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畫家雷諾阿(Pierre-Auguste Renoir, 1841-1919)是最初的那撥印象派畫家之一。
雷諾阿被稱為“幸福的畫家”,不是說他本人生活如何幸福,他的名言是:“繪畫要讓看的人感到幸福”,意思是以讓他人幸福為自己幸福,先人後己。所以,雷諾阿“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雷諾阿出身裁縫家庭,三歲就到了巴黎(也算是巴黎的“胡同串 子”了,不過後來巴黎被大大改造了,雷諾阿由衷的不高興),小時候在教堂唱詩班美聲唱得很好,唱詩班的老師是音樂家,曾勸他唱歌劇,但家裏不同意。他開始 的工作是在巴黎的瓷器作坊裏在瓷器上畫畫,讓他在那裏打下了繪畫的基礎,而且畫技出眾,人們稱他“小魯本斯”,常去盧浮宮看畫。
小雷20歲(1861年)拜師學畫,同學有30多個,其中就有日後最早的四個印象派畫家莫奈、西斯萊和巴奇耶(同學中還有一個美國出生的畫家惠斯勒Whistler,但沒和印象派摻和,美國人很認他,他的一幅他母親的肖像畫被看作是American Icon,七月四號開始有一個專展)。但也就學了三年,之後老師的畫室因為經濟原因關門了。
他從1864年開始向沙龍遞畫,不久,他的那幅“打傘的麗薩”(Lise with Umbrella, 1867,畫的是他當時的情人)被官方沙龍接受,標誌著他學畫的成功。這幅畫還是正統的,不是印象主義的,
不 再跟老師學了後,一幫剛出道的畫家們經常在咖啡館裏討論繪畫藝術,但雷諾阿對這種討論不感興趣,他畫畫也沒什麽野心,隻想讓看得人快樂。當時印象派還在形 成中,這哥四個經常去楓丹白露森林在外麵畫畫,小雷和巴奇耶常是一對,莫奈和西斯萊常是一對(雷諾阿純粹是被其他人帶壞的,雷諾阿不像莫奈等那樣叛逆,也 不習慣室外作畫,不過雷諾阿在楓丹白露森林裏遇到了自己的那位情人)。
雷諾阿後來回家和父母住,裏莫奈不遠,有段時間兩人還經常對同一場景同時作畫,一起探討繪畫,比如影子是什麽顏色,互相啟發促進,可能“印象主義”的畫法就是那時形成的。這是他倆在“青蛙塘”同時各自畫的,
這是雷諾阿畫的:
這是莫奈畫的:
不同人眼睛看東西的差別有這麽大嗎?
探討影子是什麽的結論是,影子不是黑色或棕色,而是周圍景物反光的顏色(看這二位的智力,就是超眾!解決了多少畫家一直稀裏糊塗的事)。
小雷那時畫了不少風景,還在巴黎畫風景,一次在塞納河邊畫畫,被一幫巴黎公社的人當成間諜差點給扔到河裏(沒準兒是庫爾貝轄區的手下,而庫爾貝可是雷諾阿那時學畫的偶像之一)。
他們四個同窗除了巴奇耶上戰場殉國以外,莫奈和西斯萊也都有畫被沙龍接受。但年輕人湊在一起學不了好兒,他們就是不想循規蹈矩地按傳統畫畫,非要去畫現實世界,美其名曰“現實主義“(這幫人的“現實主義”是指現實題材,和庫爾貝的那種不加修飾的寫實的“現實主義”還不太一樣),畫不好畫模糊了,搞的沙龍也不接受他們的畫了。
結果一幫人憤世嫉俗,開自己的畫展,看的人有幾千,但還不到去沙龍人數的百分之一,莫奈的“日出”還被人貶為是“草稿”,隻有“印象”。正好還沒找著主義,就是它了:“印象主義”,“日出”的名聲就是給貶出來的。
莫奈有一幅“日出”:
後來雷諾阿也來幅“海上日落” (Sunset at Sea, 1879),看看誰更印象:
他經常去盧浮宮,特別喜歡展現女性美的畫,有一幅裸女圖還臨摹了好幾遍。印象派多半喜歡畫自然風景,但雷諾阿喜歡畫人,可以說是一位愛畫女性的畫家,尤其是漂亮女性(不像梵高),尤尤其是漂亮女孩,尤尤尤其是漂亮的小女孩,把清純的小姑娘畫得人見人愛。這是“提澆水壺的小女孩” (A Girl with a Watering Can, 1876),
