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以後,崔曉園在分診台裏忙碌著,忽聽頭頂上一嬌麗女聲,怯怯地發問:"請問,李醫生在麽?"
崔曉園忙的頭都不抬,隨口答道:"李醫生觀察了。"
"觀察?他,他怎麽了?是犯什麽錯了麽?"女聲變的很焦慮。
崔曉園抬起了頭,立即愣住了。
"噢買糕的,你怎麽找這兒來了?!"夜晚突然從黑暗裏鑽出的女孩,含羞帶怯柔軟無力的樣子,崔曉園一眼就認出來了。
女孩也看出來她是誰了,呆呆看著她不知說什麽好,片刻後還是追問道:"他,倒底怎麽了?觀察什麽?"她怯懦低下頭:"是不是,我給他添麻煩了..."
"不是。"崔曉園趕快微笑,開解她道:"昨天急診收了個病人,後來查出H7N9呈陽性。昨天參與救治的醫生全都觀察了,要明天才能出來。你別擔心。"
那女孩不知道她在說什麽,臉上表情更加憂慮。崔曉園忙的無暇顧及,隻得對她說道:"你先在那邊坐會兒。我馬上下班了,然後我們找個地方聊。"
崔曉園下班後,和那女孩出了醫院大門,走到旁邊一家咖啡館裏。
這咖啡館隸屬於一家書店,而這書店其實是他們醫學院南牆的一部分。兩人坐定,崔曉園掃了一眼,全是手捧厚書敲筆記本的學生。
"我叫桃子。"女孩喝了口冰檸檬咖啡,看著崔曉園道:"你是李鴻新找的奴隸麽?"
"不是。我是他同事。"崔曉園微笑看著她。這桃子長的還真漂亮。
女孩臉上表情緩和了一點:"他沒事?你沒騙我?"
"我騙你幹嘛?不過,您要是老這麽找他,恐怕就有事了。"
女孩一撇嘴:"誰讓他不理我了呢?"
"他為什麽不理你了呀?"
"就是不知道呢!"女孩一臉不甘心:"突然就把我拉黑了。我又沒做錯什麽。"她想了想,接著說:"這種不給人解釋機會就分手的最讓人接受不了。我又不是故意要騙他的。"
"你騙他什麽了?"崔曉園愈加愕然道。
"我聽圈裏人說他不喜歡和年紀小的人玩,可我早就喜歡他了,他在圈裏名氣特大,人長的又帥,後來終於有機會認識他了,我特害怕他不要我,就隱瞞了年齡。玩了第一次我就愛上他了。真的,我愛他愛的要死。他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他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他也挺喜歡我的。我知道是因為我比別人更能滿足他。可是後來他發現我年齡了,突然就不理我了。"
"他...怎麽發現的?"
桃子一臉恨恨的表情:"我不是想買輛車嗎,他陪我去的。買車要搖號,搖號要有北京戶口。結果就讓他看見我戶口本了。"她悶悶不樂。
"然後他就不要你了?!"崔曉園覺得不可思意。
"還把我屁股給打腫了,害我兩天沒敢坐椅子!"桃子憤憤地說。
"哈哈哈,"崔曉園忍不住大笑,桃子使勁瞪她也不管用。
"你倒底多大啊?"崔曉園好不容易停止了笑。
"十九了。不小了。"桃子撅著嘴:"這圈裏好多比我小的呢。我以前有過幾個主人,都是騙子。這圈裏百分之九十九自稱S的,都是打著旗號騙色的。隻有他不一樣,真的,他特出色,他特在乎M的感受。他玩我的感覺象上了天堂一樣。我不能沒有他,我想和他結婚,一輩子做他的妻奴..."
"您先等等吧!"崔曉園傻眼:"你才十九!他都三十了!你們差這麽多,結婚?!咱找個靠譜點的男人行麽?咱先不說別的,就這年齡就不合適!這差的也太多了..."
"二十九,他二十九。"
"啊對,就算他二十九,你們也差了十歲啊!你還是小姑娘呢他都大叔啦!"
女孩幽幽歎了口氣:"哎,"她望著窗外,淡鎖峨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得得得,您打住!"崔曉園低喝一聲道:"現在我知道他為什麽不和你玩了。你心理年齡別說十九,九歲有沒有難說。"
"可我真的很愛他啊!他是天生的S,玩的花樣要多全有多全。而且特別難得的是,他不象其他那些當主人的隻知道一味索取,他知道什麽時候該強硬地要,什麽時候該溫柔地給。有一次他就給我吹口琴,技術棒極了!"她陶醉的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吹蕭,吹口琴,你知道什麽意思吧。"
"哎呦你小點聲!"崔曉園迅速環視四周:"這裏是我們大學!"
"切!我也是大學生,我還不知道她們想什麽呢麽?!"女孩一臉不屑:"這些人,別看外表清純,內心裏不定多渴望男人強暴她們呢!想瘋了才是真的!"
