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丫海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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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驀然回首》(十二)苦苦掙紮

(2015-07-26 19:36:24) 下一個

被同一輛囚車拉進女監的有六個罪犯,兩人一副手銬,防備逃跑。銬著兩個肥胖得幾乎走不動路的當地原住民的是一副至少三個X的特大號手銬;另一組是一個男性般粗壯的薩摩亞人和一個血統混得看不出種族的幹瘦幹瘦的嗜毒犯;第三組是驀然和滿臉刻著“我本無罪”的琳達。

坐落在重重圍牆中間的監獄與驀然想象的相去甚遠,乍一看就像是一座教學樓,其實她從沒見過監獄是什麽樣,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國外,因此她的想象隻不過是一種抽象的恐懼感。

經過了一係列盤問、登記、體檢、搜身、洗浴等手續以及之後一周的隔離監禁,驀然和同車到達的犯人融入到監獄的犯人堆裏。在這裏,獄監欺負人,有些犯人比獄監還霸道。女犯中有殺人犯、搶劫犯、虐兒母、綁匪、慣偷、妓女和毒品販子;有程度輕重不同的精神病患者、驀然這樣的受虐婦,還有白領罪犯,琳達就是其中之一。監獄不但有一套白紙黑字的正式條例規定,犯人之間還有一套約定俗成的“野”規則。最讓人不待見的犯人是個虐兒母,不但獄監經常找茬兒教訓她,犯人中的土霸王也常常唆使其嘍羅跟她找別扭。

其次,挨整的就是那些慣偷、妓女和“剛下船的”外國人。驀然雖然到美國好幾年了,但她對當地語言和文化因少有接觸而十分生疏,故也被認為是初來乍到。無端地被絆一腳、推一把、罵一句是家常便飯。

獄中夥食花樣鮮有翻新,每天除了麵包,火雞漢堡就是炸雞塊,被獄友們戲稱為“海鷗肉”的炸雞塊尤其難以下咽。盡管難吃,驀然那份飯還是經常被人強行瓜分。

便是沒有犯人之間的小打小鬧,日子也不好過。犯人沒有權利睡安穩覺,從淩晨三點半開始,屬“周扒皮”的獄監就打開耀眼的頂燈,通點人數,以防有人逃跑。五點鍾起床,五點半開早飯,六點半鍾開始幹活,十一點午飯,下午五點鍾收工,直到六點半吃完晚飯,沒有喘息的時間。

熄燈之前,要是能跟同室的獄友排遣寂寞聊聊天,至少能讓口語有所長進,了解點監獄裏的情況,無奈驀然同室的獄友是個少言寡語的抑鬱症患者,在僅僅十米見方之地竭盡其能地躲避與驀然接觸。

每天晚飯後,驀然默默地躺在自己的鋪上,仿佛至身於人世與地獄之間一襲窄小的夾縫。她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天空從自然亮轉為電光亮,幼時在院子裏看到的那麽多星星都躲到哪兒去了?

小時候,她愛在黑暗中盤腿兒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仰望夜空,膊肘支在腿上,雙手托腮,一邊默默地與向她眨眼的星鬥神交一麵享受夜的溫馨。氤氳的霧氣裏有各種各樣的陰影:樹影、牆影、房影和她想像中的魅影。月夜裏,風搖樹影,地上萬花筒似地變換著影子的圖案。

那時候,她何曾料到有一天這些圖影竟變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她多麽希望能從夢魘中醒來,回到文革以前,不,不能要求過高,回到出國之前就行了。這一次,就是爸爸、弟弟和妹妹把頭磕爛了,她也決不心軟!

一日,驀然把自己那份“海鷗肉”給了一個身材高大的湯加女孩喬治亞娜,快速將盤裏餘下的食物劃拉下肚,想趁人少時去洗澡。前兩天,幹活時,一個獄監對驀然雞蛋裏挑骨頭,喬治亞娜曾挺身而出為驀然打抱不平。驀然早就注意到,喬治亞娜的胃口特別大,老因不夠吃而餓肚子。從那天起,她總主動分一部分自己的飯給她。

驀然匆匆走進淋浴間,一個比她稍微年長的犯人尾隨而來,等她脫光了衣服,那個無恥的女人強行將她逼到一個角落,雙手伸向她的胸前。驀然見事不妙,驚慌中一邊竭力抵抗一邊高喊“Help”,女人一個耳光抽上去,狠巴巴地命她“Shut up”。多虧這時琳達也來洗澡,路見不平疾步趕來,抓住那女人一拳掄過去,女人落荒而逃。之後,琳達悄悄塞給她一條裝著兩節一號電池的長筒襪,連說帶比劃地告訴她帶在身邊用以自衛。

好心的彩霞媽媽每月探監風雨無阻像母親惦記女兒,給驀然帶來融化內心堅冰的慰籍和溫暖。盡管如此,獄中的日子還是得她自己一天一天地煎熬著。

記得她和崢嶸有個共同點,吃飯時,特別喜歡喝湯。知青們戲言等他倆結婚時,一定湊錢給他們買個特大號的湯碗。她覺得命運一甩手將她扔進一個盛滿混濁濃湯的巨碗,碗底深得夠不著,碗邊滑得站不住。她隻能無休止地在碗裏遊啊遊啊掙紮著不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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