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時

有感而發,何必問真假
正文

係列二之七:玉匕首

(2016-11-16 13:33:40) 下一個

  做不做什麽事情也許能由她決定的,但是事情來不來找她卻不是她能決定的。

  幾天之後,阿格尼的電話就來了,單獨約她晚餐。她知道為什麽,卻實在沒有辦法、也不想推辭-事情來了,麵對就是了。果然她看到了林。林雖然看上去普通,那不過是生意人的偽裝,那雙小小的眼睛裏,隱藏著生意人的精明,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林開門見山地問她是不是有辦法,她明確地說,不是完全確定,她也許能喚醒沉睡的神識,但是那個神識是否肯回到它該去的地方,她就不知道了。她隻是個凡人,沒有特異功能。

  這個時候,單單默默地對她說,它可以迫使那個神識回去。‘我知道,’她說,‘可是他醒來了,又沒有喝孟婆湯,如果來找我們麻煩,怎麽辦?’單單不說話了。

  林卻不相信她的話,直接問她是否有什麽條件?‘我們特地避開了你男友,就是因為先生說如果他在,你不會承認任何事情。可是為什麽隻承認一部分呢?’說著林拿出了一個匣子,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個玉匕首。

  看到那個玉匕首的瞬間,熟悉感撲麵而來:這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式樣,整塊玉製成的,雙鋒,有玉柄,柄上還有個洞,可以穿一根繩子。雖然質樸,但是非常精致。

  ‘姊姊的匕首。’單單的聲音充滿了驚訝,‘不是丟失在巫蠱之地了麽?’

  ‘你怎麽知道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姊姊有這麽一把匕首啊。’雙雙在一邊說。

  ‘姊姊和他說過,我聽到了的。差不多就是碰到我們之前丟失的。’單單的回答有些遲疑。

  ‘那你怎麽知道是這把?’她問。

  ‘你仔細感覺一下就知道了。’

  她拿過那個匣子,拿出這把玉匕首,她一下子記起來,這是那個白衣男子在昆侖找到的一塊玉後親自磨的,有一對。那時,是妲己的時代。為了讓他置身事外,她特意引導他找到了那塊玉,並且吵著要他做一對,一人一把。

  她把匕首托在手心中,感受到玉靈的存在,匕首在她手心裏輕微顫動,耳邊似乎傳來了清鳴聲。她看到林的眼睛裏露出疑惑的神情,一閃而過,她驚,轉眼看阿格尼,卻毫無反應。難道?她撇了一眼單單,單單對他搖了搖頭。

  回眸,林笑著問她,‘用這個,換我長子的清明,可以嗎?’

  ‘這件事情很複雜。我不想讓他知道。’

  ‘我知道。他恢複過來之後,我就送他回中國去修養,不會和你們再見麵的。’

  她盤算了一下。‘這樣吧,你們把他送到北部的療養院,玉環和他一起。我獨自去見他,幫他恢複,然後我就飛回來。你們直接送他回國修養。’然後她正色地對林說,‘他的前世和我們有些瓜葛,就是為此才神識缺失、不肯歸附本體的。如果他再找到我們,隻怕對他會不妥。’

  林挑了一下眉,可能是在想為何會不妥,但是應該很快明白,就沒有吭聲。‘那麽就一言為定了。’

  她到家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她拿出那個玉匕首把玩,摩挲間,她看見一個著淺黃色衣衫的拇指大小女孩兒從匕首中脫出來,站在她的手掌上,對她盈盈地一拜。‘她’也來了,雖然她看不見‘她’。‘好久不見了,雲兒,’她說。‘什麽時候被帶出來的?明兒呢?’

  ‘出來有幾年了。前幾年找到了明兒,就一直在一起。可是後來有一天,明兒的本體突然就碎了。’雲兒的眼睛紅了。

  那麽‘他’被封印的那塊玉也是碎了?她問‘她’。然後她突然明白了-既然是被封印在玉中,自然和玉為一體,‘他’的神識已經在他身上體現,而不象她一樣有青玉在身邊,那麽‘他’的神識也是支離破碎了吧?

