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時

有感而發,何必問真假
正文

旁觀者之十六-雙龍護國佩

(2016-10-19 18:01:10) 下一個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回家的路。她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走神,就在不久前,她剛剛買下了一塊特別的玉佩。轉彎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車失去了控製,糟糕,慌亂中她隻記得車終於減速了,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又做夢了,她對自己說。梅花盛開的時節。白衣男子在一株緋色的老梅樹下撫琴,青衣的她在一邊以簫相和。琴和簫真是絕配,她在夢中想,琴在宛轉之處常常不能像箏一樣完整,這個時候簫聲補上實在是完美。然後她知道那個玄衣男子來了。雖然他似乎並沒有計劃馬上出現,但是怎麽可能瞞得過他倆呢?同時停止了演奏,看向他來的方向。他出現,對他倆笑。她頷首,轉身離開,自有人招待他。

  晚上,外麵又開始下雪。春雪。今年的收成會受影響了。她合上窗,轉身坐在桌邊,倒了兩杯茶。剛剛放下茶壺,他推門而入。他在對麵坐下,她把茶放到他麵前。他看著她。

  ‘此地烽煙已起,何不南下?’她說。

  ‘吾不忍棄之。’

  ‘其知汝非俗,禮遇之,有所求也。’

  他不答。拿出了一塊玉佩,顯然是今天剛剛被玄衣男子送來的。這和她在現實中剛剛買下的那一塊一模一樣。雖然隻是一個巴掌大小圓形,上麵卻左右對稱鏤空雕著兩條龍。中軸線上從上到下分別是:卷雲紋身的玉璧,素麵有脊的玉圭,倒放的雙龍首玉璜。而兩條龍就分別立在國之重器的兩邊:龍首在裏,龍尾在外,龍身成W形,回首向下,與玉璜的龍首相望-玉璜的龍首分別含著一條龍足。

  ‘其言,此佩本為周天子所雕,奈何!’

  ‘汝已示其真身?’她驚問。‘吾等護周近八百年。今姬家天下氣數已盡,不可強求。’

  ‘秦王暴戾。’

  ‘亂世天定。’

  他低頭,說‘妲己。’

  ‘天道滅之,假娘之手也。’她接著說,‘天道不可違!’

  他長歎不語。

  梅花謝過,桃花又開。他倆還是沒有南下。他頻繁外出,她知道他和玄衣男子一起謀劃著什麽。那夜,很晚了,他還未歸。她去了王宮。

  燭光明亮的書房中,三個男子在商議著什麽。她坦然現身,反正也瞞不過他。玄衣男子的眼神先是一喜,然後一暗。她看在眼裏,沒看到心上。兄長眼神卻有些慌亂,嗬嗬,你也知道不該嗎?她想。玄衣男子笑道,‘多日未曾涉足,今日來訪,萬分榮幸。’

  她玩味地看他,終說道,‘已是定數,何必強求。’

  ‘於吾等凡人自是定數。’

  ‘天道之下,於眾生都是定數。’她回。‘兄長,夜已深,當早歸。’她轉身欲行。

  第三位,灰袍男子橫跨一步,擋在她麵前,‘吾命不由天。’

  ‘爾何人?’

  ‘某,姓荊名軻。’

  ‘匹夫之勇。’

  ‘亦可血濺三尺。’

  玄衣男子急道,‘不可無禮。’ 白衣男子跨上一步,擋在她麵前。她忽一笑,看著兄長。他長歎一聲,道了一聲‘告辭’,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出宮而去。

  回屋前,她終說出了口。‘爹爹傳話,吾等不可多事。’

  ‘汝亦知,黎民或受難多年。’

  ‘二十載後,自會安平。’

  他不語,轉身回屋。她歎息,多少次了?他但凡有所願,她從來沒有阻得了他。隻是這次不同。他若硬要插手,隻怕不僅僅是違了天道,更會讓這人世多上數年戰亂。屆時事與願違,心軟如他,會如何後悔莫及?

  數日後,他忽然對她說。‘即刻南下,可好?’她心疑,可是不曾表露,點頭允諾。定下次日成行。晚上,她等他熄燈之後,潛入王宮、一探究竟。巡視一圈,未見異常。然後她找到了那灰袍男子所在,立刻就覺察到了。屋子裏有殺氣,應該是從一把匕首上傳來,可是這把匕首卻無法用肉眼看到。她閉目一算,小心減弱了匕首上的掩蓋法力,讓它三日後失效。數千年與他相隨,他管盡閑事,她專注修煉,他倆的功力早就相差甚遠,隻是她,一向不顯露而已。

  次日,她不動聲色地與他一起動身。玄衣男子送行三裏。分手之際,她終有些不忍,送他黑色藥丸一顆,‘若有意外,當可救爾一命。隻需研碎服下,可詐死逃生。’他收下,看她。她第一次看不懂他的眼神,也不想懂。轉身,離去。

  他倆經齊,仍然歌舞升平。他皺眉,知其不久,她也惻然。繼續南行,雖然狼煙過後不久,依舊蒼夷滿目,但是已經開始有生機恢複。再往南,青山碧水,世外桃源。他臉上終究有了些許笑容。他倆住下了。數年後,消息傳來,圖窮匕見。那人逃往遼東。為父求一線生機,割首求和,不得。國終亡。

