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連載 妖言水滸之一：林衝傳（十四）

魯智深如魚得水，在各個酒桌之間穿梭，喝了八斤白酒、吃了三四斤肉之後依然不過癮，又拉著十幾個和尚去燒烤攤上鬥酒。

 

喝完二十捆酒（一捆十二瓶）之後，躺倒了兩個。

“不過癮，再上！”

又是十捆過後，桌麵上還剩五個人。

“繼續！誰怕誰啊！”

又幹進去二十多瓶之後，還能坐著的就隻剩下魯智深和一個“全”字輩的和尚。

“真他媽能喝啊……”這人的酒量連魯智深都要佩服了，“你叫啥玩意兒？”

“全……全能……”

魯智深最終灌到了全能和尚，拿了剩下的兩瓶啤酒邊走邊喝，踉踉蹌蹌地來到文殊院門口。抓起門環要敲門，腳下一軟，整個人掛在門上……

 

你是不是以為魯智深酩酊大醉，回寺院發酒瘋被開除了呢？又錯了。

他的確是發酒瘋了， 不過這麽幹的不止他一個人。 那天和尚們統統喝得大醉，回來以後集體耍酒瘋，打起群架來。魯智深回來時，二百多正式僧人已經混戰作一團，院子裏喊殺震天，塵土飛揚。麵字輩的小子們隻會王八拳，被手持棍棒的“全”字輩和“體”字輩高僧打得抱頭鼠竄。六百多名譽僧人圍了一圈叫好。

魯智深看不下去了，  一個箭步紮進人堆裏。  作為唯一一個屈尊打群架的“智”字輩高僧，他的風格很紮眼── 不管遇到哪邊的，見著人就一腳蹬上去，被踹的人一般都會“嗷”的一聲橫飛出去三米，因此所到之處都是人仰馬翻。

就在群毆即將不可收拾的時候，領導出現了。首座那天也喝高了，正跟和其他三位高僧打麻將， 本來不想管聚眾鬥毆這種小事。 可是後來聽到聲響越來越大，於是就跟對門的智傷大師拿了兩個鐵皮喇叭衝出來維持秩序：“別打了！別打了！誰不停手，立刻記下法號，嚴重警告處分！”

和尚們漸漸住了手。

然而魯智深打得正起勁，聽到這不合主旋律的聲音，覺得無比的憤怒：“賊你娘！拿喇叭的那兩個哈皮你咋呼個啥？！”

於是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一酒瓶子一個，全都砸倒在地。

 

兩位高僧倒地的那一刻，魯智深被天地間一聲巨響嚇得打了個哆嗦。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真的以為自己的作為觸怒了菩薩。然而一回頭，他發現自己錯了。

看熱鬧的名譽僧人看到管事的都被幹倒了，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好聲，抓起家夥也打了進來。

全寺僧人混戰作一團。

於是，次日點名過後，看著多達四百人的傷員名單，智真方丈也知道自己保不住魯智深了。

“不過趙員外的麵子還是要給的。這樣吧，東京大相國寺的住持智清方丈是我師弟，我開了封介紹信給你，你去那裏發展吧。”

 

20

聽完魯智深的故事，林衝唯一的反應就是目瞪口呆。從紙麵上的履曆來看，兩人有點類似，都是從拜師學藝到武舉到武學這麽一路走過來的。然而林衝發現自己無論怎麽守規矩卻總是出不了頭，魯智深不管怎麽膽大妄為卻總也混不差。

林衝在武學循規蹈矩時魯智深在打群架；林衝在禁軍安分守己時魯智深在渭州欺行霸市，還打死了人；林衝在奉承上司的時候魯智深把除了方丈以外的和尚挨個打了一遍……但是結果呢？他被保送大相國寺進修。要知道，五台山就好比現在的地方大學，頂多是正廳級單位。大相國寺卻是國家級寺院，副部級單位，這個調動實際上是一步登天。魯智深目前在大相國寺混得顯然不錯。聽說有和尚拔了垂楊柳，什麽綠化局、規劃局、野生動物保護局第二天一早就蜂擁而至，罰了大相國寺幾千貫。但是魯智深依然享受公費醫療，以至於不想出院。

“反正寺裏給報銷，傻X才急著出去呢。”

 

林衝對“魯智深比自己強在哪裏”這個問題思考了很長時間，後來不得不借助畫圖，才把關係倒推明白：

他能在大相國寺有麵子，是因為他是五台山方丈的人；

他能在五台山有麵子，是因為他是趙員外的人；

他能跟趙員外掛上關係，是因為他是二奶金翠蓮的救命恩人；

他能跟金翠蓮拉上關係，是因為他打死了鎮關西；

他能打死鎮關西一走了之，是因為他是提轄；

他能當上提轄，是因為……他爹也是提轄。

林衝不禁想問：難道爹不行就是我的原罪？

 

寫到這裏，其實不光是林衝，連我也忍不住要拿魯智深和林衝對比一下。其實林衝的結論有過於狹隘之嫌。除了出身，兩人的處事方式也有很大的決定作用。林衝的特點在於瞻前顧後謹小慎微，而魯智深從頭到尾都在耍無賴，到處惹事，卻平步青雲。每次闖禍，他的下場就是人生更上一層樓。魯智深的成功之處首先當然在於他能在適當的時間和地點找到適當的關係。這個基本上是基因和運氣決定的，林衝學不來。但是林衝沒有看到，魯智深還有另一個秘訣，那就是他利用了組織的軟肋。

組織看上去強大無比，無法撼動，但說到底還是由大大小小的領導組成的。而魯智深不但能威脅組織，更能直接威脅領導本人。而且這人無親無故，一無所有，想要挾都沒處下手。這樣一來領導在處理他的問題時就難免耐心細致一些，甚至有點討好。

相比之下，林衝這種人你就是把他逼急了，他也不過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告，除此之外玩不出什麽花樣來；這樣的手段領導見多了，早就煩了，因此後來在處理林衝的時候手段有點簡單粗暴，雖然沒把丫弄死，但也差不很遠。

換句話說，假如每個刁民都能拿出魯智深的精神，先把自己當成個死人再去找領導，那麽也許我們的生活會有很大不同。可惜林衝犯了窮二代們最常犯的錯誤之一，那就是被自己的短處氣得眼睛隻會盯著自己的短處，把一切問題都歸結到出身上。這樣注定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案。

不管怎麽說，魯智深這個朋友林衝沒白交：“灑家到了金剛禪院一說你是俺兄弟，那些個禿驢嚇得渾身哆嗦，哈哈。你下個月把少的那五十貫還上，這事就結了。每月按揭不會給你加！”林衝如釋重負，趕緊請魯智深喝酒。魯智深把嘴一撇：灑家請！你正是缺錢的時候，怎麽能讓你壞鈔？灑家前幾天又悟出幾招瘋魔杖法，咱們喝完了切磋一下。

接下來就出現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林衝美滋滋地在酒樓門口的公廁消遣，結果看到自己老婆被調戲的帖子。他的腦子“嗡”的一聲，跟魯智深說了情況，就朝大相國寺跑去。魯智深也火了：“賊他娘敢調戲俺弟妹？！灑家回去叫幾個徒弟，隨後就到！”

 

[舌尖上的世界]

可以考慮把金翠蓮、鎮關西、趙員外，加上花和尚小魯的'四角'關係展開，寫成一部現代金瓶梅。光寫林焦頭魯提鞋的，精彩是精彩，奈何'文學'城裏沒人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