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崔曉園倒中班，照例在病房間忙碌。一下午連口水都沒的喝，這邊剛加藥，那邊又腫了，不滴了，到處都在喊你，都是一樣的著急，那動靜，賽過農場裏兩百隻鴨子。崔曉園邁著沉重的腿跑來跑去，又開始懷念手術室了。
剛抽出點工夫到護士台喝口水，11床一位術後三天的病人，家屬象著了火似地跑來叫她：＂護士護士！您快看看去吧，我爸渾身哆嗦！你們醫生都哪兒去啦！＂
崔曉園來到病人麵前，測體溫血壓抽血。病人打著寒戰。崔曉園翻了一下所有記錄，戴上了聽診器：
＂先生，我幫您檢查一下身體好嗎。＂
手握聽診器仔細聽了一番，又摸了摸腹部，再看了幾眼尿袋。崔曉園沒轍了，按床頭鈴叫醫生。
值班醫生李鴻帶了一個實習醫生走了進來：＂什麽情況？＂
＂病人術後三天，昨天開始發熱體溫39℃，伴畏寒血象升高，昨天開始做抗感染治療，做了血培養尿培養和痰培養。剛我聽了一下，雙側肺野呼吸音清晰無囉音，心髒無瓣膜雜音，尿液透明正常不象尿路感染。＂崔曉園摘了口罩，喘著氣。
＂用藥史？＂
＂術後一直用頭孢他啶，體溫降不下來。＂
實習醫生聽了一遍，接著李鴻聽。二人查體後，實習醫生試探地問：＂像是機會性感染麽？＂
＂不像。＂李鴻搖頭，翻著血檢結果：＂急性發熱，白細胞明顯升高，淋巴細胞數量正常，還是要考慮細菌感染，找出菌血症的部位。＂
＂我們不管感染灶在哪兒，直接覆蓋更廣譜的抗生素不就可以了？頭孢不行換泰能。＂實習醫生說道。
＂當然不行，＂李鴻揚起一側眉毛：＂膿腫的外科處理原則是什麽？有些部位的感染是一定要清除感染灶的...＂
崔曉園已經不能再聽這兩位醫生討論病情了。病房裏的喇叭正叫著她：請值班護士到留觀區...
半小時後她回到護士台，李鴻正站在台裏查病人記錄。
＂11床怎麽樣，＂崔曉園有口無心問著。
李鴻沒說話。崔曉園詫異看了他一眼，正對上李鴻憂鬱的目光。
＂泰能，泰能，哼！連實習的都輪陷了。＂李鴻看著她，唇邊一個冷冷的諷笑：＂你說我現在象不象個坐台的小姐？＂
崔曉園很認真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翻，搖頭道：＂不象。她們每人都有一個生病在床的老父母，和一個上大學交不出學費的弟弟。＂
李鴻愣了一下，訕笑道：＂是不象。還不如她們呢。她們灌客人酒水，客人心裏清清楚楚她們需要完成酒水的提成，人家心甘情願。我們這可好，病人全蒙在鼓裏，讓我們蒙了回頭還要感謝我們。＂
＂行了，少發點牢騷，趕緊想轍吧。＂崔曉園白了他一眼。
＂你有什麽轍？＂
＂叫個內科的來會診。＂
李鴻一挑眉毛：＂推卸責任嘛這不是。＂
＂主意我出了。聽不聽在您。＂崔曉園斜眼看著李鴻：＂說實在的我還真是嘴賤，替你出主意，純屬利人損己。您老也要為我們想想。不是每個人都象您似的有爹可拚的。我們全科室都指著這點提成呢。我一個月才掙五千，做個頭發還要一千呢！＂
＂錢錢錢！錢串子腦袋！＂李鴻衝她瞪眼：＂錢就這麽重要？財迷心竅！難怪去賣唱！＂
崔曉園立即暴起，衝著他喊：＂賣唱怎麽了？！就賣！沒偷沒搶沒放火，憑什麽不能賣？！你以為你就沒賣麽？你賣了你的大腦。這世上的人，隻要他活著，他就在賣，不過是賣不同的器官而已。憑什麽賣腦袋的就受人尊敬，賣生殖器的就低人一等？同樣都是人體器官還分三六九等麽？！我不過就是賣我的嗓子你就這麽說我，我還沒賣性器官呢！就賣怎麽了？我今兒晚上就去賣，徐老板叫我去呢！＂
李鴻的臉都白了，壓低了嗓音對著崔曉園咬牙：＂你敢去！我告訴你，離他遠點！＂
崔曉園誇張地拽著笑：＂噯唷，要你管！你是我什麽人啊？！＂崔曉園笑盈盈麵對李鴻，眼波如流漾到了李鴻心裏：＂徐波找了我好幾次了，我都沒理他覺得沒感覺。其實仔細想想他還真挺合適的。錢多，人傻，最關鍵的和我誌同道和，興趣愛好都一樣！他吟詩弄曲，我紅袖添香！哈哈，哪找這麽理想的，我和他簡直是絕配...＂
＂他什麽時候找你的？！＂李鴻的臉色變的難看之極，嚇了崔曉園一跳。
＂就最近幾天啊，＂崔曉園含糊敷衍著，心裏躍過一絲甜蜜，李鴻反應這麽大，不會是酸了吧。
＂這小子找死，背後拆我台！＂李鴻恨恨地想，一抬頭厲聲喝道：＂不許去見他！這人不地道！＂
＂你地道？＂崔曉園斜睨他。
李鴻愣住了。半天不說話，一會兒慢慢低了頭。
崔曉園沒想到自己不過順口接出的話對方竟然是這等反應，有點不好意思，帶著賠理道歉的意味說道：＂我瞎說的...他沒找過我。＂