  ‘是的,’‘她’說,‘他身上的隻是‘他’的執念。’頓了頓,‘她’對她說,‘我在被封印前把很多能力分給了雲兒,你把她帶在身邊吧,會有好處的。’

  ‘那麽不是留在你身邊會更好些?你和玉也已經是一體了,對嗎?’

  ‘自從你上次車禍之後,你我也是一體了。我的封印已經開始鬆動,假以時日,我應該可以脫身。你隨身帶著雲兒會安全些。你和它磨合之後,就可以對付那個玉羊了。’

  ‘對,那個玉羊究竟是怎麽回事?’

  ‘它會告訴你的。’說完,她就感覺到了‘她’的離開。

  她試了試鋒口,一點兒也不鋒利。這麽個大小,怎麽才可能隨時帶呢?做個鏈子掛脖子上太大。剛想到這裏,她眼睜睜地看著這把玉匕首縮小了一半多,隻有一根小手指這麽長了。她揉揉眼睛,匕首還是原來這麽大,可是,手上感覺到的卻小了一半多。她握緊,手上的感覺尺寸沒有改變,但是眼前看到的卻是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地變化著,好一會兒才決定不變了,仍然是原來那麽大。一轉眼,她看見那個小女孩兒在對她笑,她忽然明白了。然後看見一把小小的玉匕首,穿著一根紅色的絲絛,靜靜地在她手上。她知道絛也好、小匕首也好都是幻象,果然,一瞬間,小匕首已經象一個掛件一樣在她的脖子上了。心念一動,一把正常大小的玉匕首出現在她手上。

  ‘真好玩!’雙雙在一邊看著,忍不住就伸手過來拿,然後誰也沒看見,就聽見了一聲,‘啊!’雙雙的手上碧血長流。單單猛地把手覆在雙雙的傷處,好一會兒,沒有用,隻好求助地看著她。她福至心靈地伸手撫過他的傷口,血止住了。雙雙眼淚汪汪地看著她,想是很痛。一邊的雲兒怯怯地說,‘對不起啊,這個是我本能的反應。除了主人們和明兒,沒有其他靈體可以碰我的本體的。’雙雙有些氣憤,似乎還想說什麽,被單單打斷了。

  ‘雙雙,你什麽時候才可以不要這麽衝動?’

  ‘我不過就是想碰碰它。’雙雙有些委屈。

  ‘它是姊姊的東西,你不能不經允許就碰。而且,你上次在博物館門口造成的那場車禍,也是太衝動了。’單單忍不住提出上次的事件。

  她知道單單和‘他’是很像的,所以趕緊插入,‘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多說了。上次雖然雙雙有些衝動,但是也不是完全就錯了。而且雙雙也是為了姊姊,對嗎?’雙雙點點頭,眼圈紅了。她把雙雙摟過來,使勁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下次做事情不要衝動了啊。’雙雙的頭靠在她肩膀上點了點頭。單單看看她,不說了。

  電話響了,是琳達。

  ‘沒有打擾到你們吧?’寒暄過後,琳達問。

  ‘沒有。他還沒回來呢。’

  ‘是加班嗎?’

  ‘大概吧,沒說。我今天和阿格尼一起晚餐的。’

  ‘今天我們全家也是在外麵晚餐的。嗯,還看到了他。不過他沒看到我們。’

  ‘是和傑西卡在一起嗎?’她直接問。

  ‘你已經知道了?’

  ‘要不你幹嘛突然打電話給我談這個?’

  ‘嗬嗬,對啊,你反應一向快的。’

  ‘據說,傑西卡得了絕症,回來化療的。不過,應該不僅僅是因為他倆在一起,對嗎?’

  ‘對。他倆的互動,怎麽說呢,有些,反正洋人也不會這樣的啦,雖然傑西卡是西班牙裔沒錯。’

  ‘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

  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聽到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她打開了床頭燈。

  ‘吵醒你了,對不起哦。’

  ‘沒事,還沒睡著呢。怎麽這麽晚?’

