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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寧波外婆一家(上)(再續篇)

(2024-08-13 07:57:17) 下一個

                        六   寧波外婆一家(上)(再續篇)

 

         張老板畢竟在上海灘呆了那麽久,什麽樣的事情沒有經曆過?他覺得事情已經成了。要他等待回應,隻是她暫時推諉的一個策略,猶如生意場上的買賣一樣,總是不願意把底交給對方一樣。但是他偏偏是個急性子,總想把這件事早點辦成,讓褚弟結束單身漢生活,算是做大哥的對他及其他兄弟有個交代。於是他急於要把此事告訴大家,並給大家一個驚喜,給褚弟一個更大的驚喜。他突然讓另外一個兄弟王佩元通知各股東,明天晚上六點鍾在大滬飯店聚會,務必準時出席。

       市內的大滬飯店是他們接待客人和例行聚會的地方,他們的住家都離開這裏不遠,而它又是地處市中心的一家中等水平的飯店,用他們的話說,比較實惠。是他們中的“吃客”王佩元跑了這一帶的所有飯店才選定的。他們每次聚會都不是因為過了一段清淡日子以後,來這裏改善一下生活的。而是為討論某個主題,解決某個問題而來。譬如,有時研究業務的發展方向;有時討論資金上的信貸問題;有時也討論某個家庭的突發事件等等。總之,他們沒有事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飯桌上的。從他們聚會的形式和目的可知,他們是合作中的好夥伴,生活中的好朋友。

       今天下午下班以後,他們將在這裏舉行一次聚會,但張老板讓王佩元通知大家時,卻並沒有告訴此次聚會的主題,一般都會告訴聚會的主題,好讓大家在討論時有個準備。而且,上次的聚會就在一個星期前舉行的,一般例行聚會至少一個月才舉行一次,有時甚至更長時間。引起了眾人的猜測,大家都覺得這是一次異乎尋常的聚會。而這正是張老板要的效果。

       張老板提前來到了飯店。飯店的經理見老顧客來了,馬上熱情地迎了上去,並引他至一個比較安靜的桌子,問道:“張老板,今天有幾位?“,張老板回答說:”六位。“。經理馬上吩咐他的手下,泡一杯上好的龍井茶來。手下迅速地泡了一杯上好的龍井茶送來,恭敬的放在張老板麵前:”請喝茶!“。經理又看著張老板臉露喜色斷定,今晚可能要招待什麽重要的貴客?便問道:“你們的貴客什麽時候到?什麽時候點菜?”張老板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已經五點多了,覺得他們也快來了。他突然想,今天的菜必須由我來親自點,好讓他們驚喜連連。

       其實,點菜對張老板來說是外行。平時在這裏聚會,總是全權委托他們中的“吃客”王老板點菜的,他點菜應該說極其內行。但他秉承著“勤儉辦廠”的原則,從來沒有鋪張過,而是非常的實惠。可今天絕不能像往常一樣,就來個幹巴巴的四菜一湯(逢年過節除外)。他雖然是個點菜的外行,可是個非常機靈的生意人。他畢竟這家飯店的老顧客,他便把經理叫來說:“今天我們總共來六位,都是先生,麻煩你為我們點菜,總體要求吃飽、吃好,喜慶一點。可以點上你們的招牌菜,再來幾瓶質量上乘紹興酒。”經理見老顧客難得如此豪爽和信任,倒不敢怠慢。嘴上很爽快地答應了,但到了他的櫃台,細細的琢磨起他那簡單、明了,又有一定要求的點菜委托來。

         過了一會,經理送來了他親自擬定的菜單,並介紹說:“我給你們點了六冷盆、八熱炒、一砂鍋、兩點心。其中八熱炒中有四道是我們的招牌菜,詳細請看菜單。” 張老板粗略地看了一下菜單,滿意地點頭道謝。一邊喝著龍井茶,一邊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他們都陸續的來了,褚老板總是最後的一個。但大家都認為他有原可諒,因為他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隻要先生今晚有什麽會議或要出席什麽樣的聚會?出行前的一切準備都由太太給準備了。譬如,他們穿的外套、襯衣都燙的筆挺;皮鞋擦的鋥亮。甚至還幫著先生打領帶,梳個頭什麽的。他回到家裏總要忙碌一陣子才能出行。況且今天他並不知道今天的聚會隻是與他有關,否則他或許會提前回家做準備。不過,今天的聚會的主題誰都不知道。

