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年時代(二十)— 三線建設(六)
壓力容器係列產品開發以後,一度焊接設備跟不上生產需要,特別是瑞典依莎自動焊機,即使24小時投入使用也滿足不了生產的需要。
瑞典依莎公司自動焊機是世界著名品牌,在世界同類產品中處於領先地位,我國即使最先進的同類自動焊機都與之無法比擬的。當時,據說這種自動焊機全國隻進口了兩台,廠領導與孫總研究商量,根據目前的生產需要及該焊機的先進性,擬定了仿製這台自動焊機。
孫總召集我們開了一個可行性分析會議,會上大家進行熱烈的討論,一致認為技術上雖然有一定的難度,但通過調研,攻關還是完全有可能的。當時電器技術員張寶榮就提出了初步設想,認為從技術上仿製是沒有問題的,隻是一些電器元件需要調研或進口。他也是當時參與這台焊機的組裝,調試人之一,對這台焊機的性能是最了解的,他的發言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孫總在技術上一貫是以嚴謹著稱,雖然他完全讚同張的設想,焊機本身的技術問題可望得到解決,但與之配套的一整套機械設備的仿製還需要聽聽大家的意見,於是,他點名要我談談看法,其實我對廠裏進口的幾台關鍵設備一直很關注,這台自動焊機也是我關注的進口設備之一,雖然我沒有直接參與這台的機械部分的安裝,調試工作(瑞典派人安裝,調試。),但在安裝期間我去過現場多次,感到他們的機械結構設計的非常巧妙,簡單的恰到好處,但從我廠的製造工藝水平來講是一個挑戰。我如實地談了我的看法,認為,機械設備部分的仿製從技術上沒有什麽問題,隻是在製作工藝上,需要設計一整套工裝;另外一些與之配套的機電設備需要在國內谘詢或進口。在我發言的時候,孫總不住地點著頭,可能引起他的共鳴,聽了以後,總結了大家的發言以後,就宣布把我與張寶榮暫時抽出來,分別承擔機械部分和電器部分的測繪,仿製工作。待圖紙出來後,我們再成立一個以焊接試驗室為主的仿製組。我們倆欣然接受了任務。
瑞典依莎公司自動焊機主要用於大型筒(罐)體的縱縫和環縫的自動埋弧焊接。我負責的機械設備主要有兩大部分,一個是由底盤,立柱,橫臂和機頭(焊藥回收循環使用係統及焊絲送絲機構)組成;另一個是為這台機組配套的自動滾輪胎架。
機組的底盤下麵有軌道,底盤可帶著整個機組按所需要的速度在軌道上行走;立柱固定於地盤,但可以在底盤上作360°旋轉;立柱上裝有橫臂,橫臂可以在立柱上上下平移,同時立柱在某個位置時,橫臂可以按所需要的速度向左或右方向伸縮;機頭安裝在橫臂的一端;機頭由焊嘴,焊藥落料及回收循環係統,伺服機構(屬於電器部分)等組成。與這台機組配套的自動滾輪胎架,是放置大型筒(罐)體等工件的胎架,它可以使工件按所需要的速度旋轉(焊接環縫時)。
由於在該設備組裝時,我數次去現場觀看,其主要結構已經記憶猶新。我測繪的指導思想,不求尺寸完全一致,隻求采用它的先進的結構設計。所以在測繪時,不用把設備全部拆開,隻需在外麵用卷尺大概測量以後來確定具體尺寸,這樣可以節省許多時間,也不太影響生產。
但測繪工作是十分的艱巨,當時正逢冬天臘月,外麵滴水成冰,機組放置在高大廠房內,廠房內沒有任何暖氣設備,我的圖板和測量的工具放置在機組旁邊的角落裏,手拿著冰涼的測量工具,好像有測不完的尺寸要測量。而後,又撲在圖板上,將這些尺寸繪製成圖紙,凍僵的手常握不住鉛筆,鉛筆從手中滑下來。顫抖著的雙手終於把機械部分的圖紙,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繪製了出來,看著這一張張圖紙,內心感到無比的自豪和富有成就感。
當時也想,這是什麽力量支持著我去完成一項又一項的任務?因為當時在那裏混的人也大有人在,他們照樣活的那麽自由自在,心安理得。有時真的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有些傻?太太從上海調來山溝以後,雖然在標準情報組工作比較輕鬆,但由於水土不服,身體一直不適,關節炎使她在炎熱的夏天,雙膝還裹著棉絮;唯一的兒子在上海由他年邁的祖父母撫養,照顧著。難道我就此這樣一天天的工作,生活下去嗎?這些實際問題使我想的很多,在我們完成該焊機仿製任務以後,在一九七八年,乘著出差上海的機會,中途去了鎮江船舶學院,那時,上海船校剛從上海搬遷至鎮江市,並晉升改名為鎮江船舶學院,正缺乏專業師資,動力裝置教研室主任接待了我,我遞交了一份簡曆,他看了後,當場決定要我去工作。但根據我廠當時的情況,對於普通的單位商調函一律給予拒絕的,所以,我特別強調,如果您們決定聘用我,一定要通過六機部來調令才有可能放人。這可能給這個主任出了難題,他一下子無言以對,好久才說試試看吧。我告別後又回到了工廠。
