程了。我們沿著小區的主路先轉了一圈，所有的支路小路都不走，很快就轉回來了。沒有發生任何情況，女兒的膽子大了一點兒，第二圈兒便試試探探地開上了支路。到了彎兒拐得很急的地方，這新司機就有點兒二糊了，不是上了人家的草地，就是橫在了馬路中間。隻聽得老媽一聲接一聲地驚叫，女兒卻一聲不吭，很鎮靜地把車歪歪扭扭地開回了家。停車後，女兒一句表決心的話差點兒把我的鼻子氣歪了：“媽媽，像你這樣智商的人都能把車開得那麽好，我就不信我學不會！”
（接）從此以後，每天我都要抽一點兒時間陪女兒練車。在練車過程中，我對小區的路有了不少新發現或新體會。第一個發現是，小區裏怎麽有那麽多的人喜歡把車停在家門前的馬路上，明明每家都有三個車庫，車庫前還有車道，卻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人非要把自家的車停在馬路邊。第二個發現是小區的路原來這麽窄！以前一直以為我們小區的路修得太浪費了，可以並排開四輛車，實在是沒有必要。現在才發現，根本還不夠寬！你想想，碰上哪一段，路兩側的住戶都有車停在路邊，偏偏趕上對麵又來輛車，自己開的時候沒覺得這算什麽，換上女兒就不同了，那簡直就比大象鑽胡同還難。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時，嚇得我差點兒沒棄車逃竄。本來路兩邊各停一輛車，這路就顯得很窄了，偏偏對麵又開來一輛割草的小卡車。我一邊全身較著勁，一邊指揮著女兒：“踩住！踩住！”我這嗓門兒越來越高，女兒那油門兒卻照踩不誤，車裏開著空調，我的冷汗已經把衣服都濕透了。女兒這才是第二次上路，滿大街一輛車沒有她都能出點兒漏子的水平，今兒這一劫算是逃不過去了！也不知她會蹭了那邊的車? 但願是右邊的，因為一來右邊的車是停著的，損害會小一點兒，二來坐在右邊的是我，女兒可確保不會受傷。正胡思亂想著，女兒已與小卡車以極近的距離擦身而過，然後穩穩當當地把車停在了路邊，我氣急敗壞地對她嚷道：“我讓你踩住，踩住，你為什麽不聽？這多危險呀！要是撞上了怎麽辦？”“你的踩住是什麽意思？我不是一直在踩嗎？”敢情我這是雞同鴨講，人家是有聽沒有懂。“踩住就是踩煞車停住的意思，你以為呢？”“英語中的踩住，Step on，是踩住油門的意思！”滿擰！怪不得她一直踩著油門兒往前開呢！經過這件事，我又有了兩個新發現，一個是，在危急時刻，人在一瞬間居然能冒出那麽多的想法，短短幾秒鍾，我連該撞那邊的車都想好了，事後很為自己“舍己為女”的一閃念感動了半天；但跟別人一講，人家說，你這就是做母親的天性，有啥了不起的，是個媽就能做到。第二個發現，是女兒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這次雖然事情不大，卻有一定的風險，需要沉著鎮定的心態，準確快速的反應，以女兒十五歲的年紀，算是處理得不錯吧。換了我自己在她那個年紀，一定會踩個急刹車，閉著眼睛聽天由命，然後和臉紅脖子粗的老媽大吵一架，怪她不該瞎指揮！後來和女兒聊天兒，問她當時緊不緊張，女兒平平淡淡地說：“有一點兒吧，不過要是連這點兒刺激都沒有，誰還喜歡開車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