畫肖像有個好處,就是接觸(有錢)人多,容易得到承認,容易進入上層社交圈(比如倫勃朗)。雷諾阿比他的印象派畫家夥伴幸運,在第一次畫展後的拍賣上,人氣很差,他的20幅畫買了2000多點法郎(合一幅100多,他畫瓷器的時候還一件40法郎呢),但幸運的遇到了子承父業的出版商沙爾龐傑,後者後來讓雷諾阿畫了那幅著名的“沙爾龐傑夫人和她的孩子們” (Mme. Charpentier and her children, 1878),為雷打開了另一扇繪畫的門,一扇掙錢的門。
畫中間的女孩實際上是個男孩,被打扮成了女孩(當時都興把小男孩打扮成小 女孩,雷某更有了施展空間)。這幅畫入選了官方“沙龍”(那時他已經不參加印象派畫展了),成了雷諾阿的成名作。他有了越來越多的兒童肖像畫的訂單,而且 有本事給好動的孩子很快地畫好畫(哄孩子呆著不動可比哄小孩照相難多了),成了“兒童肖像畫家”。
很有名的一幅是一位猶太銀行家八歲女兒的半側麵畫像“Irene Cahen d’Anvers, 1880”,非常賞心悅目,
但小女孩的父親並不喜歡這幅畫,又讓畫家畫了另外兩個女兒在一起的畫“Alice and Elisabeth Cahen d’Anvers, 1881”,
共付了雷諾阿1500法郎(算是少的,可能是因為畫中的一些比較印象的畫法,比如女孩裙子的蕾絲邊),還把畫掛在仆人的區域,氣壞了雷某,發誓說再也不和猶太人做生意了。
這幅畫“兩姐妹”(Two Sisters, 1881)的是雷在巴黎一個飯館外麵遇到的一對姐妹,也是他的一幅名畫:
雷諾阿還有一幅名畫“陽光下的裸女”(Nude in the Sun, 1875),畫的是少女的裸體,
用印象派的手法畫出了散落在她身上的陽光。那種手法多用於風景,畫人也是畫穿衣服的人。這幅畫參加了1876年第二次印象派畫展,當時莫奈的“日出印象”剛被貶為“草圖”,印象派的風景畫都還沒被接受,“印象”畫法用在裸體上太超前,這幅“浴女”被惡評為“一堆肢解了的肉”和“腐爛的屍體”。盡管後來稱為“印象派的維納斯”,但我也看著至少象身上都長了“白癜風” (塞尚畫的那些一群群洗澡的人也都身上深一塊淺一塊的)。
可 能雷諾阿隻想畫人,又是裸體,還想用“印象”的光影方法,於是光滑的皮膚上又是光又是影,顏色深一塊淺一塊(印象派還要用鮮明色彩表示明亮,這幅畫中,雷 諾阿用白色),又缺少細節,,,這效果,唉。當然,雷某人畫的就另說了,應該說是另一種好看,另一種美(其實這幅畫在當時就是雷諾阿畫畫的一個實驗,他後 期還畫了好多類似的裸女圖,有的還更糟,照樣有賊惦記)。
看來用印象主義畫人物沒有畫風景那樣好看。要麽就像莫奈那樣把人都當風景來畫,也都是傑作,比如莫奈的下麵這兩幅“打傘的女士”(Woman with a Parasol,1886):(拍自巴黎的奧賽博物館)
莫奈會的雷諾阿也會,比如這幅“花園中打傘的女士”(Woman with a Parasol in a Garden, 1875),但作為肖像肯定不行,
要麽就幹脆別什麽印象主義了,比如雷諾阿畫的“Bougival的舞會”(Dance at Bougival, 1883)和“鄉間舞會”(Dance in the Country, 1883)就挺好,
在主體人物清晰和印象主義模糊線條之間的矛盾中,雷諾阿有時會完全偏離印象主義,正是:(印象)主義誠可貴,(繪畫)風格價更高,若為(看畫人的)幸福故,二者皆可拋。