       大家見了麵如往常一樣,顯得特別的親熱。除了寒暄、問候外,總是念念不忘當年一起從紹興老家來上海灘闖蕩的情景,並為自己能在上海灘終於站穩了腳根而感到幸運。就在這和睦和快樂的氣氛中,王老板不忘他的本職,和張老板打個招呼準備點菜了。張老板告訴他,他已經點好了菜,還要了家鄉的酒。王老板覺得張老板今天似乎有些異乎尋常。猜測張老板今天有什麽重要的事或喜事要宣告。因為他們在平日裏都不會點酒,隻有在逢年過節或有什麽喜慶的事時才點酒。他猜來猜去,始終猜不透。但他又是一個腦子比較靈光的人,他把張老板親自點菜點酒的事嚷了出來,讓大家來迫使張老板公開這個秘密。

       其實,不逼迫他,他也忍耐不住的要講了。因此他當時有些激動和感慨,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他稍微鎮靜了一下自己,然後說:“我們幾個都是從老家紹興來闖蕩上海灘的,我們彼此攜手,相互扶持,才在上海灘有了我們的一席之地,大家都成了家,立了業。唯獨我們的褚弟由於前段失敗的婚姻,至今還孤身一人,這是一件十分遺憾的事。“

       他突然話音一轉說:“不過,俗話說‘千裏有緣來相會’,隻要緣分到了,事情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停了一下,倒並不是故意吊了一下大家的胃口,而是想是否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還是直切主題?轉而一想,雖然大家都知道我家有個傭人,但都不知道其人其事,為了使大家更能同情這樣的窮苦人,覺得還是需要詳細地介紹這個窮苦人。於是他接著說:”你們都知道,我家在五年前雇傭了個中年婦女,她還帶著兩個分別為10歲和6歲的女兒。她們是在日本侵華時逃難離開老家寧波的,逃難至金華、桂林等地,一路上受盡屈辱和苦難。日本人投降後,又一路乞討回老家,路徑上海,知道老家的房子已經被日本人燒毀,隻能滯留在上海。她覺得在上海隻要有一雙勤勞的手,就可以生存下去。於是她們在上海四處尋找幫人家的工作(即傭人的工作)。雖然當時在上海給人家做傭人的活並不難找,但愛挑剔的東家也不少。特別看到她還帶著兩個小孩,好像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似的,遭到許多人家的拒絕,幾乎使她們有些絕望了。但想若回老家寧波去,家在哪裏?迫使她在上海受盡屈辱,繼續四處尋找。

       有一天,我正要上班出去,她正好在敲我家的門。我一開門,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帶著兩個骨瘦如柴的女孩,以乞求的眼光看著我,我心裏突然感到一陣的苦楚,以為她們是為乞討而來。我剛要把手伸進長衫的口袋裏,準備給她們一點施舍。中年婦女見狀,忙解釋說:“先生,我們不是來乞討的,請問先生家裏是否需要傭人?我們是日本侵華時,逃難離開老家寧波去了金華、南昌,最後去了桂林。日本人投降以後,才返回老家,路經上海,知道老家的房子已經被日本人燒毀,實在走投無路才滯留上海。但我們有一雙勤勞的手,可以為東家做諸多的事。希望先生能收留我們。在試做1-2個月期間,我們可以不要工錢,隻管我們吃飯和住宿。“ 我看著她們如此的真誠、懇切,真的十分的同情她們,拒絕她們實在於心不忍,我便答應收留了她們。她們三人立即要向我跪謝,我忙阻止她們邊說:”這使不得。“邊把她們扶了起來。

      他接著說:“ 當時我太太正好懷著第四個孩子,她們幾乎包攬了我家的全部家務,家裏總是整理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她的兩個女兒還照看著我家的另外兩個孩子。我太太看了以後也要我象征性的給她的兩個女兒開些工錢,可是她怎麽的也不接受,她還說:”你已經收留了我倆女兒與我一起住在你家裏,已經感激不盡了,哪有還拿你工錢的道理?“她執意不肯。