  消息傳來後,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整整三天。她一開始不想管他,知他雖惱但也不失理智,否則盡可拂袖而去,天南地北讓她尋他不著。可是三日後她終是不放心,破門而入。他就那麽坐在那裏,呆呆地,手中拿著那個雙龍護國佩。聽到動靜,抬眸望向她,滿腮青髭,滿目憂傷。

  她睜眼,他的臉就在眼前,滿腮青髭,滿目焦慮。見她醒來,他笑,‘終於醒了。’她眨眼,他續道,‘你昨天下午出了車禍,記得嗎?’她微點頭。‘現在是下午兩點。’他說,‘你爸媽陪了你一個晚上,上午醫生說你已經穩定沒有問題,隻等你醒來。我就把他們趕去休息了。’她努力對他一笑。然後看到琳達來看她了。

  三天後她就出院了。出院那日,天高氣爽,層林盡染。她脊柱有些骨裂,但是問題不大,就是躺下起來要特別小心。醫生給她先開了半個月的病假,說到時來複查再看。她直接回了父母那邊的家。他每天都來看她,於是也夜夜住下了。出院第五日,他帶給她一大包東西,是她車子裏的雜七雜八。車子已經報廢,她相比而言隻是受了些輕傷,真是奇跡。那包東西裏,那個雙龍護國佩絲毫無損。與夢中所見不同的是,這塊玉佩的一側滿是或深或淺的黃中帶紅的沁色,似褪色的血。

  ‘這個,是你的?’他問,話語中滿是遲疑。

  ‘嗯。那天剛剛買下它,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車禍。’

  ‘你開車一向小心。知道這次是怎麽回事嗎?’

  ‘有些走神。而且下雨路滑。’

  他沉默,盯著那個玉佩。她看他,遞給他看。他接過,細細看了。然後,抬眼看她,‘這個玉佩,’他欲言又止,‘很特別。’

  她後悔沒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檢查這包東西,也許不讓他看到這塊玉佩會更好。她拿過玉佩,小心地用原來包裹的絲布包好,放回匣子裏,收進床頭櫃中。

  他在一旁看著她做這些,猶豫著說,‘那天,我在病房陪夜的時候,打了一會兒盹。就一會兒,做了一個夢,夢裏就有這塊玉佩。’

  她一驚,看他。

  ‘我夢見一個俊朗的黑衣男子,給了我一塊玉佩,和這塊一模一樣。他應該是我夢裏的好朋友。可是他後來死了,身首異處。我想救他的,卻,救不了他。’

  她也想救他的,也救不了。她心裏說。轉念,她笑她虛偽-明明能夠預見,明明知道詐死救不了他。哎,人生若隻如初見……

  她記得夢裏那年,她和哥哥在春暖花開的季節下了昆侖,一路東行,遊過秦、趙。那天,白衣的他路見不平,玄衣的他拔刀相助。相遇即是緣分,躲也躲不開。一路同行,把酒言歡。他倆欣然應邀在都城住下,他帶他倆遊山逛水,極盡地主之誼。那是第一次,她見到一個凡人有與她哥哥比肩的風采。匆匆三載,局勢漸漸緊張。哥哥是什麽時候露了真身呢?應該不是酒後失誤,他怎會醉?可是當他看他倆的眼神中露出了別樣的情緒時,她就明了了。她想早日南下,自是被各種挽留。而哥哥,也不想成行。哥哥是真心,認了一個朋友吧。他兄妹二人,如相繞的兩儀,他古道熱腸,她性子極冷。

  回過神,他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她一笑,‘沒事,想起了怎樣買下的那塊玉佩。’

  ‘聽說玉認主。那個玉佩,有些泛紅,又是舊的,會不會有什麽妨礙?’

  她笑,‘原來你也迷信。’想了想,說,‘沒事,我隻是收著,偶爾拿出來把玩,又不是一天到晚隨身帶著。再說了,就算真的有妨主一說,我也應過劫了。’

  等她終於得到了醫生的許可,可以回去工作時,已經到感恩節了。他堅持幫她在感恩節前搬回了她的住處,宣稱既然是感恩節,那麽就應該她請父母吃大餐-也就是他會做感恩節大餐,順便也請他的父母。她雖已經大好,但是他依然不讓她幫忙。等到兩家父母都盛裝到達的時候,她忽然明白了什麽。她覺得自己是在夢裏旁觀一樣,看著他拿出那個盒子,看著周圍人的期待的目光,答應著,高興的樣子……終於,人散了。

  關了燈,她依在他懷裏,等待著。他問,‘有沒有意外?’

  ‘有。’

  ‘我其實有些擔心,怕你會拒絕。’

  ‘我有這麽不講理嗎?我父母、你父母都在呢。’

  ‘那又怎樣?你若是不願意,你會在乎嗎?’

  她默然。好一會兒,她說,‘對不起。這場車禍嚇到了你,對嗎?’

  ‘是的。雖然其實也沒有什麽意義,但是我想做,就做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吧?’語氣竟有些著急。

  ‘我明白。’她摸上了他的臉,撫上了他的眉。

  她一直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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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無處可寄 回複 悄悄話 一直在讀,很有趣。
期待係列二!
不妨迷糊 回複 悄悄話 給會來這裏看的人以及多年後的我自己,

旁觀者係列一我計劃就這些。接下去我已經開始改變風格,所以幹脆就進入係列二了。係列二計劃向靈異進一步邁進,寫成怎樣也不知道。希望會有人繼續閱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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