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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幗英烈舒賽-連載-2.3節 祝況
(2015-07-07 23:16:41)
下一個
1938年5月,日寇先後占領徐州、開封、安慶、九江等地。隨後以三十五萬大軍,分兵五路,在海軍艦隻配合下,沿長江南北兩岸進逼武漢。
7月中,在中共參加的國民黨第一次參政大會上,提出了“保衛大武漢”的口號。
8月,中共湖北省委在襄樊成立鄂西北特委,中共所領導的一些群眾性團體先後從武漢撤至襄樊。由錢俊瑞負責的“第五戰區文化工作委員會”(簡稱“文委會”),也隨戰區司令李宗仁的長官部轉移至襄樊。
10月25日至27日,武漢三鎮相繼失守。
為開展鄂西北地區的抗日救亡運動,發展黨的基層建設工作,特委選拔了一批幹部,在“文委會”舉辦的“文化工作訓練班” 短期培訓後,於10至11月期間,以“文委會”合法名義,先後到襄陽、樊城、老河口、草店、宜城等地建立“文化工作站”。9月底剛從保康撤回的舒賽,在訓 練班學習後,奉命和黨員同學田潤民前往老河口組建“文化工作站”。田任站長,她任副站長。出發前,奉組織之命她再度改名。
舒賽在襄樊認識在鄂西北特委統戰部工作的張執一,經他介紹,又認識 “新知書店”的李實。他是大革命時期的老黨員,黨內有名的知識分子,現以書店“經理”身份為掩護,從事黨的秘密工作。舒賽為改名事,前去登門求教。
“李實先生,您是博學的前輩,能為我改一個名字嗎?”
“好哇,舒賽。”身材魁梧,學者風度的李實接問道:“你原來不姓舒吧?”
“對,我本姓祝。”
“那是祝英台的後裔喏。”李實開玩笑。
“我可不敢高攀,祝英台是浙江上虞人,我是本省人。”
“雖說不是後裔,也算得是近鄰。”
“什麽近鄰呀?”
“《史話》上有一個說法,梁山伯與祝英台是中州汝南人。據說,在河南汝南縣境內,還有他們的書院、井台和墳墓等遺跡。河南不是湖北的近鄰嗎?”李實說完哈哈一笑。
“學生孤陋寡聞。”
“好了,言歸正傳吧。你想改名,我先要問你。現在你心中對什麽事情最為牽掛?”
舒賽稍作思考,回答說:
“一年多來,戰爭斷絕了我和家庭的聯係,雖然很想念父母,但最放心不下的是我那兩個年幼的弟弟,他們的前途令我擔憂。”
李實一邊聽舒賽說話,一邊點頭思考,待舒賽把話說完,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
“咳,舒賽,你的名字已經有了。”
“這樣快呀!叫什麽?”
“你就改名‘祝況’吧!”李實見舒賽疑惑,補充道:“是‘況鍾’之‘況’。”
“先生,這個‘況’字有何含義?”
“當然有。‘況’字拆開來是‘二、兄’,代表兩個弟弟;“二”在“兄”旁,表示他們時刻牽掛於你的胸懷;‘祝況’,當然是祝福他們喏!”
