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麗心底觫地一抖,這是我的最愛啊。我與這餐館有緣分,我要留下來在這裏打工。曉麗莫名地湧上來這個念頭。
當她環顧四周,有點失望:這家在小城頗有點名氣的中餐館這麽小啊,和她所在城市的那些有點名氣的餐館酒家比,簡直就是個迷你飯館。
和國內飯館的燈火通明不同,這裏,幾盞吊燈散著暈黃的光,一進來覺得黑乎乎的。
這吃飯時要看不太清,不會吃到鼻子裏去吧。想到這,她忍不住哧地一下笑出了聲。
“怎麽了?沒事兒的,老板人挺好的,別緊張。”文蕙正領著她往裏走,就回頭安慰她。
“沒有,沒有。我隻是覺得好奇,這麽黑乎乎的,客人吃飯哪看得清?”
“哦,在美國的中餐館大都這樣,也許是文化,也可能要的就是這個情調吧。”文蕙聳聳肩。
曉麗邊走邊四處張望,慢慢習慣了這裏的光線。十幾張桌子錯落有致,牆上掛著些古風古韻的中國字畫,幾叢盆栽青竹在一隅。沒有國內餐館金碧輝煌那種惡俗,清清爽爽,倒像個茶館。
“這館子不大還蠻有中國情調,挺雅致的。”曉麗誇道。
“那是,這老板是東亞係的博士出身,不一般的,牆上的字畫都是他的大作,常有客人要買呢。噓,別說了,他出來了。”文蕙轉身用手指壓著嘴唇做了個手勢。
說著,從裏麵廚房走出一位男士,光線太暗,遠遠地看不清麵目,隻感覺身材修長,大概五十左右?
待走近一看,這位老板清清瘦瘦、文文氣氣的,嘴角和眼角都有細細的皺紋,挺直的鼻梁下,帶著嘲弄意味的嘴唇懶洋洋地開啟著,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
哼,不像小說電影裏的中餐館老板,倒像個教書先生嘛,曉麗暗想。
看樣子他個子約有一米八左右,比衛東略微高些。
看見她們,他沒太多表情,淡淡的。
“薑先生,這是我朋友曉麗。”文蕙稍微彎了彎腰,有點謙卑地含笑介紹曉麗。
曉麗一下子被這氣場鎮住了,不知該說什麽。她傻乎乎地伸出手:“老板,你好!請多關照。”
對方遲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你好!”
握了一下,老板似燙手又像害羞似地趕緊抽出了手。
他注視著她的臉和蜷在胸前的纖細手指。
隔了好久,才對文蕙說:“你給她看看菜單,先讓她,你叫什麽?對不起。”
不是剛告訴過你嗎?曉麗還沒回答,文蕙就搶著說:“曉麗,英文名叫Mary。”
“好,好,你就帶曉麗,先熟悉一下菜單和環境,帶她練練看看, 啊再說。”
薑先生叮囑完文蕙,頓了一下,轉向曉麗,“敝人姓薑,名逸甫,薑逸甫。英文名John。以後不要叫我老板,要不叫我John;要不和她一樣,叫薑先生。”
說完,就轉身又進了廚房。
曉麗伸了下舌頭:“這個老板,哦不,薑先生有點怪噢,脾氣大嗎?他是要我不要啊?薑逸甫,這名字像三、四十年代的國民黨將軍啊。”
文蕙努起嘴,又聳了聳肩:“還好啦,哪個老板沒點脾氣。對了,你千萬別再叫他老板,他不喜歡的,叫他薑先生就行了。
在外給人打工,哪會不受氣,這薑先生人算不錯的。一般不招惹他,他不斥人的。
你會不會是,在家當領導慣了,一點委屈不能受的?”
“不是,不是,我能吃苦的。”曉麗又搖頭又擺手地解釋,“隻是他說,‘啊再說’是什麽意思,先要試工?看了你做幾天再決定成不成?”曉麗有點不踏實。
“不會的啦。他不是說了‘以後’嘛,那意思就是你就在這兒呆下了。
他們這家餐館一般不貼廣告招人,都是朋友介紹,放心靠得住,所以他答應見你,就一般沒問題了。
不過,你也真夠土的。在美國哪還興握手啊,他是台灣人,更不興這個。我看薑先生都楞了,別是把人嚇著了?我都嚇一跳。”文蕙挺直爽的,有啥說啥。
“嗬嗬,我也是不知道,看他不鹹不淡的樣子有點蒙,傻嘛。”曉麗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後來,薑先生對曉麗說,他一看到她,就眼睛一顫,想到了《詩經》的名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頓生愛憐,一股柔情直往心底鑽;握住她的小手時更是心頭一跳:天哪,這麽綿軟的手,柔軟無骨,豆腐似的。又是一句——“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浮現腦海。
他從沒見過這樣泛著細瓷般光澤的皮膚,從沒握過這樣的手。不知怎的,心有點亂了。
五十開外的他,竟然有一種二十出頭毛頭小夥的羞澀與慌亂,他居然要用再問一遍名字的笨辦法來放慢節奏、緩和心緒,這是從未有過的。
他怕,怕會有什麽故事發生,那索性就躲吧:唯一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她來餐館打工。
可神使鬼差,也許是不舍,也許就是緣分,他又留下了她。
結果,故事就真的發生了。
這是後話。
那天,曉麗回家和衛東簡要地說了下情況,她提了一下老板的神情、態度。
衛東聽了說了句:“如果心裏覺得不爽,那你就別去了。”
“那我們吃什麽?”
“又來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裏不舒服,天天在那兒呆著多別扭。不如就換一家嘛。”
“算了算了,都答應文蕙了,先幹著,慢慢再說。”曉麗煩了,也懶得再找,天下烏鴉不都一樣黑?
可日後,衛東卻為那一天的不堅持而後悔不已。
這也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