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姨媽一家的關懷下,睢淑媛失去母親的悲痛,漸漸平複。表哥安排她學英文,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大人,應該自食其力,尤其是知道媽媽與姨媽不是一個娘生的,她更不能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請求去表哥的廠裏做學徒。姨媽告訴她,外公娶了兩房太太,二太太在生下她媽媽後,得了頭風病,經多方調理,沒有改善,她自己老說要把頭泡在水裏才舒服,結果,有一次就滑進了河裏,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沒得救了。睢淑媛不免又一番悲戚,哀歎母親與外婆的命運何其相似,也對自己撲朔迷離的未來心生恐懼。
表哥常常憶起小時候與小姨鄭宛黎一起玩耍的趣事,心裏不由自主地視自己為家長,把表妹睢淑媛當女兒看待,他說:“我正在想辦法聯係你在台灣的父親,你的未來還要同他協商,我希望你有機會上大學,現在把語言學好。目前就是英語和粵語。”
父親睢秉昌接到表哥的信,很快就到了香港。睢秉昌上高中的時候,私自帶走女同學鄭宛黎,要去參軍。鄭宛黎被父親派去的人攔截,要父親答應她嫁給睢秉昌,才肯回家。
鄭宛黎的父親,悔恨參雜。他太太生一女後,再生一子,子夭折,太太心悲過度,再無生育,為續香火,他結了二房太太,二太太生閨女鄭宛黎。二太太福淺,產後不久,就過世了。及時,他的大女兒已經結婚生子,他做了外公,無意再折騰,隻認命罷了。外公其實很開明,他對女兒並非另眼相看,大女兒在女子學校畢業,這小女兒幹脆當兒子養,直接與大女兒的兒子一起上男女混合學校,原本打算讓她留學,看看西洋景,沒想到中途來了這麽一檔子事,唉!還是認命吧,這孤男寡女的一路上混了那麽久,不如同意他們結為夫妻,而且,睢家是近郊的大戶人家,可算門當戶對,就這樣,睢秉昌和鄭宛黎在旅途中完婚,鄭宛黎返家,也不再上學,自己謀了一份小學教師的職位。睢秉昌不改初衷,參加了國民革命軍。解放前夕,他所在部隊折杆起義,被改編到解放軍野戰部隊,在朝鮮戰爭中,誤入美軍預先設下的火力圈,彈盡糧絕,身陷重圍而被捕。在中立區戰俘營,他背上、手臂上,被人刻上“殺朱拔毛” “反共抗俄”等口號,去台灣還是回大陸?已經由不得個人選擇了,有下級服從上級的老傳統,有離經叛道的恐懼。當他坐在駛往台灣的軍艦上,他也想不清楚,這一切都是怎麽發生的,那些藏在身體裏的殺戮氣息,就這麽微妙地顛簸在台灣海峽,隨波而散了,有點痛苦,有點麻木。為共產主義嗎?為三民主義嗎?這些都似與自己毫不相幹!與自己相幹的太太、父母、女兒,見不著了。他在戰場上收到鄭宛黎的信和一張嬰兒照片時,曾經那麽激動,腦海裏滿滿的都是如何擁抱這個小天使。
睢秉昌再次入編國軍,成為一名士官。在當局的鼓勵下,他選擇了電工、機械工等特訓班,久後重新組建了家庭,退役後被安排在宜蘭農場,日子過得風平浪靜,不曾想,那些夢想中的團聚,真的要變成現實了,他悲喜交加,趕到香港,看著自己的女兒,沒有一點陌生之感,這不就是鄭宛黎嗎?這就是他印象裏的宛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