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妹很能幹,將宜蘭溫泉旅館業打理得非常好,並逐步拓展為集湯浴、娛樂、餐飲、休閑於一體的集團性企業,尤其是到了2008年以後,隨著台灣旅遊業對大陸市場的開放,他們集團的生意更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再後來,由於各地溫泉的過度開發,加上一些非法經營者,以熱水冒充自然溫泉,行業信譽度受損,生意也就每況愈下。不過,這又是過了幾十年了,女兒也早已成家立業。孫仁甫等不及女兒的婚禮,他為了“糖糖”所生的兩個兒子,與睢淑媛辦理了離婚手續。睢淑媛沒有怨恨,甚至隱隱地懷有一點感激,感激“糖糖”為孫家續了香火。
為何沒有絲毫妒意?她想起第一次去社區觀摩就被探戈吸引,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學習班,並很快成為學習班的舞林高手,教練常常請她搭檔示範。在學習班的結束舞會上,老師請她跳了第一曲,平時的示範教學,是走幾步停下來講解,這次是隨著音樂一氣嗬成,跳到興頭,睢淑媛突然感到背後傳來蕭力的托扶,隻覺得血液連綿不絕地湧向頭頂,一種莫名的輕快,像小鹿的蹄子,嘀嘀嗒嗒地在抽空的血管裏踢踏。 “唰”地一聲她與老師四目相對,“咄”地一下,各自的目光在行將捉住時閃開,如利劍橫空劃過心髒。立時,睢淑媛如墜雲霧、呼吸緊迫,她覺得自己正在死去……歌聲嘎然而止!她下意識地配合老師向大家道個萬福,掌聲驟起。老師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說:“你跳得太好了。”睢淑媛才明白過來,舞曲已經終了。她退回座位,那種酣暢淋漓的釋放,洋溢在她的周身,她頓然明白了自己喜愛探戈的原因,每一次跳探戈,就是與蕭力道別的回放,就是對他的眷戀!這種鏗鏘有力的步伐、欲迎還拒的舞姿,正是她激烈情感的驟然而至和在即將爆發之時卻理性決絕的態度。
那麽,孫仁甫,是歲月廝磨後的親人。當呼吸調勻以後,睢淑媛平靜地回歸生活本色,她仍舊照顧婆婆,其他三位老人已經不在了,婆婆患了老年癡呆,眼前的事情,兩分鍾就會忘記,不安排她吃藥,她要麽就忘了吃,要麽就一天吃好幾次,嘴裏說的,都是廿年前的往事。多年相處,睢淑媛舍不得離開她,更重要的是,對睢淑媛來說,可以叫“媽媽”,是很幸福的人生,能夠服侍媽媽,是上天給她洗刷罪孽的機會,如果當年她沒有揭發自己的母親,母親一定能夠活到老的。幾年後,婆婆也仙逝了,她也熬成了老太婆。蕭力送給她的錄音,已經製作成光盤,後來又做成了音頻文件,存放在電腦裏。當她聽著蕭力說:“我是睢淑媛。”她就會微笑,再聽一次,便流淚,多聽幾次後,她便去報名參加了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英語學習班,坐在課堂裏,她覺得自己是名副其實的學生。
過了幾年,睢淑媛和方立儒將ESL的各級英語都讀完了,他們仍然保持著聯係。
有一次,方立儒問:“移民以後,你為啥不再與蕭力聯係?”
睢淑媛說:“世間安得萬全事,不負如來不負卿?保持距離,就是保護完美。”
方立儒問:“那我們為什麽可以走得這麽近?”
睢淑媛頓了頓,笑言:“我們都是叛徒。你叛變,損害了自己的前途;我當叛徒,害了母親,令她英年早逝,我自己也終生悔恨、鬱鬱寡歡。我們是在弱點層麵上,可以相互依存的同類人。”
方立儒開懷大笑,背著左手,右手在空中畫了半個圓,微微彎腰,說:“有請我們兩個壞人,再跳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