       “後來,我看到她的兩個女兒都很乖巧、懂事,特別她的大女兒人也漸漸的長大了,聰明又能幹,做什麽事都像模像樣的。就想給她們多介紹一些活,以增加她們的一些收入。我便想到了褚弟,他獨身一人,整天忙於工廠的事,哪有時間去處理許多的家務事?譬如,衣服、床單和被子的清洗,還有家裏環境的打掃等。其實,褚弟也曾讓人洗過衣服、被單等,可是洗衣的人過於馬虎了事,洗過的衣服還隱約留有些汗臭味,並且有時還張冠李戴把衣服都搞錯。從那以後,他寧願自己累一點,也不願意去找這種麻煩。但他一個人忙裏忙外的,每天下班回來,覺得家裏總是亂糟糟的。每天換下的衣服,等著星期天去收拾、清洗時,發現衣服上的汗水已經發酵,發出一股更難聞的氣味。如果就把洗衣服、被子的事解決了,他就輕鬆多了。 張老板又是褚弟最敬重的人,他介紹來的一定錯不了的,他一口答應了。事後他發現,她們洗的被單、衣服誰都無法比擬的。每次送回來的衣服或被單不但幹淨、整齊、挺括,而且打開時還香噴噴的。後來時間長了,我太太快到了臨產期,母親的話變得忙碌些,母親告訴褚先生,因為東家的活慢慢的多了起來,以後的衣服、被單等都由她大女兒金花直接接送。褚先生是個非常傳統的人,唯恐有不方便,主動給了她一把鑰匙,方便她女兒可以隨時把洗好的衣服等送過來,同時將待洗的拿回去。於是就有她大女兒金花每次看到他家裏有些淩亂,總是把先生家的廚房裏收拾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一幕。”

      “ 一天,褚弟要我代他謝謝她母女,似乎給我突然帶來了靈感。心想,褚弟絕非是一個草木之人,除了對她母女感激以外,肯定對女兒金花至少有好感。我便在趁著向她們轉告褚弟謝意的時候,與她的母親談了很多,開始她的女兒金花也在旁邊,她在聆聽著我們談論褚弟的事,發現她臉色紅了起來,正在整理衣服的手也有些顫抖,恐怕我會覺察到她什麽,後來借故帶著妹妹去忙別的事去了。我就與她母親點破了說,她承認褚弟是個難得的好人,隻是她們是傭人,思想上還有一些顧慮。隻要褚弟一句話的事,打消了她們思想上的顧慮,事情就成了。所以我今天特地點了菜,又要了酒,就是來祝賀你的。“大家附和著說:”應該祝賀!應該祝賀!“

       褚弟聽了大哥的敘述,臉早已漲的通紅。平時討論工廠的事,說起來滔滔不絕,現在要他當眾表態,卻結結巴巴的說:“婚姻不是兒戲,我與她的年齡差擺在那裏。現在大家都相處的很好,不要因此而影響了關係。謝謝張兄的關心。”

       張兄隨即開導他說:“褚弟,你的思想太守舊了,也太自卑了,應該自信一點。現在或許她們正在熱切的期望中。其實年齡差根本不是問題,你要知道,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對老夫少妻的夫妻?他們卻都過得很幸福!”一下子又把褚老弟說的結結巴巴的語無倫次起來。

       張老板知道他是他們中間最老實的人,跟他多講也解決不了問題,最後隻用一句話來逼迫他就範。他突然比較嚴肅對著褚弟說:“你必須誠懇地告訴我,你到底對她大女兒金花喜歡不喜歡?”老板直把褚弟逼的抬不起頭來,他隻能低著頭語無倫次的說:“我喜歡有什麽用?關鍵是她和她的母親。” 張先生即高興地說:“隻要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就在回家準備十八隻蹄胖吧!”

       他們隻顧著談論褚弟的事,服務生已經來過數次問什麽時候上菜?習慣了點菜的王老板,看到本次聚會討論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於是通知服務生可以上菜了。酒席上的冷盆總是與酒配套的,平時他們即使在春節聚會時,也很少有那麽多的冷盆。今天,當他們看到如此豐盛的冷盆時,他們的酒癮也一下子上來了。他打開女兒紅的酒瓶,給各位都斟滿了酒。然後總是要張老板作個如祝酒詞一般的發言。張老板在他們中間屬於較年長者,他為人正直、公道,辦事穩健,且辦法多。在他們中間很具威信,不管大事小事都願意與他商量。在這種場合他決不推辭,他端起酒站起來,大家都跟著端杯站了起來,他對著褚弟語重心長的說:“褚弟,我衷心的祝賀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緣分吧!”又轉向大家:“來!大家為褚弟的美滿婚姻成功幹杯!”接著他又鼓勵大家吃好說:“後麵還有八個熱炒、一個砂鍋和兩道點心呢,希望大家吃好!“。他們就在這充滿著友愛的熱烈氣氛裏結束了這次特殊的聚會。(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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