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十 生日聚會

    小河馬克的生日爬梯都是非常熱鬧的，首先小區屬於密集型住宅區，鄰裏之間相對比較熟悉。但又不同於公寓住宅，矽穀的房子動稽上百萬，買得起房子的人，家庭平均收入不低，收入高說明工作穩定，特別是小區裏中印占多數，屬於高科技公司中層管理和碼工階層。
小區開發是分期的，靄青和喬治的房子坐落在路西三期，由六排聯排房屋組成，像中文的豐字。三期裏一共三十家，靄青認識十七八家，自己這一排有兩家印度人，一家華人，一家白人，包括自己一家，都是年輕夫妻，家裏都有孩子，最小的是傑傑，大的八九歲。
公用一條車道的另一排有三家印度人，一家華人，一家中東人。
車道盡頭是小區公園，所以每次爬梯，都在車道上舉行，事先邀請鄰裏，不參加的也接到通知，自家的車子停靠大路的公用停車位，然後車道入口一堵，沒有車輛通行，聚餐桌椅擺在車道上，小孩子亂跑也不用大人看著，保證安全。
傑傑和馬丁的生日相差一天，兩家合起來辦爬梯。凱文和黛碧的房子是個獨立屋，在大路邊上，反倒沒有堵車道的可能。
生日爬梯就辦在靄青房後的車道上，鄰裏都接到了邀請，凱文那些橄欖球隊的朋友也來參加，林林總總三十多家。
今年主要由黛碧張羅出力，靄青隻管出錢出主意，所有食物飲料全是從扣思扣買來，熱食有烤雞，豬排骨，披薩，雞肉空心粉，nachos烤玉米片，涼食有大蝦，肉卷，三明治，芝士拚盤，臘肉拚盤，蔬菜拚盤，水果沙拉，當然還有特定的蛋糕。飲料大人有紅酒啤酒可樂紅牛冰茶冰咖啡，小孩子有果汁。
來慶生的人除了帶來禮物，也有帶酒帶菜的，車道上臨時搭起的餐桌擺得滿滿的。
這麽小的孩子過生日其實沒什麽特別節目，就是大人們聚在一起吃喝聊天。每逢這種情況，喬治平日搞管理的人就顯出來很會暖場，凱文和黛碧都是善聊的人，白人鄰居威廉斯一家，先生艾潤在蘋果做平麵設計師，太太和黛碧同行，是個律師，有三個小孩子。艾潤最喜歡爬梯，自家不大的陽台上滿滿當當的，正中有個燒烤爐，野餐桌上一張大陽傘，夏天爬梯用，還有一個天然氣暖爐，冬天爬梯用。靄青和他們相鄰，知道他家經常高朋滿座，多在陽台上燒烤，一堆人大聲喧嘩，靄青關起門在後麵廚房都能聽見陽台吹牛的聲音。
對門的印度人沙和同排的另一個印度人納，印度人的名和姓都比較長，靄青記不全，取前三個字母記，沙在臉書，納在英特爾，都是項目經理，迪是碼工，沙的老婆也是碼工，甭管是做管理還是寫碼，靄青不得不佩服印度人的口才，各個都是能說會道的。
相比之下，靄青自己，周姓華人一家，客人裏的李姓韓國人，都屬於少言寡語的。靄青的母語不是英語，很是吃虧，不過有喬治在家裏，平日用的多是英語，話少是因為性格，而性格是後天中式傳統文化教育的結果。
這種中式或者東方式教育在第二代人身上也能看到影子，比如貝拉，在靄青眼裏已經非常活躍了，可比起其他族裔的人，還是差一截。周家有兩個兒子，老大快十歲了，和沙的兒子同歲，好朋友，兩個小孩子在一起，小周話就少，跟大人們一起，話就更少了。
靄青坐在桌旁，觀察著周圍的大人和孩子們，暗自給自己製定了目標，不僅僅要提高英語口語，盡量改掉口音，同時還要學會說話，學會打官腔，學會聊天。