雷諾阿天性樂觀開朗,喜歡開玩笑,為人友善,大家都喜歡和他相處,包括總以“毒舌”噎人的畫家德加。難與人相處的塞尚甚至說過:“我對所有在世的畫家隻有輕視沒有別的,除了莫奈和雷諾阿…”(還除了畢沙羅,他說過,老畢對他就像父親,自稱是老畢的學生。當然還除了他自己)。雷諾阿為人還仗義:最初提議辦畫展的是巴齊耶,由於戰爭爆發,雷諾阿和巴齊耶等都上了前線,結果巴齊耶沒回來。後來辦畫展時,雷諾阿還用了自己曾畫的一幅巴齊耶在作畫的作品“巴齊耶”(Frederic Bazille, 1867)參展,以紀念和代表不能來的同伴:
雷諾阿參展第三次畫展的“煎餅磨坊的舞會”( Dance at Le Moulin de la Galette)畫的是年輕人聚集的舞會,地點是位於巴黎蒙馬特(Montmartre)的Moulin de la Galette,
雷諾阿這幅畫畫了幾個星期,每天搬著約兩米寬的畫板到那裏“上班下班“,那時還不是餐館。這幅畫參加了1877年印象派的第三次畫展。它有一大一小一模一樣的兩幅,不知參展的是哪幅。那幅小的在1990年賣了$78-million,現在私人手裏。
那裏17世紀是磨坊,後來成了有名的麵包房的餐館,它的葡萄酒Guinguette和麵包Galette都很有名。蒙馬特在1870’s的普法戰爭中被二萬普國士兵圍攻,磨坊主被釘死在風車上。最初的風車已經挪了地方。這是梵高後來剛到巴黎時畫的那個煎餅磨坊的風車(Le Moulin de la Galette, 1886) :
梵高、羅特裏克、畢加索等等一大隊畫家都畫過Le Moulin de la Galette這裏,使這裏大大的有名。
雷諾阿倒數第三年畫的另一幅畫“Jeunes Femmes à la campagne,1917”在1981年從法國加爾(Gard)塞茲河畔巴爾尼奧爾(Bagnols sur Cèze)的博物館被盜,價值不明,至今無下落。
雷諾阿後20多年有嚴重的關節炎,手臂都抬不起來了,筆還要人塞到手裏,還要畫。從他的這兩幅被盜的畫上可以看出畫的很虛,往好了說是風格改變了,往差了說就是已經不靈了。
雷諾阿倒數第二年畫的一幅畫:”Madeleine Leaning on Her Elbow with Flowers in Her Hair, 1918”在2011年被一名蒙麵武裝歹徒從Houston, TX的一戶家中偷走,估價$1 million,也還沒破案(不會是因為不太值錢吧?)。
不知盜賊是就喜歡這種風格呢?還是沒有更好的畫可拿了。
有專家歸納雷諾阿的繪畫生涯為三個階段:開始是印象主義,雷諾阿還很活躍,作用不亞於莫奈。但是“印象”畫法真是不適合畫肖像,在第三次畫展後,雷就不再參加了(也算完成對印象派的貢獻了吧)。直到在意大利看了拉菲爾等文藝複興大師的畫,雷覺得自己的繪畫走錯了路,改邪歸正,又回到經典的老路上,然後被稱為“安格爾時期”
(
安格爾的那幅古典“大宮女”那加長版的後背與臀部為好奇的小朋友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間和塗鴉空白,注意在小腿處還有小朋友的簽名:
)。
自打去了趟意大利,雷諾阿徹底找不到北了,又在重新摸索,他的這幅“大裕女圖”(The Large Bathers, 1887)是他的新探索,
就指著這幅畫得到認可呢。展出後,好評壞平參半,雷也搞不清楚,他的畫家朋友還都算是肯定,唯有畢沙羅持否定態度,讓雷要崩潰了。最後還的了肺炎,在塞尚家裏養病了(兩人交流如何畫浴女,越畫越沒法看)。
結果他的讚助商也不讚成他重新定位繪畫方向,也不給錢了,畫商逐漸不再向他定畫了。那些年,他有了兩個孩子,家庭負擔越來越重,最後隻好趕緊向讚助商解釋,回去畫肖像,於是訂單重新逐漸多了。
The Daughters of Catulle Mendes, 1888
Young Girls at the Piano, 1892