崔曉園喝裏一口冰水,看著女孩正色道:"我不是你們這個圈的,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不過有一點我看出來了。你把現實和幻想給混在一起了。"
"很多女人都有過被強暴的幻想,一點都不說明在現實中她們就喜歡被強暴。很多時候這類幻想的深層心理含義是,她們希望對方更主動一些,僅此而已。你和李醫生的關係,隻能存在於特定的環境中,不能帶到生活中來。你現在這麽找他,甚至找到他工作單位來了,他更不會再接受你了。幸虧你今天被我截住了。"
桃子不以為然:"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很開心啊,我知道他不是裝出來的。他是天生的施虐者,他喜歡統治別人的那種感覺,我能給他這種感覺,他是支配者我是被支配的一方,我順從他崇拜他,我們兩人特般配,為什麽就不能在一起生活呢?我相信如果我們婚了,我們會比一般的夫妻更牢固,因為我是被他統治著的,我對他百依百順,我永遠不會和他吵架。"
"可是他還是會打你呀,"崔曉園揚眉:"夫妻之間的SM,很難和家庭暴力區分開來的,你知道他什麽時候是假的什麽時候是真的?"
桃子對她輕蔑一笑:"說你外行的吧還不服氣。家暴什麽樣難道我不清楚麽?一言不和舉手就打,把老婆當撒氣筒當沙袋,沒有預先征兆披頭蓋臉就是一頓,一點安全感都沒有,那是真正的虐待,當然沒有美感啦!誰也接受不了的。你們外行的隻會把SM理解成為打老婆,其實沒有一個S是那樣的。高明的S,象李鴻這樣的,可以不動手,隻靠眼神就能讓M拜倒在他腳下。你知道麽,他揮鞭子的時候簡直帥極了!"女孩沉浸在幸福回憶裏,臉上象吃了蜜一樣陶醉無比:"他第一次穿了件黑色小牛皮的皮衣,皮質軟軟的亮亮的,我眼睛都看直了。他給我帶了眼罩,不讓我再看他,他用手裏的皮鞭在我鼻子臉和脖子上來回蹭,我看不見卻能聞見那股皮革帶來的味道,馴獸一樣的感覺,一種被征服的快感,我形容不出來,可真的很爽啊,他聲音也特好聽特誘人,一邊用鞭子蹭我一邊命令我隨他的手做各種動作,我做不出來,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威脅說要用鞭子教我怎麽動。我一下就高潮了。"
崔曉園搖頭:"所以我說你和李醫生的關係隻能存在於假定環境裏,不能帶到夫妻生活中來。你剛才描述的場景,聽在我耳朵裏就是個典型的戲劇。高度儀式化程式化,標準的虐戀儀式,儀式化的鞭打,儀式化的疼痛,甚至,儀式化的性高潮。你們所做的說到底隻是個遊戲,是給日常生活的單調乏味添加一點調料。如果你把假裝的奴隸變成真的,也就是說你在他麵前無時無刻不順從景仰,那對他來說不僅不是享受,反而是受罪。"
崔曉園喝了口水,接著說:"隻要是個大活人,沒人願意像一尊佛像一樣被人日夜供著的。隨時隨地的頂禮膜拜,放在哪個人身上,都實在不是一種舒服的感覺。無論是男是女,人最根本的需求是愛與被愛,不是被怕著,更不是被人象奴隸一樣伺候順從著,那不是家庭。一方給另一方當牛做馬,隻能是戲言是精蟲上腦時不管不顧發的誓。你想想看如果一個男的果真無時無刻不爬在你腳底下,隨時隨地都是一臉討好的媚笑,你說什麽他都是對對對好好好,你能感覺到他愛你麽?當你需要溫暖需要支持需要一個肩膀依靠的時候,你放心靠在這樣一個奴仆身上麽?反過來也一樣。你把自己當成李鴻的奴隸,當他需要從你這裏得到女性關懷和體貼的時候,他放心倚靠在你身上麽?你預先設定了這個角色,就是把他偶爾流露出一絲小軟弱的可能性都預先杜絕掉了。他在他自己的家裏,也隻能永遠保持一種強者的姿態,得不到片刻的放鬆。"
桃子猛點頭:"對,我就是想要這個。男人,就該是頂天立地說一不二,有威嚴有魄力有決斷的。這種大男人才能給人安全感。我最討厭墨墨幾幾的小男人,沒一點主見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看著就膩歪。外麵遇到一點小事兒就怕的不得了,好象天塌下來一樣回家找老婆要主意。再小鳥依人的女人也得讓這種男人給逼成女漢子。"
崔曉園搖著頭歎息:"所以說你比較自戀。相對於公主那種顯形的,你這種是隱形的自戀。在一份關係裏,你搶先占了一個你覺得舒服的位置。然後在你設定好了以後,不能對話不能商量,對方隻能在生活的時時處處,去扮演你給他選定的角色,而且,堅決不允許他在配戲的過程中擅自更改,發揮創作。表麵上,你隱忍順從,是他的奴隸,實際上,你才是那個真正有權力的一方。你有權力把他釘在一個固定位置上,不允許他出現一絲一毫你看不上的弱點。長久和你相處下去會很累,因為生活不是演戲,即使是,再好的演員也需要休息。隨著人的年齡增長,人會越來越多的表現出軟弱的一麵,尤其是在配偶麵前。你能接受李鴻脆弱的樣子麽?有一天他受氣了評不上高級職稱了被後來的新人頂替了,你想過你該怎麽麵對麽?你想過他有一天也會灰頭土臉的跑回家來,躲在女人懷裏哭的樣子麽?到那時候,你還要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