李鴻笑了，溫和看著她：＂我猜也是。他不會幹這種事。＂
＂哪種事？＂崔曉園疑惑不解。
＂我對他說了我想要你，他應該不會搶我的人。＂李鴻平靜回答。
＂真的？！＂崔曉園激動極了。
＂當然是真的。徐波這人你又不了解，沒必要和他糾纏。＂
＂不是，我是說，你想要我，是真的？＂崔曉園眼中閃著晶瑩的光。
＂假的。＂李鴻異常平靜：＂不想讓他糾纏你而已。＂
＂你大爺的！＂崔曉園雙手插腰怒罵：＂你特媽以後少管我的事！我願意和誰好你管不著！你憑什麽攪和我們啊？你憑什麽說我不了解他？！我知道他喜歡什麽！我還就喜歡他這款的怎麽著吧！我今兒晚上就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李鴻似笑非笑看著她：＂不知死活的小丫頭。水深水淺都沒搞清楚呢就敢往裏麵趟！＂
下班前崔曉園在護士台和夜班交接，看見李鴻和內科住院總從病房裏出來，邊走邊說話，來到了她的台子前。
＂調整一下抗生素吧。＂內科住院總的話：＂頭孢他啶用這麽多天發熱高峰都沒有下降，又找不到感染部位，最好的方法就是適度擴大抗菌譜。頭孢他啶對抗革蘭陰性菌的效果好，我們再增加一種針對陽性菌的萬古黴素。＂
李鴻麵對崔曉園道：＂趙總的11床醫囑，你記一下，打印出來。＂
打出的醫囑擺在兩位醫生麵前，李鴻拿出筆：＂簽字！＂
內科住院總接過筆剛要簽，忽然恍然大悟笑道：＂怎麽回事兒啊？有貓膩吧！這病人的情況又不是那麽特殊，我不相信你當醫生這麽長時間連這個都處理不了。＂
李鴻看著他，沒好氣地說：＂我一同學，醫生不幹了當起賣藥的來了，想讓我多開他們的藥。我不想幹，找你來當擋箭牌。＂
趙總一聽來了精神：＂你同學？！你同學不就是我同學嘛！誰啊...＂
崔曉園無心聽他們瞎侃，收拾好東西轉身就離開。李鴻急忙叫她：＂大門口等我！＂回頭語無輪次敷衍著趙總：＂快簽！算你幫我一忙，下次他找你賣藥你也來找我！＂
李鴻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跑到了醫院大廳東張西望，透過如織人流，看見牛仔褲帆步鞋的崔曉園，站在一收費機前，按著機器上的鍵。
＂幹什麽呢？＂李鴻湊了過去。
＂27床手術了。錢快沒了我給他捐點。＂崔曉園按了三千的數字。
李鴻掏出一張卡，對崔曉園說：＂幫我給他五千，密碼就是我工號。我先去換衣服，在這兒等我啊！＂
＂你要幹嘛呀！＂崔曉園瞪著他：＂我騙你呢，我今晚上是去91號不過不是去找徐波，你不用這麽緊張。＂
＂你找不找他我都要跟你去。＂李鴻看了她一會兒，又說：＂以後你還是少去那種地方吧。挺好一小姑娘何必呢。＂
＂嗯。最後一次了。真的。＂崔曉園帶著感激的笑容對他說。
當晚李鴻站在崔曉園身邊，看她和經理結好了帳，言不由衷地說完客套話，兩人轉身離去。經理望著李鴻的背影，小眼睛閃爍著玩味的光：＂又套住了一隻。＂
兩人走在黑古隆洞的胡同裏，李鴻低聲笑道：＂以後再別來了。聲色場所一般人躲都躲不及呢，沒把你當小姐抓起來算你幸運。＂
崔曉園眨眨眼，故意逗他：＂什麽聲色場所，琶琶泡香片，有這麽高雅的色情場所麽...＂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感到身後一個影子向他們跑來，嚇的還沒叫出聲，就看見那影子撲到了李鴻身上，緊抱住了他，顫身哭泣，飄柔的長發隨著泣聲抖動，沾滿淚水的長睫毛象蝴蝶翅膀一樣無力扇動，睫毛下一雙含憂帶露的美麗大眼，深情又渴望地看著李鴻的臉，嬌柔婉轉的嗓音好象夜鶯，在黑暗中輕啼：＂主人，求您了！再給我一次機會行麽！＂
崔曉園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已經聽到李鴻嚴厲的怒喝聲：＂回去！不準再出來！＂
崔曉園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李鴻，這樣子的男人都隻在電視劇裏見過，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威嚴又霸道的光，甚是駭人。她退後了一步，做出一個啥事都沒發生的笑容，看著他說道：＂既然你有朋友，那我先走了哈。＂微笑著轉身，輕走了兩步，撒腿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