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年時代（七）
大學生在人們的印象是睿智，幹練和機靈。其實這是每次運動中輿論宣傳的結果，其實大部分在讀大學生還是比較幼稚，甚至還有個別大學生稱得上天真爛熳。我在這裏講述一個“天真爛熳”的六十年代大學生的有趣故事。他所以如此“天真爛熳”是有其原因的，換了你我的話，可能也會如此。
他的父親四十以後得的子，而且生的漂亮又天資聰明，這樣的兒子，誰人不愛？誰人不寵？連街坊裏的阿姨們見了他都要誇他一番。即便他上了大學，阿姨們見了他還是誇他英俊，聰明。上海的阿姨特別會誇年輕人的英俊，看到他臉頰上的兩塊紅暈就說他像兩朵玫瑰花。一下子說的他心花怒放，使他更自信自己的聰明和漂亮。而且他忍耐不住這種內心的喜悅，在晚上睡前無聊的時候告訴了大家。
在讀大二金工實習期間，那是大學時代最輕鬆的時刻，每天在規定的時間裏去實習工廠實習鉗工及車，銑，刨，磨等技能，其餘時間都是我們自己的，每逢下雨天的晚上，一般大家都集中在宿舍裏，躺著或坐著聊天或談論學校裏的各種趣聞。其中有幾天連續下著雨，到了晚上似乎沒有什麽話題可聊，宿舍裏顯得十分的寂靜，寂靜的有些窒息人，突然，一位來自廣州市的身材矮小的何熙和同學從床上坐起來忍著笑對大家說：“喂！我們來搞一個“惡作劇”開開心好嗎？”大家好像打了一針強心針似的一下子振奮起來，異口同聲地說：“好啊！”他更加興奮地接著說：“住在隔壁宿舍的區德勤不是常誇自己長的很漂亮嗎？（其實的確也長的比較漂亮）他家的鄰居阿姨都誇他臉頰上的紅暈像兩朵玫瑰花嗎？”大家又異口同聲地回答說：“是啊！”他接著說：“我們冒充一個女生給他寫一封情書，看他反應如何？”大家又異口同聲地說：“好！”接著他又給大家提出一個要求：“這是一個無惡意的“惡作劇”，純粹是開玩笑，但一定要保守秘密。”大家同意後，他把寫情書的任務交給了我，我責無旁貸地接受了下來，我經過大概的構思，將草稿擬成後邊念邊解釋：
德欽：您好！（故意將名字寫的音同字不同，以增加他的想象空間）
當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可能感到這封信是那麽的冒失，那麽請您原諒我。
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麵，更未接觸交流過，但我在您毫不經意中關注著您，關注了那麽久，您的外貌，神態，言談舉止恐怕永遠都不能泯滅的了。
我曾經數次提筆給您寫信，但又數次將未寫完的信撕的粉碎，扔進了紙籮。因為在中國當代還沒有女性主動追求男性的先例。但我又覺得這樣太對不起自己一顆純潔的心，於是我還是鼓足了勇氣給您寫了這封信，希望於星期六下午三點正能在襄陽公園門口見到您。請您原諒我，暫時還不能把真正的名字告訴您。
愛慕著您的人
聽完後大家讚不絕口地稱讚道：“寫的太妙了。”甚至個別同學以此作為以後寫情書參考。然後我又建議此信由筆跡如同女生的鄔再定同學抄寫後寄出，鄔再定欣然接受，抄寫後即投入我們班的信箱。我們班級隻有六個女生，可是信箱的鑰匙由女生保管著，也許是女生的信件比較多？還是她們比較辦事細心，不易會丟掉鑰匙？反正由她們管著，所以我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收到這封信？
次日的晚上，正好是周五的晚上，有人在敲我們宿舍的門，敲了幾下，門被推開一條縫剛露出一個頭，區德勤！他實際上是我比較要好的同學，他向我點頭示意，並喊著：“李益！出來一下。”我心領神會地向他走去，又裝的一團的迷惑地問道：“什麽事？”他把我拉出門外，又一起到認為比較安全的地方，二話不說將手中的信朝我手裏一塞說：“你看吧。”我接過信疑惑地將信打開，並裝著認真地看了一遍後好奇地說：“哪有這種事？老實說我聽也沒有聽到過。”他不無驕傲地說：“老實說，這已經不是一次了。”我看了他一眼說：“那你怎麽辦？”他沉思片刻後又重新從我手中的信拿出，分析著這封信說：“老實說，我們大班的女生一個也看不中，不過，從她把我名字寫成音同字不同看，她也可能是其他大班的女生，說實在的有幾個還是不錯的。”我便順水推舟地說：“極有可能是其他大班的，你不妨周六下午去看一看再說。”他似乎有點動心了，但沉思了許久後，突然咬了一下嘴唇果斷地說：“采取我以前一貫采取的行動，拒絕她。”我近乎有些失望了但還是竭力挽救說：“你這樣欠妥吧？一個女性的信落在一個異性手裏總不太好吧，你至少將此信還給人家吧，作為一個男人應該紳士些。”他思索一下後又說：“你是知道我的，我的心腸很軟，如果她執意要與我做朋友，我即使不太喜歡她也很難當麵拒絕人家。”他又很為難地考慮了許久後，帶著十分欠意地看著我說：“這樣吧，你周六下午回家總是路過襄陽公園的，你到時看見她將這封信還給她就是了。對不起您了，老朋友，幫幫忙吧。”我忙推辭說：“什麽忙都可以幫，這個忙幫不了，襄陽公園裏那麽多人，我又沒有見過她，怎麽把信交還給她？”他又教我說：“你隻要到時在襄陽公園門口，看到一個別著交大校徽的女生，就將此信交給她就是了。”此時，我已經覺得無法推諉，而且感覺自己已經成了‘主謀’，很想將此鬧劇盡快收場。於是裝著無可奈何的樣子從他手裏接過信說：“那我去試試看吧。”他再三地道謝。
