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咪咪不願坐車還有個心思就是,她這坐校車的待遇也是免費的。
按每年衛東交的稅表,他們依然是在貧困線以下,學校發個表,填一下就可有免費的乘車證了。本來他們也不想告訴咪咪,可衛東他們在填表時被她看見了,她沒吱聲;但一次,一位同學不經意地嘲諷那些窮孩子的話語,卻深深地刺傷了她的自尊。
雖然乘車證上並沒有注明“免費”字樣,自己不說,誰也不知你是繳費的還是免費的,可咪咪在意,她的心裏有了一些心思了。
?曉麗送走咪咪,就趕緊收拾屋子,盡量彌補她沒在家時的義務。有時,就邊收拾邊和衛東聊天,衛東也就有一搭無一搭地回應著。
工作沒進展沒著落,衛東不說,曉麗也不催問,怕傷他;結果曉麗不問,衛東就更不想說。兩人都在心裏悶著,不去碰那個“雷”。
時間久了,兩人似乎沒什麽說的了。說幾句話,隻是為了家裏有點生氣人。
兩人客客氣氣的,倒是像朋友不像夫妻了。
曉麗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也說不出是怎麽回事。
衛東則是沒心情去想任何事,就這樣唄,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船到橋頭自然直。
但到不了橋頭呢?他不想去想,也不敢想;而曉麗根本不知道船到了哪兒了,不敢去問。
這夫妻倆就這樣不鹹不淡、不冷不熱地過著、捱著。
本來,夫妻間還有一個緩解緩衝的渠道——“洗衣服”。
“衣服”洗好了, 枕邊風一吹,什麽事都可以說開了,什麽事都好說了。
不是說,小夫妻吵架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嘛,矛盾就在床第間消化解決了。
爭吵是一種溝通方式,”洗衣服”更是一種有效的溝通方式,但這倆人不吵啊,吵是麻煩,不吵更麻煩。
這段時間,誰也不提洗衣服,誰也不主動。衛東是心累,曉麗是身累,倆人都沒心情,都疲憊不堪地煎熬著。
?曉麗更是既擔心又憂心。
打工時,也不再拿她的英語小本背單詞了;有時也傻傻地坐在那兒發呆。
她不知道,萬一衛東找不到工作會怎麽樣?他能接受?他能承受嗎?他能去幹什麽?這個家將來又怎麽樣?她還有機會去上學嗎?在這裏打工也是暫時的、臨時的,那薑先生不需要她的話,她又去做什麽呢?他們家吃什麽?靠什麽?
看來,這拿到綠卡不是一勞永逸的。沒拿到綠卡有那麽多麻煩,拿到了怎麽還有那麽多煩惱哪?她想得頭都大了,好煩呀。
?平時和薑先生聊天時,曉麗有時也提一下自家的情況,所以薑先生對她家目前的狀況略有知曉;這幾天曉麗的焦慮他也看在眼裏。
他想勸解,但想想, 說什麽也沒用。隻要家裏還是那個狀況,曉麗的心,就還是有愁煩的。
隻有切實的幫助,才能解開他們心裏的疙瘩。
他是過來人,很明白文科專業,尤其音樂專業,更是在美國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他幫不了衛東什麽;那能不能幫幫曉麗呢?有一邊穩定了,或許,曉麗也不會這麽發愁了。
經過深思熟慮,一日下午休憩時,薑先生招呼曉麗過來,讓她坐下,說有話和她講。
曉麗不知怎麽回事,心裏有些緊張。
這些日子的不順,使她什麽都往壞處想。
她使勁想,是自己什麽事做錯了?這錯還一定不小,要不薑先生這麽正兒八經地要坐下來談。
什麽事兒呢?不會是他要解雇我?我沒犯什麽錯啊?因為生意淡了要裁人?
