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麵前顯人性
(2015-03-20 09:33:49)
下一個
去年回國期間我的曾經的室主任去我媽媽家裏看我,他已經快八十了,所以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沒有忌諱了,他對二十多年前漲工資期間的事記憶特別深刻,連著問了我幾遍‘他們怎麽可以那樣呢’,我勸老主任‘您別多想了,在利益麵前人性的弱點就會暴露出來的,這很正常,再說我也沒失去什麽’。話雖這麽說,但是二十多年前那件事真的給我這個涉世未深的‘女漢子’好好的上了一課,我不能說誰對誰錯,隻知道在利益麵前最能體現人的品性。
那是1990年的夏天,我從車間技術室調到工廠技術處的綜合室,綜合室的領導就是上麵提到的這個老主任,當時我們辦公室就七個人,三個男的:老主任當年58歲,周師傅當年59歲(兼技術處的黨支部書記),王師傅四十多歲;四個女的:李師傅50多歲,薛師傅35歲,徐師傅比我大兩歲,加上我28歲。
我剛到技術處一個月就遇到了工資普調,當時被稱為大掃把,就是90%的工人都能漲一級,每個月多7元錢。我們辦公室七個人,90%的比例,就意味著隻能有六個人漲工資,一個人不能漲。
從漲工資指標下達那天開始我們辦公室的氣氛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必須漲這一級,時不時把自己的’豐功偉績‘倒出來曬曬,以往大家有說有笑的場麵不見了,個個搞得神神秘秘;我因為在車間技術室時就屬於技術骨幹的,才被技術處點名要過來的,因為年輕精力旺盛吧,幹活總是比師傅們快,幹完自己的還幫周師傅幹他的活,他因為眼睛不好,所以看圖紙比較慢。可是自從知道要漲工資了,周師傅寧可自己加班加點(沒加班費的)也不讓我幫他了,我也理解,因為都怕有點什麽短處影響漲工資。
看著大家的關係日漸冷漠我心裏很糾結,我想如果我不調過來,他們六個人也隻能五個人漲工資,還是會有一個不漲的,所以我認為我應該漲。可是又一想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不漲這個辦公室就再無寧日。於是我就決定為了全室人員的和睦相處自動放棄這次漲工資的機會,畢竟我是這個室裏麵年齡最輕的,也是調來最晚的。
主意拿定後我就去了處長辦公室,兩位處長聽了我的話都很吃驚,並告訴我他們兩個處長在考慮我們辦公室漲工資人員的時候,我是必漲的,因為我的名額是從我原來工作的車間劃過來的。我問處長是不是很為難,處長說是的,我說那就把我的名額給其他人吧,因為我是處長點名調過來的,當時原單位不放,處長要了一年多才把我調過來,也算是感恩吧,我這次不漲了,處長當時很感動,告訴我半年後還有一次獎勵晉級,3%的比例,我們處會有一個名額,到時他一定把那個名額給我,因為我工作好,到時事跡也好寫,我當時並沒完全相信處長的話,以為那隻是給我個安慰罷了。就這樣我放棄了這次漲工資的機會。
我回到辦公室後,處長也來到我們辦公室,把我主動放棄這次漲工資的事跟大家說了,言外之意就是除我之外的那六個同事都可以漲一級了。當時他們看我的那個眼神我到現在都記得,仿佛在說’這丫頭病的不輕呀‘。然後都說下次隻要有漲工資的機會第一個就是給我漲。其實我當時心裏還是挺難受的,對於每月50元工資的我,7元錢不是小數目,回到家我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
半年後的一天,辦公室裏的同事們又開始氣氛緊張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就是覺得不正常,大家好像都不敢跟我直視了,隻有主任還跟以前一樣。
我悄悄問主任發生什麽事了,主任告訴我要獎勵晉級了,咱們處有一個名額,處長說給我們室。我心想這不是禿子頭頂上的虱子明擺著嗎,我上次沒漲這次輪也該輪到我了,大家上次不也都表態隻要再有漲工資的機會就給我嗎,現在怎麽好像情況不妙了。
下午一上班,主任就通知大家明天無記名投票,票數最多的獎勵晉級,這時周師傅可憐巴巴地望著我說:“我明年就要退休了,這是最後一次漲工資的機會了,我退休工資的多少取決於這次能不能再漲一級”。我當時腦袋就大了,難道還讓我再做一次傻丫頭?緊接著那個35歲的女士說話了:“你們都有家有人照顧,我是單身一個人,工廠又不給我們這樣的分房子,我得存錢以後買房子,我這點錢也不夠”。我想當時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接下來除了我和主任每個人都講了自己的困難,表示都需要漲這一級,我可憐兮兮地看了看主任,主任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又看看那個鼓勵我寫入黨申請書的周師傅,他是我們處的兼職黨支部書記,在那天以前我真的很敬重他,可是此時他讓我下了一個決心:堅決不入黨。
第二天就是投票日了,我不知道會是什麽場麵,我不知道我這一票該投給誰。經過一夜的思考我決定放棄投票權,誰也不投誰,我真的有點生氣了。
那天我請了一天季度假,帶著兒子去爬山了,主要是我不想看到那種勾心鬥角爾虞我咋的人性表露。
投票結果出乎我的預料,為了掌控投票結果兩位處長也參加了這次投票,兩位處長和主任的票投給了我,其他五位每人一票,就是說他們都把票投給了自己,主任當時很激動拿著我那張票找到在同一辦公樓工作的我的姐姐,讓她幫我投自己一票(我自己絕不會投自己的)。就這樣我以四票獲得了這次獎勵晉級的機會。
這次投票後,我們辦公室的氣氛發生了很大改變,那五個自己投自己的同事彼此之間除了工作的事情基本不怎麽講話,周師傅見到我就低頭,我就主動跟他打招呼,但心裏還是有隔閡,一年後周師傅退休了,連個歡送會都沒有,大家把那件事的責任都歸到周師傅的自私上了,然後大家就算洗幹淨了,又嘻嘻哈哈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現在想想當時每個人的做法都是可以理解的,都是窮惹的禍,大家都不是什麽聖人,隻是有的時候把自己偽裝成了聖人。
事情過去了二十多年,我的老主任還記得那麽清楚,真難為他了,這畢竟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
能做得這樣已經很脫俗了,有你這樣的同事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