和雷諾阿一起的印象主義的先驅,莫奈也和雷一起不再參加第四 次和以後印象派畫展而回歸官方沙龍;畢沙羅和西斯萊得到一個巴黎畫商(早在莫奈,雷諾阿,西斯萊和巴齊耶在楓丹白露森林畫畫時,那人就已經是這“小四人 幫”的代理了,很有遠見,也是他為畫家們辦了第二次的印象派畫展)的讚助,收購了他們的畫,還拿到美國展覽(相當多的成了畫商自己的收藏,架不住畢沙羅忒 能畫,普法戰爭中有一千多幅他的畫被當了普魯士士兵的腳墊了。費城的藝術博物館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上月剛開始一個展覽“Discovering the Impressionists”,就是那位畫商的收藏,也包括了德加和雷諾阿的畫),還挺成功(美國人那會兒是不是也有點兒“錢多人傻”的意思?);塞尚是自己搞自己的一套去了(有老爹供養,還繼承了老爹的房子,不愁吃穿,潛心攢理論。
盡管印象派畫展曇花一現,很快就結束了,大家都各奔東西,但到了1890s後,人們開始接受了那種畫法(可能是看習慣就順眼了),早年印象主義的畫都開始賣出好價錢了,其中的原因包括了畫商不懈的推介,尤其是向美國推介。雷諾阿的名聲直上,到了這份兒上,也不用再操心什麽“主義”,畫什麽怎麽畫都值錢,隻要有簽名就行。
最後20多年,雷諾阿又回到印象派的畫法,而且還畫人,還畫裸女,整幅畫那紅不疵咧的顏色,可能他覺得當初沒受好評不甘心,還想再試試,還在和自己較勁。要是他能畫的和那幅“大浴女圖”那樣也行了。
雷諾阿被認為是魯本斯之後最後一位古典繪畫的代表(其實希特勒可以算是最後一位古典繪畫畫家吧,如果他能成為有名畫家的話,至少他是堅定的古典主義者,把所有20世紀的那些藝術都歸為“頹廢藝術”,Klimt的畫也在其中,就以為如此,他那幅“Woman in Gold”雖被沒收但沒被納粹看上;印象派的畫也在其中。按說印象主義的初衷是基於打破傳統的現實主義,結果也是自己誤導,用色塊作畫,人們就隻看到“印象”,從那之後就沒人好好畫畫了,大家都以發明主義為樂),其實他也是傳統繪畫的立場不堅定,但肯定接受不了20世紀開始後的繪畫。
雷老去世前兩年,馬提斯拜訪了他好幾次,給他看自己的畫作,還找不自在地非要問雷老的評價。雷某也是返老還童了,直言:“你真不是一個好畫家,很可能是一個相當壞的畫家,….(然後還一而再、再而三 地論證),所以我相信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畫家”。馬提斯若幹年後說起這事時很釋然地輕描淡寫一笑了之,當時肯定是上手掐死雷老East-West的心都有。那時候雷老76了(比1904年的97磅應該更輕了,一晃就散,一撅就折),可能相當於現在過90了,不是說“人90歲以後說的話就不要聽了”嗎?
那幾個早期印象派畫家活的都不短:莫奈(86),德加(83),雷諾阿(78),畢沙羅(73),西斯萊(60);而那幾個後印象派畫家畫家就差點:塞尚(67,最長,應該是沾了他也算是早期印象派的光),高更(55),梵高(37),羅特裏克(36),秀拉(32)。雷諾阿去世的時候,就剩莫奈了,這老哥倆都活挺長,最後20年,兩人比著整管兒整管兒地揮霍顏料:莫奈揮霍綠的, 雷諾阿揮霍紅的。
2012年法國拍了一部電影“Renoir",講雷諾阿晚年的生活,每天被人用躺椅抬著到外麵山坡草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畫畫,好福氣,正所謂,給人幸福,自己幸福。
這裏是之前在“世界風情“壇發貼的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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