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娟在一旁,一一做著評點 :
曉麗不僅是陶玲的閨密,這幾年走得比較近,她也感謝陶玲介紹她這份工。因此,買了一套自己看了好幾次卻不舍得買的鍋,有大大小小炒菜的、燉湯的。——“這套鍋真棒,一定價錢不菲,很耐用哦。以後多做些好吃的。”
小李家送的是一盞古典風格的台燈,彩色玻璃罩,沉穩大氣又不失靈秀。——“哇,有韻味,放在屋裏很提氣呢。你家的檔次就上去了。”
老張家送的是一套Connie 產的玻璃的container。——“老張,這一看就是大姐挑的吧,專為老中裝剩菜、帶午飯用的,最實惠了。等我家以後買house了,你也送我一套喔。
哈,行了,該show我們家的啦。我們的也是經濟實惠的。老中嘛,不用花裏胡哨的,過日子第一。
陶玲,咱們原先老是一起逛街,買的都是sale的clearance 的,東西都不成套的。
這不,專門送你一套你喜歡的。還記得不,上次咱倆一起逛街,你摸著這套用品,摸半天走了。
今天咱給扛回家了,你天天摸。”阿娟拿出一套Ralph Lauren 的床上用品,包括被套、床罩、床單、枕套等,典雅精致,很漂亮。
陶玲看著朋友們精心選送的禮物,驚喜地低頭喃喃道:“謝謝,謝謝,真是難為你們這麽上心。
真的是,好些是我好幾次,想買沒舍得買的好東西了。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你們的友情我記下了。”
“行了,別跟做總結報告似的了。
千言萬語,化作實際行動吧,開吃!
勺子、叉子、盤子在這邊,啤酒、飲料在那邊。
最後小朋友們會有個驚喜噢。”
曹震招呼大家自己動手。
陶玲的老公曹震原是學藝術史的,畢業前去一個博物館做intern,剛開始幹得不錯,天天麵對輝煌燦爛的人類文明,陶醉其中,博物館也有意把他留下來負責東方館;
慢慢熟了以後,卻悲哀地發現,寒窗苦讀五年的將來,竟是這種結果:到退休,年薪也就三萬左右,這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退休呢。
萬一,博物館哪天經費不足辭了他,全國就那麽幾個蘿卜坑,一把歲數的他,該往哪個坑跳呢?
怪不得,裏麵多是女性,敢情是家裏不靠她們掙錢養家的,來這裏是為了藝術、為了高雅,可高雅得有經濟基礎撐著的。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是全中國人民都懂的政治經濟學原理啊。
他曹震是得養家糊口的。
怎麽辦?
五年披星戴月的苦日子,都快拿到美國的博士了,全中國人民中,又有幾個,拿到美國的藝術史博士學位的?
曹震那幾天一定是輾轉反側,夜不能眠啊。
終究一咬牙、一跺腳,快到手的博士帽不要了,轉身去學全中國三分之一留美學生都學的專業 —— 電腦。
果然,一年半之後,曹震像他聰明的同胞們一樣,順利拿到計算機的碩士學位走出校園。
第一份工,就是博物館工作工薪的double不止。他也準備像他精明的同胞一樣,啪啪啪地跳槽;也讓打入銀行帳號的數字,啪啪啪地往上升。
曹震拿著啤酒瓶,坐在沙發上,和衛東他們幾個男人侃大山:
有一天午休,一幫同事東扯西拉的瞎聊天,不知怎麽就聊到了文藝複興時期的繪畫上,可能是最近城裏的一個畫展吧。
那不是我的老本行嗎?我倒是要聽聽美國人民的藝術素質教育如何?
結果,聽著聽著,我的火就上來了。他們要不把這個畫家的畫,按到那個畫家頭上;要不時期和風格全亂套。全是世界名畫家和名畫啊!這老美們在高中學曆史、學藝術史嗎?怎麽這麽差的素質呢?
我實在忍不住了,就義務地給他們上一課吧,還得簡明扼要,既要考慮他們的水平,也要考慮午休的時間是很有限的。
結果,我半小時的演講,把他們聽得是大眼瞪小眼,怎麽也想不出在這座小廟裏居然有這麽一尊大菩薩。
最後,一個傻小子愣愣地問:“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這麽深這麽全麵啊?”
哦,一下把我問倒了,除了HR,沒人知道我的背景啊。
我不敢說我原先是學什麽的,我那是藝術的叛徒,就像我國內的導師罵我的。
我隻好打著哈哈說:“中學學的,全中國人民都學,我這學得算是差的。”
他們一聽,更是肅然起敬啊。
我當時很自豪,可人散了,我卻悲哀得不行:我堂堂一個藝術史博士,為生計成了個碼工、電工。
這公司缺我一個沒關係,可我的專業我的愛好我的精神世界沒有了。
我又自己安慰自己,藝術史研究缺我一個沒關係,我們家缺我不行。為了一家老小,我得麵對現實。
唉,也不知當年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之後吃什麽?那采菊東籬下采的菊花不能當飯吃吧?
曹震舉起啤酒,咕嘟咕嘟,自己灌自己。
?大家一邊唏噓著,一邊又安慰他:唉,來美國改行的又不止你一個。
你要是不改行,哪住得上這豪宅?
犧牲你一個,換來的是全家的幸福。值得也應該。
等你老了,閑了,再為你的藝術獻身吧。
大家又轉向衛東,問他最近怎麽樣了。
他說還是沒什麽進展。
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