“太妙了。李實先生,謝謝您!”舒賽高興地離去。
改名祝況的舒賽,和田潤民身著五戰區軍裝,帶上司令長官部的公函,沿途通行無阻,來到老河口。當地為他們安排了一套房 屋,又找了三個進步青年來當助手,很快就將“老河口文化工作站”組建起來。站內設“報刊閱覽室”、“圖書室”、“文娛室”。又組織了“歌詠隊”、“讀書小 組”、“時事座談會”等活動,定期在街頭出版抗戰牆報。通過這些形式,團結各界青年,向群眾宣傳抗日救國思想,並從這些活動中發現先進分子,為建立基層黨 組織準備條件。此外,文化工作站還接待秘密來往於老河口的黨內外革命同誌。
舒賽和田潤民日以繼夜地工作,他們帶領一批青年積極分子,開展了群眾性的鋤奸活動,驅逐了意大利籍的間諜傳教士,組織了全市群眾的救亡大遊行。一時間,在沉寂的老河口掀起一陣抗日救國的熱潮。
11月2日的深夜,老河口大街上靜悄悄,人們早已進入夢鄉。在文化工作站的一間小屋內,燈光明亮,門窗緊閉,正在秘密 地舉行一個儀式。在靠牆的一張三屜長方桌上,立放著一本舊的《列寧概論》,封麵上是一幅木刻列寧頭像,心情激動地舒賽麵對它肅立。牆上方貼了一張用紅紙書 寫的《入黨誓詞》。桌子左側站著上級黨組織派來主持儀式的曾平,右側站著入黨介紹人田潤民。儀式的氣氛神秘而莊重。
曾平壓低了聲音宣布道:
“祝況同誌入黨儀式現在開始,唱《國際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三個人的聲音很小,但堅實有力。隨著歌聲,舒賽心潮起伏,熱淚盈眶,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列寧頭像,被他那充滿智慧的前額和堅毅的下頦所感染,似乎從這位無產階級革命領袖深邃而銳利的眼神中,已經看到“英特納欣耐兒”實現的美好明天。
歌聲結束,曾平舉起右手說:“現在開始宣誓。”舒賽高舉右拳跟隨曾平念道:“我誌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堅決執行黨的決議,遵守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到底!”
儀式結束,曾平、田潤民向舒賽表示祝賀,三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不久,蔣介石強令李宗仁撤銷五戰區的全部“文化工作站”,舒賽從老河口返回襄樊,在“婦女工作促進會”(簡稱“婦促會”)負責宣傳工作,領導“‘三八’女子歌詠隊”。曾在襄樊工作的王之錚後來回憶道:
“‘三八’女子歌詠隊從武漢撤到襄陽,黨派舒賽去參加,和汪雲一起在襄樊開展歌詠活動。她最拿手的歌是《丈夫去當兵》,無論她到哪裏或是在晚會上,同誌們總要點她唱這首歌。有時,她一開唱大家就跟著一起唱了起來。”
入黨後的舒賽,仍感到自己知識不足。她一麵積極工作,一麵抓緊學習。近在咫尺的“文委會”聚集了一班文化名人,如臧克 家、姚雪垠、胡繩、陳北鷗、孫淩等。舒賽每有疑難,就去向他們求教。她愛好文學,在胡繩的指導下,由舒賽編輯組稿,擬在他主編的《鄂北日報》上為“婦促 會”開辟一個定期的《副刊》欄目。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國民黨反動派突然查封了《鄂北日報》,《副刊》流產。
作家姚雪垠的居室寬大敞亮,入冬後,生炭火一盆。胡繩、陳北鷗以及省委的曹荻秋、鄭紹文等是火邊常客。舒賽與同事李曼 芸(王瑛)、周玉瓊(林穎)每有空閑,便去聽這些前輩擺“龍門陣”。舒賽聽得興致勃勃,常刨根問底。有時在眾人的要求下,她們或獨唱、或齊唱一些抒情歌 曲,如:《淮上曲》、《一根棒兒》、《天涯歌女》、《漁光曲》、《夜半歌聲》等。此時,舒賽已改變昔日大家閨秀模樣,她不修邊幅,齊耳的短發上罩一頂大軍 帽,瘦削的身材穿一套肥大的棉軍服,由於經常寫牆報和刻印稿件,袖口上總是沾滿了汙漬。大家譏諷道:
“祝況,你男不男,女不女,活像一個賣油條的”,“你真是一個隻知工作,不懂生活與寂寞的女孩”……舒賽一笑置之。後來,作家姚雪垠在小說《春暖花開》中,曾寫到這三位新女性。
武漢失守後,日寇經常派飛機來轟炸襄樊。由於沒有防空設施,大家隻能跑到郊外去躲空襲警報。11月5 日這天,敵機又來轟炸,舒賽隨“文委會”的同誌來到郊外的一處山頂,眼見敵機在呼嘯聲中,從空中俯衝而下,炸彈如雨點般落了下來。霎間,塵煙四起,哭聲震 天,其情其景,慘不忍睹。她抑止不住心中的仇恨,坐在山頭,奮筆給湯池訓練班的老師、民主人士孫耀華先生疾書一箋:
“記取
魯迅先生給我們的指示:‘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血債要用血來還’!
敵人的飛機大炮,使我們遍地血腥!
