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這些年4——情牽

        俺家領導把俺送到機場，幫俺辦好了登記牌，俺就推他趕快回去，領導偏不走，他說要看著俺過了安

檢才回去。俺突然發現俺家領導還挺依戀俺的，結婚十七八年了，俺們基本上沒有分開超過一個月的時

候，俺家領導是典型的鳳凰男，就喜歡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沒有什麽遠大抱負，他經常說隻要有俺

在他身邊，他就滿足了，哪兒也不想去。俺娘曾經給俺家領導一個經典的評語，她說俺家領導是上床認得

個老婆，下地認得一雙鞋。可見俺在他生活中多麽地重要，這次俺們真的要分開一段日子了，多久？連俺

自己都不知道，俺知道領導心裏很難過，因為他並不想出國，國內混得挺開胃，是俺說俺想換種活法，在

俺家俺是黨，俺家領導是槍，俺指向哪裏俺家領導就打向哪裏，俺想出國，俺家領導就給俺帶出國了，可

現在俺要逃了，還把俺家領導和兒子拋下了，俺能體會到領導的心，因為俺也一樣傷心難過。

       領導四處張望尋找邊檢的地方，在國內出國是先過邊檢才過安檢。有一個工作人員看見俺們兩個東張

西望，就問俺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俺們說找海關，並把登機牌給工作人員看了。工作人員告訴俺們可以

自由的離開，不需要經過邊檢，直接去安檢，並把俺帶到了安檢的地方。這時俺家領導又來精神了，馬上

發表了感慨：“看看人家來去自由，根本就不怕你跑了不回來，隻有傻瓜跑了才不回來呢！”俺感覺領導話裏

有話呀，俺就不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俺告領導俺又不是傻子，會盡快跑回來的。算是給俺家領導一個安慰

吧。

       排到俺過安檢了，俺又催領導回去，領導答應了。俺就開始接受檢查了，俺這個人長得不是很好看，

所以平時就比較愛打扮，俺穿了一件黑色皮大衣，戴了一幅黑墨鏡，腳上蹬了一雙高跟皮靴，脖子上還挎

了一個單反相機，那時九一一恐怖襲擊才過去兩年多，安檢特別嚴格，俺把相機和大衣放到了傳送帶的盒

子裏，就準備過安檢門，可是被工作人員叫了回去，讓俺把高跟皮靴脫了放到傳送帶上的盒子裏，也需要

經過掃描。俺想難不成懷疑俺是基地組織的人。其實整個過程俺一句話沒聽懂，都是靠看他們的手勢明白

的，俺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肢體語言水平。

       俺總算過了安檢，趕緊把高跟皮靴拿出來穿上，俺是麵朝安檢門口方向低頭穿鞋的，就在俺抬起頭的

一霎那，發現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俺，是俺家領導躲在安檢門旁邊的玻璃後麵在看著俺，俺還以為他回去了

呢。俺向領導擺擺手示意讓他回去，領導朝俺擺擺手示意讓俺往裏走，俺拿起東西就快速朝裏麵走去，走

了十幾米俺又走回來了，看看領導還在不在那兒了，沒看到俺家領導，俺心裏一下子空落落的，隻有經曆

一場離別才知道對方在自己心裏的分量，那一刻俺才真正理解了什麽叫難舍難分。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俺終於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因為之前流了不少眼淚，眼睛有些紅腫，為了掩飾

