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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君再來》 --北美情愛故事 (十六)

(2015-08-09 19:59:17) 下一個
那是一種怎麽樣的神情啊,曉麗從沒見過:冷冷的、幽幽的,沒什麽表情,像是靈魂已經出竅了;又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他在想什麽呢?和平素的他大相徑庭。曉麗由此想,這一段時間是他自己的,此時的他在另一個世界裏呢,決不能打擾他。
 
 
一日,曉麗看著牆上掛的字畫越來越少,要不被客人買走,要不被薑先生送走,空落落的,顯得冷清,就問薑先生,怎麽不畫些新的掛上去。薑先生回答說,沒時間也沒心情。
 
曉麗就有些猶豫地跟薑先生講:“我家裏有本去年的掛曆,每個月是一張中國古代的名畫,印成宣紙樣子,可以從掛曆上撕下來的。如果你不嫌棄,我拿來你看看,如果還入眼的話,我們把它放在鏡框裏,掛在牆上,會提氣很多;要想賣也可以。”
 
薑先生有些詫異似地瞟了她一眼,沒吱聲。
 
曉麗轉過頭去,看著牆上:“對不起,算我沒說。”
 
薑先生說:“不,不,謝謝你。”他心裏真的感謝她:這是一個有心和細心的女人。

他詫異的是,曉麗這麽快就知道為店裏著想。以前的waiter多是指哪打哪,讓做什麽做什麽;但多是抱著這樣的態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少主動去為餐館想什麽做什麽。曉麗這樣想、這樣說,是說明她在動腦子,是把心思放在了餐館上。
 
因此,薑先生挺高興的,就采納了她的建議,也沒提是不是付錢給你什麽的,他覺得那樣做會傷曉麗的,總有機會可以謝她的。
 
 
又過了一段,那些日子生意有點清淡。

曉麗又跟薑先生說:“要不要放些毛筆墨汁和紙在店裏,在牆角放張台子。有些客人帶了孩子來;在等菜時,我看著孩子無聊而沒耐心。如果能讓孩子在這時間寫寫畫畫,然後把作品貼在一麵牆上。這既打發了時間,孩子也fun,又讓孩子和家長有點成就感。回家後,說不定什麽時候,還想來看看自己畫的畫,就又再來了。
如果家長或者一般客人願意畫,也可以,掛起來。雖然水平不高,但也許也是一種不一樣的體驗。”
 
“好主意!”這次薑先生直接讚許,“這也是一種文化傳播,是一種文化體驗啊。你是怎麽想出來的?說說。”
 
曉麗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想,咱們餐館在菜的品種、風格上基本已經定型,很難有太大改變。各家餐館也同樣如此。那,如果我們比別家餐館,有一些獨特的小活動,在中國文化上下點功夫,是不是就能吸引更多的客人?我是瞎琢磨,您別見笑。”
 
“哪裏會,哪裏會,謝謝還來不及呢。”薑先生喃喃道。
 
“不客氣的。不過,我想給小朋友是不是可以準備一些蠟筆和馬克筆。一是怕墨汁弄得到處都是,手上衣服上的,就麻煩了;二是彩色的兒童畫更醒目、更喜慶不是?”曉麗也挺高興,好主意蓬蓬地往外跳。
 
 
可一個夏天,衛東都還是不順利,本來全家想趁暑假出去到西海岸加州那邊去玩玩。衛東找工、曉麗剛上工,他們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咪咪很傷心,說都跟朋友吹牛了,要去聖地亞哥的海洋公園、要去迪斯尼的。

曉麗隻好安慰她再等等,但她不敢許願,本想說等爸爸找到工作,我們去兩個地方,東海岸西海岸全去。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轉眼,秋季的學期進行了一大半了,衛東的工作沒著落;他老板卻催他,準備答辯畢業了。
 
衛東的沮喪極了。
本來已經改變戰略,把原本隻瞄著樂團和大學,改為全麵撒網—— 對象包括中學甚至小學的音樂教師的位子。但情況仍無起色。
眼見著發出去的信件郵件仍然多是石沉大海,麵試也越來越少。他越來越失望,知道“凶多吉少”,心也慢慢死了,心情也越來越糟。
 
他沒想到來美求學,會是這樣一種結果。不僅英雄無用武之地;而且,堂堂國際大獎的獲得者、在國內那麽有名望有地位的,在美國卻連個小學音樂老師的飯碗都搶不到,這真是對他才華的一種諷刺與否定。
 
而且他覺得,不被承認就沒有價值。
 
就像一位大廚做了一桌精美的菜肴,卻無人品嚐; 
一位演說家準備了精彩演講,卻無人捧場;
一位裁縫做了一件華麗的衣裳,卻無人試穿;
一位醫生練就一身本事,卻無患者;
一位作曲家譜寫了一部輝煌的交響樂,卻無聽眾;
一位作家撰寫了一篇足可傳世的巨作,卻無讀者。
 
無論哪行哪業,你準備得再好,練就多麽紮實的功底,但沒機會show出來,無人喝彩,無人欣賞,就等於不存在,沒有意義。
 
那四十出頭了,還能幹什麽?像那位韓國女音樂家那樣去個商店做cashier?他實在不甘心。
 
但現實就是這樣無情、冷酷。他想不通也接受不了;他的自尊也使他不願與別人,甚至他的太太曉麗交流他的想法。他忍著憋著,情緒越來越低落,卻不吭聲。
 
在家,他也很少出聲,天天隻是做了晚飯叫咪咪過來吃飯,他們爺倆默默地坐著、吃飯,安安靜靜的,像放無聲電影似的。
咪咪也懂事,知道爸爸不開心,天天也是乖乖地在房間裏做功課,戴著耳機聽歌。

家裏有兩個大活人,卻沒一點聲響,有時都瘮得慌。

而這一切曉麗卻一無所知。
 
曉麗早出晚歸,中飯和晚飯都在餐館湊合。每天急急忙忙趕回到家都快十點了。

咪咪已經上床。曉麗也就是簡單問上幾句學校的情況:今天在學校怎麽樣?明天有沒有考試?然後拍拍女兒,讓她趕緊睡覺。

她自己抓緊時間洗洗弄弄,和衛東說不上幾句話就累倒在床上,一會兒就著了。
 
 
早上,曉麗要是能醒,就盡量起來給全家弄早飯,然後催促咪咪快點別誤了校車。
 
自從咪咪上了中學,她就基本坐校車上下學。
盡管自家接送的話,咪咪可以多睡半小時,但家裏就一輛車,衛東有時要用,他的時間還不定,不能保證每天按時接送咪咪, 咪咪也就聽話去起早趕校車。

校車是定時定點的,而且還東繞西繞繞一大圈。
所以,天天早上,咪咪睡眼惺忪地被叫起來,扒幾口早飯,又滿心不情願地拎起書包,匆匆忙忙地去固定的車站趕校車,這一天和媽媽也說不上幾句話。
咪咪希望媽媽或者爸爸能送她去上學,不光是想多睡一會兒,主要是想,和爸爸媽媽能有機會有時間,說說話。可大人都忙,總是忙不完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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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bo88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
rongrongrong 回複 悄悄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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