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正在組織同學們登泰山,要把紅旗插到泰山之巔、要麵對如畫江山朗誦毛主席語錄。熱血沸騰的排練場景,深深地感染了睢淑媛,她“嗵”地一聲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要與資產階級家庭劃清界限。我要去泰山。”
周一寬站起來,說:“歡迎睢淑媛同學!請睢淑媛同學檢舉揭發資本家的罪行。”
睢淑媛想了想,說:“我媽媽把米店的垃圾拿回家,從裏麵選出大米,倒進我家的米缸。”這是三年自然災害時,鄭宛黎養成的習慣。她每天打掃店鋪,把垃圾帶回家,將混在裏麵的米粒挑出來。
周一寬取下眼鏡,哈口氣,擦了擦鏡片,說:“你反映的情況很好。”他馬上向進駐學校的工宣隊作了匯報。不久,革委會抄了鄭宛黎的家,這個挖社會主義牆角的資產階級小姐、現行反革命,被拉出來遊街示眾。有人聲淚俱下地控訴曾經受到她父親的剝削壓榨,革命群眾高呼“踏平萬惡的舊社會、打倒萬惡的資本家!”鄭宛黎心中一片漠然,她記得父親設立的教育款項,專供旗下員工家庭的適齡孩子上學。奶媽的兒子周一寬,就是在專項基金的資助下,一直讀到大學。那時候,老老少少都尊呼父親為“幹爹”。
睢淑媛遠遠地注視這一切,心裏很後悔。
由於名額有限,睢淑媛不能參加泰山組隊!放學後,她在街上遊蕩了很久,也不敢回去,實在找不到容身之地,才磨磨蹭蹭地晃回了家。推開門,第一次沒有接到媽媽溫暖的問候,屋裏黑乎乎的,打開燈,隻見到處亂糟糟的,頹廢荒涼。媽媽哪裏去了?睢淑媛害怕起來,從廚房找到臥室,看到媽媽躺在床上。
睢淑媛撲過去,摸著媽媽濕冷的皮膚,尖利地叫道:“媽媽,媽媽,你咋啦?”睢淑媛拿起枕頭邊空了的安眠藥瓶子,哭喊著:“媽媽,你不要死。”她跑出去拍開鄰居的房門,在幾個大人的幫助下,將媽媽送去了醫院。
刺激咽反射,嘔吐,洗胃,間羥胺靜脈注射……
聞訊趕來的周一寬,急切地命令醫生:“不能讓她自絕於人民。”他是革委會教衛組成員,主管教育和醫療。他恨鄭宛黎,但是,聽說她自殺 ,心裏卻茫然無趣,匆匆忙忙跨上自行車,伴著鋼圈飛速旋轉的念頭隻有一個:“一定要救活她。”
望著臉色蒼白的鄭宛黎,他似乎聽見了自已母親的呼喚:“宛黎呀!來,奶媽給你紮辮子。”遙遠的聲音輕輕地拍打著他的靈魂,他對母親說:“我要娶宛黎做老婆。”母親戳一下他的額頭,道:“老爺送你去學堂,你好好念書,不要胡說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