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後,睢淑媛心不在焉地說了句“對不起”,一點精神都沒有,平常那份靈光溢動的樣子,蕩然無存。蕭力擔心地問:“發生啥事了?”這一問,睢淑媛就紅了眼眶,將所見所聞和盤托出,悲悲戚戚的,甚是可憐。說完又補充:“不好意思,跟你說了這麽多。我心裏難過,又不敢跟父親說,隻好叨擾了你。”
蕭力問:“那麽,你丈夫在大陸有新家了?你要跟他離婚嗎?”
睢淑媛眼裏閃過一道恐慌,說:“不。我要竭力維護家庭的圓滿。我從小沒有父親,長大後沒了母親。我不能讓女兒重蹈覆轍。蕭力,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麽多,我心裏很舒服了。你回家陪孩子吧,我再多坐會兒。”
蕭力遲疑了一下,說:“好。要走的路,你已經選定了,就堅決地往前走吧。嗯……嗯,我的電話,24小時為你開放,歡迎隨時騷擾。”看著她繃得很緊的臉,他說話中途突然換了個腔調,果然引得睢淑媛“噗嗤”一笑。
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睢淑媛在低頭攪咖啡。那是一杯黑色咖啡,蕭力知道。
過了一杯咖啡的功夫,睢淑媛走出了店門。店鋪林立的街道兩側,閃爍著形態各異五彩繽紛的霓虹燈,睢淑媛仿佛漫無目的地走著。阿吉皮鞋店,正播放蘇芮的歌——《親愛的小孩》:“……親愛的小孩 /今天有沒有哭/是否遺失了心愛的禮物/……”歌曲中起伏的情緒,深深地感染著睢淑媛,她不由地住了腳,靠在近處刻著“風調雨順”四個燙金大字的華表柱上,呆呆地聽。 “……小小的小孩 /今天有沒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她不就是那個被遺棄的小孩嗎?不知不覺,淚水畫花了臉。另一邊刻著“國泰民安”的華表柱下,站著蕭力。他先行離開後,並沒有走遠,待到睢淑媛步出咖啡店,他就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這時見她哭得痛快,也不去打攪。一曲歌罷,蕭力上前,攬了攬睢淑媛的肩膀,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說:“你沒開車?我送你回去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睢淑媛擦幹眼淚,有點窘迫地對蕭力笑了笑。
半推半擁地上了車。聽著引擎突突突的奔騰聲,蕭力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都出國了。”又對睢淑媛說:“你需要學好英語。”睢淑媛說:“這正是我害怕的。我初中時學過俄語,在香港短暫停留期間,接觸了一點英語,也體會了語言障礙的可怕。”
過了兩天,蕭力送給她一個錄放機、一盒磁帶,說:“給你一個示範磁帶,你根據需要再多弄一些,把自己當成小孩從牙牙學語開始,聽,和模仿說。讀和寫,等你‘上幼兒園’再學。”
睢淑媛打開播放,原來磁帶是蕭力找人錄製的,中文部分他自己說的,英文部分是一個很慢的女聲。一些自我介紹、問路、去銀行、上學校、購物、看病等的最基本用語。開篇第一句就是蕭力的聲音:“我叫睢淑媛。”接下來一個女聲緩緩地說:“I —— AM—— SUI-SHU- YUAN。”睢淑媛聽了,抿嘴一笑,說:“謝謝。”蕭力說:“這個語速很慢,方便你聽懂,你跟讀的時候要加快。你很聰明又很用功,你不會有問題的。我對你特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