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相擁了很久,他漸漸放開了她。她原本捧在手中的資料早掉在了地上,他彎腰幫她撿了起來。
"複習的怎麽樣了?"他笑著問道。
她的臉上立即愁雲漫布。
"沒想到要看的東西這麽多。"她咧著嘴:"輕敵了。以為還象國內牌照考試。其實大部分內容是一樣,但還有小部分,我連聽都沒聽說過!什麽Child Abuse,還什麽law...這和護理有什麽關係麽?"
"對,因為這是美國人的專業考試,它要你以美國人的思維方式處理病人出現的問題,因此美國的護理文化和相關法律就必須熟悉。"李鴻想了想:"你看過以前的題麽?"
"還沒呢。"
李鴻笑道:"美國的這些考試都一樣,你考多了就知道了。都一個路數,最容易摸到門的方法就是多做以前的真題。"
他邊說邊拿出手機,網上找了找,遞給她:"你先看看,這是他們的例題。我再想辦法幫你找真題。RN考試有學習班的,我幫你去報個名。CGFNS的題和RN差不多..."
崔曉園看他這麽上心,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壓力。她其實並不認真的。她當時不過是一時好勝,看她同學有的考過了,挺風光,覺得自己又不比別人差。真沒想太多,現在一看這麽難,剛要打退堂鼓,又被李鴻趕鴨子了。她茫然看著手機上的題,不知所雲。翻了幾屏,鈴聲響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顯示在屏幕上。
"你的電話。"她走到桌前忙碌的男人麵前。
李鴻看了眼屏幕,微笑。"阿姨。"他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叫的很甜蜜。
崔曉園繼續看她的資料。李鴻接完電話,把手機還給她:"就是你上次見過的阿姨。"
"有事麽?"
"沒事。我不是快到生日了麽,她打個電話問候我一下。"李鴻愜意笑著。
"生日?"崔曉園抬頭望著他:"你快過生日啦?哪天?"
"早直呢還兩個星期呢。"李鴻敷衍著。
"哇,三十大壽啊,可得好好擺幾桌,嘻嘻。"崔曉園逗著他。
"嗯。交給你辦了。"
崔曉園立即扔了手機,湊到李鴻麵前:"好好,這事我愛幹,快說,想怎麽過,是想上天還是想入海?上天的話有飛行俱樂部,下海咱有潛水俱樂部。哎對了,北郊機場有個跳傘協會,他們有給人辦生日會的,客人全背上傘包,過把高空跳傘的癮。壽星更牛,想跳多少次跳多少次!怎麽樣你也試試?有一次我看他們承辦婚禮,一對新人從天而將,哎他們身上降落傘是兩顆粉紅的心喔,多浪漫啊!"她陶醉在夢幻裏。
"嗯。等你當新娘那天,我也給你一個這樣的婚禮。"李鴻頭也不抬,淡淡說道:"咱也別跳傘了,那玩意太高我不放心。把你放一熱汽球裏,放到空中隨風飄蕩。我在地麵上舉頭仰望你。你從藍天白雲中飄來,好象下凡的仙女,等你快下來了,拿根針把汽球一戳,砰!你掉我懷裏,嚇眾人一跳,還浪漫。"他猛一抬頭,勃然變色:"好好看書!"
崔曉園撅著嘴,不情願退回沙發裏,有一搭無一搭看著,隻覺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李鴻的開恩。
"休息會兒吧。"他微笑著摟住她:"我去做飯。中午想吃點什麽。"他想了想,又笑道:"對了,要不趁我做飯的工夫你把衣服洗了吧。"
"洗...衣服?"崔曉園疑惑看著他:"你家阿姨走後...你就沒再請人麽?"
