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每個角落都有一個說不完的故事,曾經也許隻是一件事情,一個過程,打開封存的記憶,那裏存放的是淒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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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的苦(4)接下來的日子
(2015-01-22 09:11:49)
下一個
桐姨的老公畏罪自殺後,造反派給桐姨一個新稱呼“反革命家屬”。從此她被調離了食堂,原因是怕她報複無產階級專政,給工人階級的飯菜下毒,毒害階級兄弟。
對於一個沒讀過幾天書的桐姨來說她隻會做洗衣做飯這些事,生產一線的工作是不可能讓她幹的,那個年代必須是又紅又專的人才能到生產一線直接接觸產品,更別說是軍工產品了。
當時的廠長是從沈陽來的保皇派,在我們那個工廠裏保皇派至少要站到一半人,因為桐姨一家也是從沈陽調過來的,所以還是有一些老同事私下裏幫助她跟領導說好話,否則這一家四口靠什麽生活呀?最後工廠領導決定讓桐姨接替她老公的工作,到木工房當一個木匠。
木匠活是體力活,桐姨本來身體就瘦弱,個子也不高,讓她去當木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但桐姨沒有其他的選擇,她和三個孩子要吃飯,要活下去,第二天就到木工房上班了。
雖然政治運動在大範圍內扼殺人民群眾的仁善的一麵,但當人們處在一個小範圍圈子中,
沒有了緊張鬥爭的氣氛,人們樂善好施的美德就會重返人間。木工房的工人對桐姨都很照顧,
他們幹完自己的活後都會主動幫桐姨完成當天的定額。才使得桐姨能堅持在那裏幹下去,掙點
錢撫養三個幼小的孩子。
桐姨基本上每天都要比別人晚下班一個多小時,她很感謝大家對她的幫助,因為其他人為
了幫助她完成定額基本沒有時間打掃工作場地,她就每天下班後獨自一人把整個車間打掃一
遍,然後才回家。
那時我們工廠家家都有一個大炕,因為我們那兒是地無三裏平,天無三日晴,經常是細雨綿綿,如果沒有火炕烘著,被子都會感覺潮潮的發粘。那時候沒有什麽液化氣和天然氣,聽都沒聽說過。我們那邊有很多煤礦,燒煤不成問題,所以爐子是一天二十四小時燃著,就是夏天都如此。每個月都按戶頭發煤票,可是光有煤票還不行,還要花錢買才行呀。
桐姨那時還不是工廠的正式職工,一個月工資不到20元錢,要撫養三個孩子,海濱十來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特別能吃。桐姨的工資維持一家四口吃飯都成問題,哪有餘錢買煤呀。他們每天就在右邊鄰居家的爐灶上做點飯,燒點水。原來暖暖的火炕現在變成了冰涼的水泥板。桐姨和鳳雲每天就睡在上麵,沒多久鳳雲就便血了,到醫院被診斷為急性腎炎,住了半個月的醫院。還好那時候都是公費醫療,自己不用花錢。
沒過多久,木工房的活突然增加了很多,因為木工房主要是給工廠的子弟學校打桌椅板凳,給職工打床之類的活。即工廠統計,當年九月工廠子弟小學將有三個班的學齡兒童入學,也就是嬰兒潮出生的這批孩子(1962-1965)正好到了上學的年齡,以前每年隻有一個班的孩子或更少。
以前所有工作都是手工操作,沒有電鋸,電刨,一個人一天也出不了多少活,工廠決定給木工房增加人手。
因為木工房屬體力勞動,對文化水平要求不高,工廠就在當地招收了三個農民工在木工房跟著學徒。
這三個學徒工都是小青年,純粹的農民出身,身上有一股子使不完的勁,人又特別的樸實,對桐姨非常同情,體力活都搶著幹了,但有一點,年輕人靜不下心,像刷油漆這種需要慢工出細活的事他們三個就不愛幹了,桐姨就幫著他們刷油漆,後來漸漸的桐姨就不用幹木匠活了,隻負責刷油漆。
因為活多了,每天產生的廢料和垃圾也就多了,桐姨每天還是堅持著主動打掃工作場地,這樣在打掃工作場地時就順便把要扔掉邊角料小木頭塊拾起來,回家燒炕用。每天傍晚夕陽斜下的時候,我們都能看到一個身穿工作服,肩上扛著一袋子木塊子的女人,貓著腰步履蹣跚從我們麵前走過。