菜過一巡，小孩子們吃飽了，開始跑到公園裏喊叫蹦跳，靄青瞥見公園一角圍坐一圈，女人和孩子們，女人都是黑巾從頭裹到腳。幾個孩子慢慢的和這邊爬梯的玩在了一起，女人們沒有任何想交流的意向。
靄青給中東鄰居發了邀請，被婉拒了，當然是男主人出麵。她不知道那圈兒黑巾女人裏有沒有自己的鄰居。
爬梯散了，喬治和靄青還有下一個爬梯，到爺爺奶奶家給傑傑過生日。
高速還是熟悉的灣區路，幹到骨頭裏的山丘，金黃的野草覆蓋，偶爾一兩棵橡樹，孤零零的立在山坡，被蒙上灰塵。橡樹的根莖特別會尋找水源，所以是幹旱地方少有存活的樹種之一。郊區地產大的地方沒有輸水管道，需要打井。在什麽地方打井可是技術活兒，打井師傅都很牛的。喬治小時候還夢想過學學這門手藝呢，靄青開玩笑說尋著橡樹集中的地方就是了。
今年的灣區除了幹黃山丘之外，空氣裏多了些焦糊的味道，去冬雨水充足，春天一來，野草瘋長，比往年高了一尺，成為最佳燃料。所以入秋以來，山火一個接一個的燒，本來人口集中空氣汙染嚴重的灣區，天空總是灰黃灰黃的。
出了家門，拐上高速不久，就看見前麵冒出一柱灰白色的煙柱，“喬治，你看，好像離高速很近。”
喬治抬頭看著，“像是新火，還沒有黑煙。”灰白煙多是燒的野草，不會是大火，等燒到樹起了黑煙，就大發了，火一大，肯定會起風，風助火勢，一發不可控製。
靄青害怕，看見喬治輕描淡寫的樣子更加擔憂，兩個大人還能跑，有了傑傑，就不能冒任何風險，“要不，咱們回家吧，下星期再慶生？”
正說著，車輛都慢了下來，喬治翻出GPS，上了高速也不是想下來就能下來的，“到前麵出口兩英裏，”喬治看著GPS，“堵車就在前麵，過半裏地就好了。”
GPS就是這點好處，路況即時報道。不過知道情況了也無計可施，大家都堵在路上，沒有出口。
靄青有些著急，水火無情，不能傻等著火燒來再跑就晚了，她摸了摸座位後麵的一箱瓶裝水，實在不行把傑傑澆透。
加州的自然災害除了山火，還有地震，災難發生時誰也不知道自己會在哪兒會是什麽狀況，所以靄青的緊急自救包有多個，家裏車裏辦公室裏挎包裏都有，錢，水，電池收音機，常用藥，罐頭，等等。車裏藏著五百現金，一箱水，幾個魚罐頭，嬰兒奶粉。車裏溫度高，食物和水都是三個月一換。
靄青正在腦補各種逃生情形，車輛開始慢慢動了起來，她貼緊車窗往前看，一名路警站在路邊，右臂前伸，左臂劃大圈，催著人們往前開，他的身後，就是山坡，一塊塊燒黑的地表，黑塊周圍還冒著煙，離公路最近的一圈兒還能看到火苗。
靄青手指敲著座椅，心裏默念，快快，快開。一股濃濃的煙味兒灌進車裏，哎呀，忘了關上空調！靄青趕快換上內循環。
慢慢開出著火區，喬治也鬆了口氣，“換上空調，開會兒車窗，放放煙味兒。”
靄青照做，回頭看看嬰兒椅裏的傑傑，睡的正香。
很快到了家，兩人坐在車裏等著外麵塵土落下，喬治扭頭看著房子，“這麽熱的天，怎麽大門大開？”
靄青也扭頭去看，喬治已經開門出來，跑向大門。
靄青又坐了一分鍾，才下車抱傑傑出來。
大門依然開著，以前習慣了的一景，永遠坐在電視劇婆婆羅絲今天卻不在。
靄青關上大門，“喬治？”
喬治急迫的聲音從開著的後門傳來，“打911，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