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狄更斯的肯特150年之後
作者:馬克斯·戴維森(英)
2011年10月20日
“我的家鄉是一片沼澤之地。一條河蜿蜒而下,流到大海也就二十英裏......”皮普在小說《孤星血淚》(又譯《遠大前程》)開篇如是說。此書是狄更斯最具有氣氛渲染力的小說之一。雖然150年前出版,書中描述的場景依然鮮明、生動,好似墨跡未幹。
狄更斯在肯特的沼澤區域度過了孩童時代,對其了如指掌,對那裏景況的描繪驚人地準確:“幽暗平坦的荒野,堤壩與丘堆、閘門交錯。野地裏散布著覓食的牛......灰蒙蒙的河流......還有從遠處野蠻洞穴般的大海刮來的猛烈的風......”
當下的肯特孤寂不再。沼澤地的水被排幹;曾經由任風雨蕩滌的荒野已然遍布酒花園和果園。梅德韋,作為肯特郡西北部單一管理區,不複是泥沼鄉村而是城市社區——以羅切斯特和查塔姆尤為著名。
然而,當天氣轉寒,群鴉立於樹間,沉鬱的霧從河上旋旋而來給建築物罩上幽靈般慘白色陰影時,忐忑之感仍會油然而生。
便是在2011年的今天,想象年幼的皮普獨自徘徊在那片淒惶陰冷的墓地之中,還會使人心懷悚然。這是狄更斯在《孤星血淚》中描述的最著名的場景之一,亦是最瘮人的。
孤獨的皮普來到他死去的父母和哥哥們的墳前,一個衣衫襤褸麵目猙獰的人從墓碑後麵忽地站起,抓住他的前襟領口。此人便是從泰晤士河口監獄船上逃跑的罪犯馬格維奇。
狄更斯對監獄船頗為了解。他出生在樸茨茅斯,但全家搬到查塔姆,他父親在那裏的海軍造船廠的財務處供職。監獄船上的有些是拿破侖戰爭期間被俘的法國戰俘。其他的,就是像馬格維奇詐騙犯之類的當地犯人。
時而逃跑的犯人給當地居民帶來極大的恐懼。狄更斯筆下的馬格維奇不是漫畫中的惡棍,而是源於生活的真實人物。
《孤星血淚》雖不像《大衛·科波菲爾》那樣具有自傳性,但它倚重狄更斯熟知的肯特。時至今日,隻要細心觀察,人們還能找到肯特昔日的影子。
聖·詹姆斯教堂陰森的墓地被俗稱為皮普的墓地並不為過。皮普在這裏遭遇馬格維奇;這裏埋著他死去的父母;立著他3個嬰兒哥哥的菱形墓碑。
這曾是一個荒蕪淒冷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方,憂鬱的風夾著泥腥和濕草的氣味從河那邊呼嚎而來。我的同伴旅人狄更斯專家塞爾瑪·格羅夫說:“直到20世紀40年代這裏還有瘧疾橫行。”這話我信。
離庫嶺五英裏是狄更斯在1856年買下的氣派的蓋茨山莊。這是他從孩童時代便垂涎向往的豪宅。1870年他在這裏去世時,已經是個富有的並且譽滿全英的大作家。
當下的蓋茨山莊是一所私立學校,不對外開放。若想跨入其神聖的大門,你要麽得裝成為兒女入學前來踩點的家長、要麽得賄賂女看守、要麽就得特別特別恭敬地請求校長開恩。
不過遠遠地,你能看見大師後來加蓋的壯觀的紅磚門麵和玻璃暖房,並能感受到他從卑謙的起點走到這裏的距離有多遠。
如果你對《孤星血淚》情有獨鍾,那就到鄰近的羅切斯特看看吧。狄更斯在書中把它叫做達爾鎮(乏味、枯燥的意思)。但現代遊客並不見得會感覺它是乏味的。
諾曼大教堂和優雅的城區使羅切斯特的風韻比坎特伯雷隻有過之而無不及。諾曼大教堂並沒有在《孤星血淚》中露麵,但在狄更斯最後未完成的小說《德魯德疑案》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英國廣播公司已將這兩部書改編為電視節目,作為狄更斯二百周年紀念活動的一部分。
大教堂旁邊是俯瞰梅德韋的羅切斯特城堡的廢墟。它提醒人們,不要忘記之前英軍曾在這裏抵禦外來侵略者。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下的羅切斯特是一個友善的城市,為其曆史而驕傲,為與狄更斯密切相關而驕傲,並且像快樂的匹克威克先生一樣充滿自信。
書中的鎮公所,現在是個頂級博物館。皮普在這裏正式從師於鐵匠喬·葛奇裏。用皮普的話說:“我感覺,鎮公所是個古怪的地方,這兒的座位比教堂的還高。”牆壁上掛著羅切斯特大佬們的肖像,如國會議員克勞茲利·肖維爾爵士,就像狄更斯描述的那種傲慢無度。
皮普陷入住在沙提斯莊園裏富有的老婦人哈維森小姐的咒語,不願以鐵匠為生。哈維森小姐在婚禮上被所愛之人拋棄後身穿婚紗服,足不出戶,將自己埋入自憐與仇恨的墳墓。
沙提斯莊園已改名為修複莊園,仍是私有財產,隻在夏季對外開放。這是一座建於伊麗莎白時代奢豪的建築,於一個小學徒,無疑代表著無法想象的巨大財富。狄更斯以他的神來之筆描繪了羅切斯特豪宅的浮華與周邊村野的荒涼,真切地展示土豪與草根之間令人瞋目結舌的鴻溝。在這一點上,沒有任何英國作家能與他相比,連莎翁都望塵莫及。
羅切斯特的另一個朝聖之地是一座瑞士風格兩層樓的木房,狄更斯在這裏完成了多部小說。
《孤星血淚》是狄更斯最偉大的小說,一部能使各種各樣的人產生共鳴的作品。世人不都是被馬格維奇嚇得魂飛膽散的皮普嗎,不都是沉溺在難以忘懷的過往中的哈維森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