從此他們家的火炕又有了熱呼氣,也不用每天到鄰居家做飯去了。但是因為木頭燃燒的時間比煤短,要不斷地往爐子裏麵加木塊才能維持燃燒,否則一會木頭燒完了火就滅了。所以每天做飯時都要重新生火,每次生火都要搞得煙霧彌漫,在我們家就能聽到鳳雲他們被煙嗆得咳嗽聲和噴嚏聲。鳳雲那時隻有八九歲,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為了讓桐姨回家後能休息一下,懂事的她承擔了所有家務,她不僅學會了生火做飯,還會蒸饅頭烙餅。
鳳雲出生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桐姨懷她時住在繼母那裏就吃不飽,所以在娘胎裏鳳雲就營養不良,出生後更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所以鳳雲比哥哥海濱和弟弟海川都要單薄,在同齡人中也屬於矮小的,八九歲的她必須點著腳尖才能把鍋放到爐眼上。桐姨用撿來的木頭給鳳雲釘了個小板凳,鳳雲每天踩著小板凳上做著全家的飯。她很少和同齡的女孩一起玩跳皮筋和跳房子等遊戲,她說那樣很費鞋,她媽媽沒錢給她買鞋;她對隻用手就能玩的遊戲很感興趣,也玩得非常好。媽媽常誇鳳雲是個心靈手巧的好女好。
那時海濱開始懂事了,應為正處於成長期,所以腳上的鞋很快就被大腳趾頂了個洞,家裏吃飯都成問哪有錢買鞋呀?海濱每天就踏了著他爸爸留下的舊鞋,惕厲塔拉地去上學。放學後就帶著弟弟海川去木工房的垃圾堆上撿木頭塊,這樣桐姨下班就不用扛著木頭塊回來了,也給桐姨打掃衛生節省了時間。
當然木塊也不是天天都有,有時實在撿不到木頭塊,就裝一袋子鋸末子回來,反正總得有燒的呀。有一次家裏的木塊全都用完了,隻剩下鋸末子了,大家都知道吧,鋸末子很難點著的,而且火勢也很悶,煙特別的大,把鳳雲嗆得不停的咳嗽,好不容易把飯做熟了,但她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她被熏得快暈了,桐姨端了一碗熱水給趴在炕上的鳳雲喝,鳳雲剛喝一口就嘔吐了,吐完後,她抬起頭微笑著對桐姨說:“鋸末子也能做熟飯的”。桐姨一把把鳳雲摟在懷裏,下巴依在女兒的頭頂說:“要是你爸還活著,哪能讓你遭這份罪呀!”淚水分別從她們娘倆的眼角流出。
久而久之鳳雲用鋸末子不僅能做熟飯,而且用鋸末子作燃料烙的發麵餅比用煤作燃料烙出的發麵餅更好吃,麵香味更濃。街坊鄰居從她家門口路過時問到撲鼻的烙餅香味,都會忍不住地進去誇誇這個小姑娘的烙餅技術,每當這時,鳳雲都毫不吝嗇地掰一點餅讓街坊嚐嚐,大人們都說聞著就知道很好吃了,不用嚐了。
到了夏天海濱就帶著海川到離家最近的水庫去抓魚,但大多時間是抓不到魚的,他就摸了一大袋子大蛤蜊回來。雖說是離家最近的水庫,但走路也要2個小時,放學後他們把書包放到家裏,就拿個空麵袋子出發了,一直到晚上天快黑了才回來。每次都會摸到大半麵口袋蛤蜊,至少二三十斤,幸虧海濱個子長的大,要是一般十一二歲的孩子扛著幾十斤的東西走兩個小時那還不累壞了,而且還是翻山越嶺。
海濱每次摸蛤蜊回來我們都知道,因為他穿著他爸爸留下的雨靴子,呱唧呱唧的走路聲出現在寧靜的傍晚,就像音樂中的不和諧音符一樣引人注意。加上海濱看到家門就像凱旋而歸的英雄一樣發號施令:“鳳雲趕快把大盆拿出來!”他的話音剛落,鳳雲趕忙從家裏把大鋁盆拿到公共水池邊,然後海濱驕傲地把勝利果實從麵袋子‘嘩啦’一下子倒進大鋁盆裏,那動靜大的,睡著的孩子都能被震醒,再在水龍頭下衝洗幾遍,就把蛤蜊端回家先養起來,第二天放學回來就開始宰殺剔肉,因為是夏天,所以整個過程都在門外進行,每次都會有幾個小朋友蹲在大盆周圍看著海濱熟練的操作。
海濱坐在小板凳上,抓起一個大蛤蜊,把刀伸進兩個貝殼之間一翹,貝殼就打開了,然後他就嫻熟地把裏麵的東西刮出來,有時還會看到小珍珠在裏麵,這時他一定會像領導支使下屬似的問圍觀的小朋友:“誰進屋幫我拿兩個大腕來裝蛤蜊肉?”“我去我去”,小朋友們都想討好這位‘英雄’大哥哥,生怕表現不好,大哥哥不讓觀看,有時海濱還會把貝殼裏的小珍珠作為獎品發給聽他話的小朋友。其實鳳雲早就準備好了,她一手拿了個大碗站在門口,微笑著注視著門口的哥哥和圍觀的小朋友,但她從不自己親手把碗交給哥哥,而是配合哥哥的行動,將大碗交給自告奮勇的取碗者,由他們交給哥哥。