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丫海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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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原草枯榮》慶慶穿上綠軍裝

(2017-04-16 15:01:40) 下一個

我坐在小板凳上,咬了一口手裏的饅頭,一邊用筷子在放在炕沿上飯盒裏的燴土豆片裏扒拉著搜尋不發青的土豆片,一邊對旁邊的彩雲抱怨:

“最恨這種青土豆兒了。”

對麵炕上的柳雲琴搭話:“他們說青色的土豆是被太陽曬過的,你沒看見食堂外邊堆著那麽多土豆?”

那次打過架以後,柳雲琴似乎大大咧咧的並不記仇,還像以前那樣該說的說該笑的笑。我也就沒理由計較,隻當打架的事沒發生過一樣。柳雲琴雖然在精神上唯殷向東和指導員馬首是瞻,但幹起活來確實有股敢打敢衝的麻利勁,在全連女生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揚場的時候,她總是待在最累最髒的下風頭;入囤的時候,她敢跟男生比賽,打撮子、灌麻袋、扛麻袋、上三節跳板,回來接著打撮子、扛麻袋、上跳板,整個一個憨頭憨腦的假小子。她那股幹勁是常人比不上的,我對柳雲琴的成見中一向夾雜著幾分心服口不服。

我接過柳雲琴的話:“用那麽幾條破麻袋根本蓋不住。”

旁邊有人問:“咱們連菜窖子幹嗎使的?”

另外一個說:“那破菜窖還是他們“六五八”來的那年挖的呢,那時候他們才多少人?”

“指導員兒說了,等開春兒,把菜窖子挖大點兒。”柳雲琴對連領導的意圖總是先知先覺。

彩雲立即表態:“好的,等開春,我跟指導員請戰:讓我們班去挖。保證給挖得深深的,大大的。”

麻嘴澀舌的青土豆已經吃了三年,這個話題也已經被我們咀嚼過無數次了。但每次都像第一次提起一樣,有一番新的議論和毫無結果的無可奈何。

宮蘋捧著飯盒到宿舍來找我。

她無事不登三寶殿,輕易不到大宿舍來,她對自己身上的豬號味可能影響到他人十分在意。

我問:“什麽事兒?”

宮蘋騰出一隻手,從兜裏摸出一封信遞給我,“小辣椒來的!走,上我那兒去。”

我端起吃了一半的饅頭和燴土豆片,跟著宮蘋走出宿舍。

過完春節,我和宮蘋按時歸隊,慶慶和陳勇沒跟我們一起回來。我和宮蘋都給慶慶寫過信,但一直不見回音。

慶慶的信是一個星期前發出來,寫給我們倆的。信裏她告訴我們,她和陳勇已經領到軍裝了,第二天將一起“開赴”北戴河東山部隊療養院。之前回到北京探親的臧海凝很不解他們的決定,跟陳勇吵了一架,不歡而散。慶慶寫道:

……我姐早當兵了。我們大院裏當知青的就剩我和陳勇了。走這一步,我也是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的。雖然我從來就不是柳雲琴式的優秀知青,但並不貪圖安逸,也沒有不安心屯墾戍邊。我喜歡開拖拉機你們是知道的,何況能上機務也算是知青中的佼佼者了。可是你們大概不知道,現在社會上關於上山下鄉的流言很多,信裏不方便寫,等見了麵再告訴你們吧。咱這輩子圖點兒什麽?能圖點兒什麽?我雖然沒有當人上人(她俏皮地把兩個‘人’字摞在一起寫成‘仌’)的心思,可當個人民子弟兵畢竟比當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知青強。還有就是,要跟你們倆分開,我很難過,但是咱們之間的友誼不是一天半天結下的,我覺得你們會理解我,還會是我的好朋友的。你們說是嗎?

我早就在猜想慶慶和陳勇之所以沒回連隊可能是要去當兵。自從“林彪事件”發生以後,像是受到特殊召喚,兵團裏許多軍隊幹部和高幹子女幾乎是一夜之間脫下了兵團發的棉大衣,穿上了貨真價實的子弟兵軍服,慶慶和陳勇還算是趕了個末班車呐。我沒有意料之外的驚訝,倒是為淘氣的慶慶從來沒有流露過的嚴肅和懇切而感動。我在宮蘋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理解,盡管都知道,我們會想念風趣、直爽的慶慶,想念她隨時為朋友赴湯蹈火的忠誠。

“臧海凝何必那麽認真?”我不解。

“肯定是他覺得一個人既然選擇了走某一條路,就應該堅持走下去,半途而廢是懦弱的表現。”

宮蘋很少講這麽理想主義的話,我一時搞不清了,她是懂得臧海凝還是跟他有同感?

我說:“人各有誌。他倆自己不覺得懦弱,別人管得著嗎?而且,記得嗎,當初是小辣椒不願去當兵的,陳勇可真夠意思,一切聽小辣椒指揮。我看呀,臧海凝又在以他的標準強加於人了,這樣兒傷和氣,犯得著嗎?”

宮蘋說:“咱們不過是看了小辣椒的信在這兒瞎猜,對臧海凝也許不公平呢?等他回來看他怎麽說吧。”

宮蘋一碗水老往平裏端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我說:“他爸也解放了,興許他也當兵去,不來了呢?”

“不可能,如果那樣,他們就不會吵架了。”宮蘋的判斷總是有根有據。

“那倒是。”我怏怏地歎了口氣,“唉,小辣椒不能在這兒跟咱們逗樂兒了……”

“等臧海凝回來,咱們仨一塊兒把小辣椒和陳勇的東西給他們托運回家吧。”這就是宮蘋,永遠是那麽實實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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