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複活節到了。她和他決定一起出去旅行。就一個星期,所以不想去太遠的地方。最終他們決定飛往東部。最近父母親得到了風聲,婉轉地提出要看看他。她沒有下定決心:一則不知道他的心意如何,二則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何。還好不在國內。聖誕節回去,幾乎每個親戚都會問起,想來如果不是父母開明,又在國外,她耳根也早被各種或好心或閑心的勸泡軟了吧。兩個人旅行一次也好,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把所有的無法掩飾的缺點都暴露了,回去後至少能做個決斷。
住進旅店的第一天,她照樣擇床睡不好。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恍惚中她似乎又做夢了。夢裏,她看到了另一個男子。玄衣,腰上掛著繁瑣的玉組佩。組佩的上端是一個褐色的雙龍首玉璜,水滴形眼,上唇上卷,嘴微張,有須。身上刻著卷雲紋。他在和白衣男子低聲說著什麽,同時眼神向她這邊瞟來。她知道他不是在看她,因為她是在-偷窺?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哥哥,又要管閑事了。這世間的權力和國土紛爭,與我們何幹?
下一刻,她坐在白衣男子對麵,對著他說出了心裏剛剛想的話。而他看著她,好一會兒,說,‘他一直對我們禮遇有加。’‘那是因為他知道我們或許會對他有用。’‘僅僅如此?他對你特別,難道你不覺得?’‘他想怎樣對我,是他的事情。我沒有必要回應。’他沉默,‘秦王太過咄咄逼人。’她看著他,說,‘姬家天下氣數已盡,多國紛爭不如讓一國獨大,朝代更替。’他無語,隻是那麽看著她。她說不出話來。
她醒來的時候,他的眼神還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睜開眼,看到的是一雙真實存在的眼睛,在看她。一瞬間,夢裏和現實中的眼睛重合了。她趕緊閉閉眼睛,把夢裏的抹掉。他笑了,‘你這是在做怪臉嗎?’她也笑,不想解釋。在這裏,她會看到那隻玉璜的實物嗎?夢裏有它的特寫呢。
第一天,他們去了旅遊書上說的必看的建築;第二天,他們去了博物館;第三天、第四天,去了附近的兩個小鎮。他倆沒有發生任何矛盾,比她和她的前男友還契合。不同的是,她的前男友其實是無所謂,而他真的沒有特地遷就她。最後一天,他們去市中心的商業街逛,順便買禮物。他倆都是有行動力的人,兩個小時內就各自都買好了需要的禮物。剩下的時間就在老城區信步逛了,老城區居然有一條街的名字就叫‘古董街’,一路上不負名稱的開著很多古董店。有賣家具的、油畫的、紀念幣的、還有賣各式各樣的郵票的。他倆慢慢地一家家逛過去,各自在自己喜歡的櫥窗前流連,偶爾交流一下。
然後在一家 auction house,她看到了它,夢裏的玉璜。它靜靜地躺在那裏,兩千多年的歲月沒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龍的眼睛竟不像是死物,而是在-看她?她參加了拍賣,其實沒有認真,覺得價位一定會超過預算,結果沒有。她得到了它。
懊惱的是,那天晚上,她的夢境裏就隻有一雙眼睛,期盼的、埋怨的、失望的、憤怒的,就是沒有平和的。
早上起來後,各種忙碌地收拾行李,回程順利,各回各家。第二天是周日,他倆一早在電話裏聊了幾句,沒有碰頭。她吃過中飯就去找了琳達,奉上禮物,就被琳達拖了去附近的蛋糕店喝咖啡、吃蛋糕。她知道琳達的急性子,她也需要跟人聊聊,順便理一理自己的想法,所以對那父子二人毫無愧疚地和琳達出了門。
剛剛點了蛋糕咖啡坐下,琳達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
她有意逗她,問,‘什麽怎麽樣?’
琳達伸手擰她,‘裝什麽糊塗?你怎麽會不知道我問的什麽?’
‘挺好的。’
‘你是認真了?’
‘還需要和他把話挑明了談談吧。’
‘說說你看上了他什麽?他長得普通,比你的前任差了不少。性格麽,雖說我不了解,可是能比你前任好的,隻怕不多。還有什麽特別的,你倒是說說。’
‘我不知道。’她本來在路上總結了很多原因,現在發現都不是,因為和前男友比較起來,他真的算不得出色。‘我對他,也沒有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隻是覺得,有這麽個人伴在身邊也是不錯的。覺得,如果他也願意,或許可以嚐試一下一起。’也不是因為習慣,她對自己說,她應該對前一個更加習慣的,到底處了五六年。或許真是因為最初得到的那塊青玉龍?她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受了夢境的暗示,或者真實生活中的催眠?然後她自己笑了,她算什麽,值得別人如此煞費苦心地催眠她?
‘笑什麽?’琳達問,‘你總是這樣,明明知道我是要問你的,你肯出來,卻又不肯說。’
‘我也說不清。大概,有些事情,如果真的能夠一五一十地說清楚的話,也就不會發生了吧。’頓了頓,她接著說,‘放心,真有什麽實質的進展,我會第一個通知你的。’
‘這我信。’琳達說。
那天晚上,那隻眼睛又來看她了。早上醒來時,她有些奇怪-雖然自己常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但是除了第一個,後來的夢都沒有重複過。這個有什麽特別之處,要一再重複呢?難道那個玄衣男子是特別的?可是夢裏的意思,他隻是一個人類的王。而她在夢裏,是那個青衣女子,一個人世間的旁觀者。如她收集的那些舊玉,對她而言,它們此時為她暫時所有。而她對它們而言,隻是它們曆經千年的一瞬間而已。她隻是它們眼裏的過客。
工作日是忙碌的,忙碌到他倆沒有太多的時間交流。好像一下子,周末又到了,這個周五是他的生日,他約了她晚餐。她不喜歡夢裏常常來打擾她的眼睛,盤算著,不如把這個玉璜送給他,估計他不會被困擾的吧?而且,她需要還他一份禮。
周五她提前一小時下了班,回到家好好準備了一下,七點準時到的。他也剛到。坐下,點餐。她送上了禮物,他明顯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很喜歡這個玉璜的。你舍得?’
‘舍得就是不舍得,不舍得就是舍得。’她笑著說-因為她無話可說。
他也笑了。然後他說,‘就當是我暫時代管吧。’‘或者,把它當成共同擁有,也是不錯的。’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她立刻明白了。決定先不接話。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他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後看著她,說,‘我的生日是明天,周六,我爸媽希望我回去,要為我慶生。你願意一起嗎?’
她微笑,點頭。‘我也在琢磨著,要介紹你給我父母,隻是不知怎樣跟你開口。’
‘這種話,總應該男人先開口的。’他含笑看著她。
晚上到家裏,她第一時間通知了父母,並且告知,下周末帶他回家。雖然父母沒有說,但是她感覺到他們還是高興的。琳達那裏,她想了想,還是明天晚上再說吧。
那天晚上,糾纏了她一周的眼睛終於沒有再出現。早上醒來的時候,她有些不安。
在他的車上,她問他,‘你最近做夢嗎?’
‘昨天還做了呢。還有了些進展。’
‘那個夢的進展?不是新夢?’她追問。
‘我覺得是進展。以前隻是看到那塊青玉龍佩,卻怎麽靠近也碰不到。昨天晚上我總算把它拿到手裏了。’
她一愣。或許她應該把那塊白玉龍佩買下來的,第一次,她這麽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