  ‘加班。然後幾個同事一起晚餐,喝了點兒酒,就晚了。’

  ‘哦。’她沒有追問。心裏知道不對勁,但是想了想,就放下了。意識中,雲兒對她說,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氣息,還有一些其他的不好的味道。她在腦海中應了一聲,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才六點。可是異常清醒。她決定起床。

  吃完了一頓簡單但是含高蛋白的西式早點,她難得地給自己做了一杯咖啡。他還沒起。她看著坐在一邊的單單,問,‘你可以跟著他嗎?’‘可以。’單單回答。她想了想,‘對你會不會有損害?畢竟沒有附身的玉在身邊。’‘我離開附身玉十二個時辰以內不會有事。’‘萬一,萬一他臨時有事出差啥的,你能找回來嗎?’‘現在你的玉鐲是我的棲身之地,無論你在哪裏,我都能很快找到你的。’她心裏莫名有些感動。

  中午的時候,林打給她一個電話,告訴了她一個地址。他們約好了這個周六,就是後天。

  晚上,她告訴他周末要出差。他說好的,反正他周末也要加班。

  半夜,她再次驚醒。他剛剛起身。她跟著他,到了起居室。看他從邊桌的抽屜裏拿出了那個盒子,盒子裏是那隻玉羊。他眼睛閉著,坐在沙發上,摩挲著這隻玉羊。和初見時相比,現在的玉羊更加圓潤,在月光下發出了淺紅色的光?‘不好,’雲兒在她耳邊說,‘他可能不小心把自己的血滴到了這隻玉羊上。’過了一會兒,雲兒說,‘不是他的血,還好,但是封印仍然有了裂痕。’‘裏麵是什麽?’她問。‘嬴政的魂魄。’雲兒說。

  幾乎就是一刹那,她明白了。他終究是出手為摯友報了仇,幸好在天道的計劃之中,雖然早了幾年。可是死去的卻不甘心,幾百年後,附身於人,再次攪起戰亂。‘她’得母親許可,出手封印了嬴政的魂魄。而那個被附身的人,也在不久之後,被人點了天燈。

  等他回了臥室,她也跟了回去。計劃著,跟他要這個玉羊,不過,隻能等周日回來再說了。雲兒在臥室門上淺淺地刻了一個圖案。

  出發那天,她猶豫了一下是讓單單跟著他還是跟自己,最終還是決定帶上單單和雙雙。雖然單單說沒事,她還是不想它離開自己太遠。事情處理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周日,還沒有完全恢複的年輕人就被帶回了西安。她在機場看著航班起飛的信息,雖然不相信真的就此了結了,但是還是就當它完事了吧。

  她到家的時候,剛剛下午兩點。他不在家。而單單一到家裏就不見了,她明白是去他那裏了。想了想,沒有打電話。猶豫要不要拿出那個玉羊來看看,但是他倆一向尊重對方隱私,她不想做出格的事情。

  快五點的時候,他打電話給她,說回不來吃晚飯了。她說好。她也不想做飯,就叫了外賣。然後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出神。雙雙走過來,為她幻出了一個場景:他在一個飯店的角落裏,和一個黑發嬌小的女子坐在一起,互相喂對方吃飯。‘不對勁。’是‘她’的聲音。於是,她仔細地觀察那個女子,沒有什麽不對啊。‘你要感覺,而不是僅僅看。’她凝神靜氣,那個女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黑氣。‘對,她已經死了。’

  那天晚上,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她聽到他車子進來的聲音,為他開了門。自然而然地攬著他的手臂走了進來。問他周末過的怎樣。

  ‘忙死了。這個周末加班。’

  ‘你們很少會加班的。’她不經意地說,‘怎麽最近這麽忙?’