"每天有小時工來清掃房間。洗衣服這樣的事還是自己來的好。我不習慣外人動我的衣物,而且,"他忽然抿唇一笑:"象上次,你把我床單給弄髒了,怎麽好讓別人洗。那床單現在還沒洗呢,我當時隻簡單處理了一下沒來的及洗,這些日子太忙。現在正好有點時間,下午我還得上班..."他漸漸停了下來。他看到女人的臉,盡是茫然為難之色。他看著她好一會兒,輕輕點頭:"你沒洗過衣服。"
崔曉園窘迫地低了頭。李鴻長歎一聲:"我現在知道你為何如此多才多藝了。是以你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為代價換來的!"
崔曉園忽然抬頭,急切看著他:"都賴我媽,真的!都是她,從小不讓我幹一點家務活,還說大家閨秀就應該這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我上大學的時候,她都是每周跑到我宿舍,帶走我一包髒衣服回家洗的,她還說共用的不幹淨,還說..."
"夠了。"李鴻皺著眉,沉聲打斷道:"我不想再聽你任何抱怨父母的話。你是成人了,你有的是機會改正父母給你造成的負麵影響。他們也就是些普通人,不可能不犯錯誤。成年人抱怨父母是無能的表現知道麽?是不想長大還想倚賴父母,知道麽?你要是小孩你可以把責任都推到他們身上,沒人笑話你。你現在都這麽大了,不缺胳膊不少腿,你說你不會洗衣服做飯生活不能自理,你賴誰啊?"
他牽著女人,拉她到洗衣機前。
"好好聽著,就說一遍。深淺衣服先要分開... 記住了!隻教一遍,下次再問要打了,"他背對著女人絮絮叨叨,邊說邊演示。這是什麽按鈕那是控製什麽的,一轉頭發現她盯著地上瓷磚發呆,怒氣更深一層道:"教你洗衣服呢你看哪兒呐?!什麽都不會還不好好學!"
"我學不會。"崔曉園冷漠答道。
"沒有學不會的,別給自己的懶惰找借口!"
"會也不做!我最討厭做家務,你不能逼我!"
"家務事每個人都要做的!懶成這樣你還有理了?!你聽好了,這兒沒人伺候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我不是你的使喚丫頭!我爸媽從沒這樣對過我憑什麽我要到你這裏來受氣?"
"你想挨鞭子了是不是?!"
話一出口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的呆住。
房間出奇的寂靜。她平靜望著他的眼睛,淒涼一笑:"你覺得,咱倆可能象戀人那樣相處下去麽?"
他猛然把她抱在懷裏,抱的很緊,好象一撒手,她就要消失一樣。"對不起,"他喃聲細語,邊吻邊懺悔:"對不起,我,"他想說些豪言壯語安慰她,可他說不出來。
崔曉園輕輕推開了他。她覺得他們兩個真的很天真。就在一個小時前,兩個人還親密擁抱在一起,無聲地發著默契的誓言,以為有愛就有勇氣,有勇氣萬事就無難題。原來他們連基本的相處技巧都沒有。他們從未平等相處過。兩個連靈魂都親密地豪無間隙的人,多少次心靈與肉體赤誠相對的人,卻要退回原地,從最基本的平等與尊重學起。在別的戀人眼裏輕而易舉,高中生都知道的愛情基礎,在他這裏竟然就是難題。他是性愛上的高手,情愛上的白癡。感情路上兩個剛學步的小孩,手拉著手,蹣跚著扶持著,僅靠著一腔激情,如此笨拙地,相依相戀。
"你還是讓我想想吧。"崔曉園輕聲地說。靠在洗衣間的牆上,她覺得自己象片浮萍,無根無據。她邁開腿向外走去。李鴻從後麵抱住了她。"別走,"他懇求著。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轉身抱住男人,雙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撫慰著:"我明天一早要去六院培訓,現在真得走了,你這裏離他們那兒太遠,所以今晚上我得回我自己家。"她的雙手遊到了前麵,捧住男人的臉,勉強笑道:"培訓一個星期,正好有時間,你和我都好好想想。這畢竟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