疲勞和傷心帶來的憔悴，下了飛機俺就把大黑墨鏡帶上了。當俺走出機場的時候兩束鮮花塞到俺懷抱，一

束來俺親戚的，一束是來自俺工作單位的同事，鮮花中還有一個卡片，上麵寫著‘歡迎歸國華僑’。那一刻俺

有點不知所措，周圍的人都把目光投射到俺身上，肯定是把俺當成什麽名人了，這倒無所謂，因為俺知道

俺是誰，不管別人把俺當誰，隻要俺別把自己當別人就行了。倒是‘歡迎歸國華僑’幾個字讓俺感覺不是滋

味。這飛機一去一來俺就升值了，可俺這次回來既不是衣錦還鄉，也不算榮返故裏，俺是逃兵呀，俺算怎

麽回事呀！

        俺回到俺出國前的家，一切都是那麽的親切，書櫃裏擺放的都是兒子和領導讀過的書，俺用手輕輕地

擦拭著書上的灰跡，回想著兒子看書的場景，淚水潸然而下。
 
     俺馬上打開電腦上網連線俺家領導，知道領導和兒子都好俺總算把心放到肚子裏了；俺向領導匯報了機

場讓俺受寵若驚的一幕，俺家領導得意地說：“還記得俺曾經對你說出國前回家鄉看看，因為以後回來就不

一樣，你還問俺怎會不一樣了，現在明白了吧，你現在是華僑了。”聽完俺家領導的話，俺覺得對俺家領導

要刮目相看了，別看人家平時話不多，看問題倒是很有遠見性呀。

       領導提醒俺檢查一下信箱，看看有沒有什麽重要信件。果然俺發現有一封比較重要的信件，這是俺兒

子出國前就讀的高中班主任寄來的，信中告訴俺，俺兒子在數學競賽中獲得了二等獎，獎品班主任已代

領，俺可以到班主任那裏取回。

        俺兒子出國前在國內上了三個月的高中，當時是以超出重點分數線24分的成績進入這個學校的，俺覺

得兒子在這個學校雖然隻讀了三個月，但對他來說這是具有重大意義的三個月，因為那是寄宿製高中，是

兒子第一次離開俺們獨立生活。俺們出國從申請到批準一共用了兩年半的時間，為了不影響兒子的學習，

一直到收到體檢通知才跟他談了出國的事，那時他正讀初三，還好他沒受到這件事的影響，以第一名的成

績進入了這所重點高中。他剛進高中俺們的簽證就拿到了，但俺兒子在學校一點都沒張揚，到了俺們去給

他辦理離校手續的時候老師才知道，俺們問兒子為什麽不早點跟老師說，兒子說要是老師知道了就會把他

的位子調到最後，就不會在乎他能不能聽好課了，全班57個學生坐在最後一排跟本就聽不清老師講什麽。

俺不得不佩服俺兒子比俺想得周到。

      這個獲獎的數學競賽就是兒子離校前參加的，這個獎給兒子在國內的學習生活畫上了一個漂亮的休止

符，所以俺必須把這個獎品拿回來。

      俺先跟班主任通了電話，預約好了見麵時間，但是俺還是提前一個多小時到了學校，俺是故意早去的，

俺想替兒子再感受一下那裏的氣息，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傳達給兒子，他一定想知道這裏的一切。俺坐在林

蔭樹下的長椅上，望著教學樓，望著兒子曾經的教室，想象著兒子在裏麵讀書的樣子，想象著如果兒子看

見媽媽坐在這裏會不會跑過來坐在俺身邊。這時下課的鈴聲響了，一群穿著統一校服的孩子們從教學樓裏

跑出來，俺覺得所有的男孩都像俺兒子，每當有男孩子從俺身邊經過時，俺都會情不自禁地從椅子上站起

來，想看看會不會真的是俺兒子，直到上課鈴又響了，校園內又恢複了先前的安靜，俺還傻傻地坐在那裏

發呆，俺不停地問自己幹嗎要送兒子出國，別人的孩子在這裏不是很好嗎？為什麽俺的孩子就非得出國

呢？俺想兒子想的心都碎了，俺都快成祥林嫂了。俺記不起怎樣拿到的兒子的獎品——一本數學競賽題

庫，也不記得怎樣回到家裏的，隻記得學校裏穿統一校服的孩子們，但俺的兒子卻在遙遠的異國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