一般同學周日晚上就返校準備明天上課，他卻總是周一早晨才趕來學校。可是他在這個周日晚上已經趕到了學校，並且一到學校就急切地來找我了解情況，當然我們在四下無人的情況下交流了情況，我有點抱怨地匯報說：“周六下午正下著雨，我從下午二點半一直等到三點半，始終沒有看見別有交大校徽的女生出現，但我已經盡力了。”他沒有一點表示抱歉，而是很堅信地說：“她一定躲在哪個角落裏，沒有看到我的出現就是不出來。”我忙說：“也許吧。”
此時，心中感到了‘惡作劇’成功後的快感。在與同舍同學分享這種快感以後，這個‘惡作劇’的秘密一直保守到大學畢業。
在此期間，我們也經常在空餘時間裏去徐家匯逛商店。有一天，我們逛了六百公司又逛晝錦麗百貨商店，順便買些日用品。
回到宿舍後，穀誌強同學突然問大家：“剛才逛晝錦麗百貨商店的時候，日用品櫃台的那個營業員長的怎麽樣？”大家回想後，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漂亮！”這樣更引起了他的興奮，他馬上接著說：“那麽誰與她交朋友？”，這個話題似乎來的十分唐突，大家隻是互相看著，說不出話來。一陣沉默以後，他建議說：“我提一個建議，首先約法三章，一，絕對保密。二，用摸彩的方式，誰摸到彩，誰就與她交朋友。三，一旦交上朋友，其他人一定全力支持，甚至經濟上。”聽後大家表示一致同意。他認真地做了8張彩票，放進一隻空著的紙盒子裏，晃動幾下，然後讓大家各摸一張彩票，摸彩結果，還是他中了彩，大家驚喜地叫道:“這是緣分！”
他倒是說話算數沒有推讓，也說明他真的愛上了那個營業員姑娘了，至少很好感。大家也都遵守諾言。盡管大家都沒有戀愛的經驗，但紛紛為其出謀劃策，促進早日成功，通過討論初步製定步驟如下：1，增加接觸機會，增強雙方的印象。為此，以後宿舍裏所需的日用品都由穀誌強去購買。2，戀愛期間所花的費用由大家資助。其實當時談戀愛沒有什麽費用，一般戀人隻要能經常一起在地僻人靜的地方說說話，散散步足矣，最多偶然去公園幽會或看一場電影。當時，即使大家都是窮學生，為了成人之美還是願意慷慨解囊的。
可是事情的進展並非如我們想象的，我們從旁邊觀察，雖然穀誌強借故與她接觸多次，但她似乎沒有任何感覺，猶如遇見陌路客一般。大家都跟著他有點焦急起來，但又束手無策。又一次討論對策認為，事不宜遲應該給她寫信吐露真情。因我當時的書法和寫習作在他們中間是名聲在外，我責無旁貸地起草寫信，為了留有餘地，在信的最後落款寫交大二係郭勤，而不是穀誌強。征得大家同意後交給了穀誌強。他拿了信以後又不知所措了，後來由我與另一個同學為他壯膽，根據商量好的方法，陪著他去送信。我們在她下班前趕到晝錦麗百貨商店門口，商店還在營業中，我們在旁邊的弄堂口等候著。大約六點時分，26路公共汽車正好行駛過來，看著她從商店裏出來，立刻跳上26路公共汽車的前門，我們緊接著跳上車的後門。上完客，車子沿著華山路向北駛去，車廂裏人不多，很容易看到對方，由於我們初次做這樣的事，顯得特別緊張，從旁觀者看來，我們當時的神色一定很慌張，特別穀誌強更容易被誤認為是壞人或流氓，他不住地盯著她，試圖從她的臉部表情和舉動了解她的心理狀態。顯然她誤解了，她開始緊張而局促不安起來，她不時地驚慌失色地看著我們，我們更顯得神色慌張起來，就在這神色慌張中，不知道車子過了幾站，突然車子在高安路站停了，她馬上隨著另外兩個人從前門下車，驚恐萬分地不住地回頭張望朝著深巷裏的家走去，此時，我們緊跟著從後門下車，穀誌強便‘急中生智’地拿著信追趕上去，追到她麵前，急忙把信塞在她手裏，又急忙逃了回來，此時，他臉色蒼白，氣喘噓噓，但在他的心裏卻充滿著幸福的期待。
我們在期待中度過了兩天，我們係裏的政治指導員來各班級調查郭勤是何人？我們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剛來學校時，學校就向我們頒發了學生守則，其中規定：在讀學生不準談戀愛，更不能結婚，結婚則退學。但更不能出賣任何人。
但終究有人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向政治指導員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同時作了自我批評。當時的政治指導員都是留校生，年齡與我們相仿，對學生的心理狀態比較理解，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嚴重的事件，隻是把我們教育了一番就過去了。但在我的心裏，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有一種負罪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