  ‘公司合並啊,我們做財務的最忙了。’他頓了頓,說,‘你怎麽會在周末出差的?從來沒見你出過差。’

  ‘我不是去出差,是去拿這個去了。’她說著拿出了那個‘糖龍’,當然裏麵的神識已經沒了。

  他眼睛一亮,伸手來拿。可是她及時收回了手。

  ‘換。’她笑嘻嘻地說,‘把那個玉羊給我。’

  他明顯猶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決定說,‘好的。’轉身拿出那個裝著的盒子,給了她。她也把‘糖龍’給了他。他拿到手上。迫不及待地拿到手上,慢慢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

  ‘怎麽了?’她明知故問。

  ‘感覺,感覺不一樣了。’他抬頭看她,‘那份熟悉感沒有了,可是,可是,這個明明就是那個啊。’

  ‘得到了,自然感覺也不一樣了。’她一語雙關地對他說。

  ‘我沒有,’他脫口而出,自己一下子愣住了。張了張嘴,終究什麽也沒有說。

  ‘累了吧,早些洗洗睡吧。’她說。

  ‘好。’

  她把玉羊收在了自己的隨身包裏,留在了門口的櫃子上。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還沒有上床,而是站在臥室的窗前,看著外麵的月亮。她從後麵慢慢走近,伸手環住了他。他也反身抱住了她。她仰起頭,看著他的眉眼,看著看著,忍不住伸手撫他的眉,一下又一下,然後問他,‘你還在尋找什麽嗎?’

  他眼中閃現出迷茫的樣子,眉皺了起來。她用大拇指按住他的眉心,輕輕地揉著。他看著她,慢慢地說,‘我,已經找到了。’

  ‘在眼前還是在記憶裏?’

  他眼神閃動,她繼續揉他的眉心。‘眼前的和記憶裏的,重合了。’然後他猛地省過來,驀地眼睛睜大了,說,‘是你,嗎?’他慢慢地推開了她。‘不可能,那個隻是一個夢。’

  她沒有法術。那個玉羊咧嘴笑的樣子浮現在眼前。

  轉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慢慢地走到床前,躺下。‘前幾天,你回來很晚的那天,琳達和她先生看到了你和傑西卡一起晚餐。’

  沉默,很久,久到她都要睡著了,他說,‘你同意的。’頓了頓,‘要不我去客房睡。’

  她迷迷糊糊中,還記得門上的符,說了一句,‘不用。’再加了一句,‘除非你自己想。’

  一會兒,她感覺到他上了床。想了想,她讓自己翻了個身,把一隻手環上了他。就睡著了。

  早上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是這個姿勢。而他睜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她。她皺皺眉,‘你沒睡?’‘沒有。’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我這個周末沒有加班,一直和她在一起,除了晚上回家睡覺。’

  ‘我知道。’她撫著他的臉,‘否則昨天趕你出去睡了。’他的臉好像有些燙,她把額頭湊過去試,他真的有些發燒。

  她下了床,‘你覺得怎麽樣?’

  ‘沒事,可能感冒了。’

  和一個女鬼共處幾天,隻是一個感冒已經很好了。那是單單在說話。她去廚房燒水,找到了一個新鮮的檸檬,給他調了一杯檸檬蜂蜜水。看他熱熱地喝下去,躺下了。

  ‘怎樣?要不今天就請假吧?’

  ‘你陪我嗎?’他悻悻地說。

  ‘好的。’她走開去打電話請假去了。打完電話,她看著跟過來的單單,問,‘那個女鬼是怎麽回事?’單單沉靜地看著她,說,‘你昨天沒問,以為你不感興趣呢。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靈魂還在軀體裏,那個軀體已經死亡了。’‘他們昨天在哪裏?’‘就在本市。’

  這時,家裏的座機響了。她拿起電話,是他的父母。先是抱怨他不開機,聽說他病了,剛睡下,就對她說,他前女友昨天一早死了,葬禮定在後天。然後問她,是不是他上個周末有事?本來隔周,也就是上個周末應該去看她的。雖然他們沒說,可是她覺得應該是婉轉地問她是不是不準他周末去。她就說了他周末加班的事情-反正他至少到昨天晚上還是這麽跟她說的,然後允諾會告訴他葬禮的事情,那邊就掛了。

  她去臥室,看他睡著了,就沒有叫醒他。想著去熬粥吧,肚子餓著,睡不久的,不過幾小時就會醒了,到時正好需要。

  趁著這個時間正好理理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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