敵人瘋狂無止的進攻,使我們失了一地!又失一地!!再失一地!!!
任他宰割、甘為牛馬嗎?!
不!我們是有血性的、頂天立地的大中華民族的兒女!
在武漢失陷後襄樊危急時,謹向
耀華先生敬致
英勇抗戰的敬禮!
湖北鹹寧祝況於避炸的山頂
十一月五日午。”
孫耀華先生為學生的愛國激情所感動,直到他1993年去世前的半個多世紀中,仍珍藏著這張便箋。
舒賽在襄樊與鄂西北特委秘書長李守憲認識,並接受他指派的任務。李是沔陽人,比舒賽年長十歲,1927年入黨,曾因在 上海英租界組織群眾遊行而被捕,坐牢5年,受過酷刑。舒賽對他很尊敬,視他為前輩,以“李大哥”尊稱。在五戰區“婦促會”工作的舒賽,每月關餉五塊銀元, 常有結餘。她執意要將結餘下來的銀元,贈送給這位清水衙門的前輩,被他拒絕。舒賽說:“李大哥,你不接受我的錢,那我就請你吃館子,總可以吧?”對方爽快 地接受了。此後,舒賽每月領罷薪水,頭一樁事,就是到處尋找李大哥,請他下館子,被同事們引為美談。
4月初,李守憲派舒賽去隆中,到五戰區政治工作隊第八中隊執行一項秘密任務,叮囑她千萬不要暴露共產黨員的身份。第八 中隊是黨組織為了保存幹部,利用五戰區的合法名義建立的,共八十餘人,大多來自各地被撤銷的文化工作站,其中半數以上是秘密的中共黨員。隊內建立了秘密黨 支部,中隊指導員彭濤任支部書記,舒賽的同學餘秋陽任組織委員。自從國民黨在五屆五中全會上製定“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針後,中共地下黨的活動日 益艱難。黨員一旦暴露身份,就有被逮捕和殺害的危險。國民黨為了在第八中隊“摻沙子”,先後又安插進四十餘人,大多是國民黨特務。
舒賽接受任務後,以五戰區“通訊員”送戰報的名義來到八中隊,秘密見到彭濤,傳達了省委的指示。適逢周末,她在餘秋陽主持的八中隊周末晚會上,演唱了幾首鼓舞士氣的抗戰歌曲。
隆中,是諸葛亮隱居的遺址。舒賽童年曾背誦《出師表》中“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的名句,十分向往。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她不願失之交臂,返襄樊前,獨自去遊覽了一番。
不久,李守憲找到舒賽,頗為神秘地說:
“小鬼,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上次的任務完成得很好,特委書記王翰還表揚了你!”
“這算不了什麽,我還順便遊覽了武侯遺跡呢。”舒賽得意地。
“你這個小鬼,倒會忙裏偷閑喏!”
“李大哥,是不是又有新的任務給我呀?”
“你猜對了,正要派你到老河口五戰區司令部走一趟呢。”
“幹什麽?”
“去找那個你認識的少壯派高參張威,請他給我們簽發五張通行證。你仍然要小心!”
“我保證完成任務!”
半年前,舒賽在老河口文化站時,曾與五戰區司令部有過聯係,和張威有一麵之識。舒賽再次來到警衛森嚴的司令部,向門衛出示了“文委會”的證件,徑直走向參謀部張威的辦公地點。經勤務兵通報後,她被帶入室內。張威一見舒賽進來,連忙起身,笑容可掬地說:
“喔,祝小姐,請坐!半年未見了,今天到敝部,有何貴幹?”
舒賽坐下,說明來意。張威歉意地:
“唉呀,不巧得很,因我常在樓上宿舍裏辦公,證件和公章都在樓上。祝小姐,是否請你先到樓上稍等片刻,我很快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過來,真是對不起!”