店裏一共就這麽幾個人,薑先生和那個下手老墨管廚房,我管前麵客人,老黑管送外賣,正好啊。
而且,要說最近生意還行啊,我來之後一直還不錯的啊,他自己都說打我來了,生意穩步上升啊。
那究竟出了什麽岔?
她慢慢地走向桌邊,心裏忐忑地坐了下來。
“你怎麽啦?有點緊張啊。”薑先生笑著。
“沒有啊。”曉麗擠出一絲笑容,心說,“誰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能不緊張嘛。”
“是這樣,自從你來我這兒,你一直都幹得不錯,生意也好了許多,我真的是很感謝你,你也是幫了我很多。”薑先生和藹而誠懇地開始了,到這兒,頓了一下。
“哪裏哪裏,應該的。”曉麗趕緊跟著客氣,心裏的鼓卻咚咚咚地敲了起來,“完了完了,老中都是這麽說話,先把你誇一通,虛的客氣的作為開場白和鋪墊;接著就該是轉折——然而啊,但是啊,直奔主題來實的了——請你走人回家。”
想開了,她倒鎮定了,淡淡地直視著薑先生。
“我想啊,這店裏,實在也是需要一個穩定的人手 ……” 薑先生接著悠悠地說。
“我……”我會好好幹、長期幹的啊,她現在實在需要這份工,曉麗還是分寸有些亂了。
剛想打斷表白,薑先生用手勢阻止了她,“我是在想,如果你願意,我想,把你的這份工,變成正式的一份工。”
“什麽意思?”曉麗不明白了。
薑先生看出她的疑惑,接著解釋,“你現在是拿很少的底薪,然後主要靠小費。
而我想,讓你拿一份年薪,包括保險啊什麽的,就像在一家公司上班一樣,你,就是我們 ‘杏花村’的員工。
小店生意忙,你該休假時,有時可能會臨時找不到人替你。那麽年休假不能用時,我再折成工資給你。這樣你也踏實我也踏實。如何?”
“怎麽會是這樣?”曉麗愣了。
薑先生還在那裏繼續呢,“我們是小店,工資什麽的,給不了太高, 一年給你三萬八,這是要交稅的。
剩下的,你靠小費。就是說小費,還是靠你自己掙。這樣你也有積極性,幹得好就掙得多,這也算是我給你的Bonus,但要靠你自己,從客人的兜裏掏出來。
如果你同意,明天我們就簽份合同。如何?”
曉麗還是愣在那裏。
“這不是天上掉了個餡餅?”
她知道,這家店的小費很好,現在她靠小費就比衛東的收入多很多。
要是還有份年薪,那加起來,她一年起碼能有五六萬的收入,而且很可能 超過七萬,甚至八萬。一半還不交稅的。
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
“謝謝,謝謝!這真的是雪中送炭,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曉麗呐呐地說,還沒緩過勁兒來。
“這也是你應該得到的,你幹得那麽好,哪個聰明的老板都會這樣的。不是嗎?這是雙贏。”薑先生笑眯眯地說道,“行啦,別傻在哪裏了。該起來幹活了。按你話講,我就是那叫什麽,對,周扒皮來著,get up , go to work. 哈哈。”
曉麗曾經告訴她,她曾翻看過文革時大陸的英語課本,教的都是打倒誰誰,其中有個著名的故事,講的是地主周扒皮半夜學雞叫,逼迫長工幹活的故事,學生們說的最溜的就是 get up, go to work.
現在薑先生拿這打趣,活學活用,把她也逗笑了,氣氛一下輕鬆了。
她也笑著起身,去廚房裏,搬出一袋雪豆,坐了下來。
那天,一下午一晚上,曉麗仍舊是有點雲裏霧裏的,但是,心裏是樂開了花。
她見著每個客人,都像見著老朋友似的,開心的、熱情的招呼、伺候,那天晚上的小費也格外多,差不多有200呢,這還不算中午的呢。
照這麽幹,我們家不僅生存沒問題,還能往小康奔一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