時隔大約三個月後的一次出差上海的機會,我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順便又去了鎮江船舶學院,那個主任意外地告訴我,他們通過六機部發來的調令已經二個月了,老是不見您的回應,以為您不會再來了。如果您們廠現在能放人,我們還是歡迎您來的。
我懷著興奮的心情找了我們的黨委王書記,聽了我匯報以後,他委婉地說,讓他了解一下情況後再告訴我。王書記在職工中口碑很好,他雖然身為書記,但把我們的工廠遠離了文革,這裏沒有說教般的政治會議和活動,不同意識的爭鬥。始終圍繞著生產主旋律在運作,使山溝溝裏的氣氛充滿著自由和祥和。
終於,有一天,王書記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告訴我說:“六機部的調令在兩個月前就來了,可是老王(政治部主任也姓王)從工廠穩定人心出發,把調令退給了六機部。不過,凡是上級部門來的調令,我們一般都接受的,所以,我也批評了他,即使退回去至少也讓我知道一下。”他停下看了我一眼又說:“這樣吧,以後有這樣的機會,我一定放您走,您的一些具體情況,我也知道。在沒有走之前,希望您還是安心地工作,發揮您的許多長處,共同把我們廠的生產任務搞上去!”
說起那個政治部主任,不管書記怎麽自圓其詞,但我始終認為這是政治部主任對我的一次報複。時間要回溯到我們剛進入山溝以後,文革時期的流毒還在社會上蔓延,隻是由於我們領導的抵製沒有在山溝溝裏得以萌生,這對於以搞階級鬥爭起家的一些政工幹部覺得渾身的不自在,他們就利用手中的權力,盤算著自己的事,這個政治部主任在老廠時是一個油漆車間的油漆工,唯一的資本是一名共產黨員,憑著這個資本加上拍馬溜須的本領,獨自來到這山溝溝裏當上了政治部主任。每逢夏天天氣炎熱的時候,他以出差大連為名拿著出差補貼在那裏度過整個夏天,將近九,十月份天高氣爽的時候回到山溝;到了臨近春節時,他又以出差為名去了大連,拿著出差補貼在那裏過完元宵節才回來。每次回來,總是以政治部主任的身份,高喊著一些政治性口號,發起出差回廠匯報製度,我們技術人員出差的機會比較多,也比較忙,但回來後必須向他作思想匯報,使我們十分惱火。我曾揚言,他有貪汙出差補貼之嫌。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他。當時,我在廠裏的工作是無可挑剔的,在所有領導的印象裏是一個年輕有為的技術人才,我也就憑著這些資本叫板他一下。他的確奈何我不得。但我的調令卻給他帶來了報複的機會,我也同樣的奈何他不得。
盡管我一直在尋找調出山溝的機會,但我的自尊心和一種很樸素,傳統的思想一直驅使我努力地工作著,乘著年輕的時候,多學的東西,隻有有了真本事才會有人要。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又承擔了多項產品開發後,又與上海二軍大海醫係水下醫學研究室共同研製了我國首套250米氦氧飽和潛水艙生命維持係統(後來海科院與701研究所合作設計的在我廠製造的320米氦氧飽和潛水艙;上海海醫所的500米氦氧飽和潛水艙相繼問世)。當時海醫係有一套現存的250米飽和潛水艙的艙體,與我廠合作設計,製造一套與之配套的生命維持係統,對於飽和潛水艙而言,最關鍵的技術就是與之匹配的一套生命維持係統,通過當時水下醫學研究室主任張文康教授(後來出任國家衛生部部長)的介紹,對該係統有了一定的了解,當時年輕氣盛,似乎什麽難題都能攻克得了的,但隨著調研,設計的深入,一度曾陷入騎虎難下,進退兩難的境地,自尊心隻許我向前,不能退卻,特別有關熱力學,傳熱學方麵的計算給卡住了,為此我特地去交大請教了熱力學專家鮑士雄教授,他為我解決了計算中許多問題,在他的審核下完成了長達53張紙的計算書。設計,製造工作進行的比較順利,於一九八四年夏天,在二軍大海醫係進行安裝,調試通過。年底召開鑒定會,鑒定通過。並由專家組推薦申報國家軍隊總後勤部科技進步二等獎。八五年初獲得該項獎項。
我就憑著這個獎項和八五年在“海洋工程”雜誌上發表的“250米氦氧飽和潛水艙生命維持係統設計介紹”一文,在王書記的承諾下,我在八五年通過人才交流回到了上海,並在上海船廠船研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