舒賽猶疑,是否應該去他的宿舍?為了完成任務,她不能拒絕,便跟隨勤務兵來到二樓張威的住處。勤務兵退出,室內留下有 舒賽一人。她看看四周,這是一個套房,格局平常,卻很明淨。外間是會客室,正中有一張大方桌,四周一圈靠背椅。南麵臨街,一排敞亮的窗戶,靠窗一排方凳, 間隔放著茶幾,上麵整齊地擺放著茶具和報紙。顯然,此地也用作會議室。西麵靠牆,左右各有兩個擺滿了書籍的書櫃,正中掛著一幅蔣委員長肖像。東麵是裏間, 房門虛掩,是主人的臥室。東南牆角處,有一個盥洗架。整個室內錯落有序,纖塵不染。舒賽想,主人定是一個處事精細,有條不紊的人。
勤務兵推門進來為客人上茶,退出時將房門關上。舒賽心中忐忑不安,現獨處虎穴,隨時可能發生意外。她盡量保持鎮定,選擇臨街靠窗坐了下來,順手從茶幾上拿起一張《中央日報》,一邊看報,一邊思考自己的處境,靜候主人到來。
忽然聽見一陣急步上樓的皮靴聲,隨後,房門被輕輕地推開,隻見張威露出半個身軀,麵帶笑容,微微躬身,歉意地說:
“祝小姐,實在對不起,讓你久候了。”
話說完,主人才移進全身,從身後用手將房門輕輕掩上。主人進門的瞬間,一個體型勻稱、溫文爾雅、落落大方的青年軍官形象,便攝入舒賽眼底。她暗自思忖:“久聞其名,往日卻未在意。今日留心起來,倒是個一表人才,可惜是個國民黨。”
舒賽手中拿著報紙,端坐未動。主人又欠身說道:
“請祝小姐略坐片刻,我稍事收拾一下。”
“你請便。”舒賽微微點頭。
主人推門入內室,勤務兵提來一壺熱水,倒入盥洗架上的麵盆中。主人神彩煥發地從內室走出來,彬彬有禮地說:
“祝小姐從襄樊來,需要擦個臉吧?”
“謝謝,不必了。”
“那好,我就自用了。”
舒賽心中有些不悅。往日在家,如奉命去靜候某位世兄,見麵後還要等待其盥洗,她定會立刻告辭而去。如今為了統戰,為了 黨的工作,她隻能忍受對方的失禮。隻見主人輕盈幾步走到盥洗架旁,隨手拿起一瓶香水,向盆中灑下幾滴,又卷起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臂,敏捷地動作起來。洗 畢,他又打開一瓶香膏,用小指勾出少許,在臉上和手上一陣熟練地塗抹。頓時,室內飄起清香。舒賽不免想起“女為悅己者容”。然而,今天所見,卻是一個堂堂 七尺男兒,在抗戰時期,國難當頭,竟然當著一位女戰士弄起脂粉來。
此刻,勤務兵又端來一盤點心和兩小碗湯食,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舒賽警惕起來,這異常的接待,是否包藏著禍心?她聽見主人溫柔地聲音:
“祝小姐,請這邊坐,來用些點心吧。”
“謝謝,我已吃過早點了。”
“喔,這是一味本地的特產,醪糟蓮子湯。”主人從衣袋內掏出一塊金色懷表,看了一眼又說:“呀,現在已經十點多鍾了,祝小姐,不必客氣,坐過來嚐嚐嘛。”
舒賽見對方再三相請,便起身坐到桌前。主人一邊娓娓動聽地說起家常,一邊用右手的三個手指拿起羹匙,說了一聲:請!他見客人猶疑未動,便先食起來。此時,舒賽也用羹匙從碗中挑起少許醪糟送入口中。
“祝小姐,我看你的身體很弱吧?”主人關切地。
“倒沒有什麽病。”
“年輕人隻身在外,還是應該注意身體。我看,你現在可有些太瘦哩……”
主人語調溫柔,充滿憐香惜玉之情。說話中,他不經意地將左手慢慢伸向舒賽那消瘦的右臂。留意到對方舉動的舒賽,此時儀態端莊,紋絲未動,既不縮回她的手臂,也不正視對方,冷冷地回答說:
“我生來就是這樣的瘦骨頭。”張威的手指剛要觸及舒賽的手臂,又慢慢地縮了回去。舒賽暗想,此人還算是個君子。
室內的氣氛又輕鬆起來,在說笑聲中,張威迅速為舒賽辦妥五份通行證。舒賽致謝,起身告別。主人開門將她送至樓梯口,熱情地說:
“祝小姐,歡迎你常來!”
“謝謝!”
舒賽心急步緩,走出了五戰區司令部,她麵對蔚藍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